第五十章晓尘（六）

三白真人收回内力，站起来催动阵法口诀，九瓣莲花渐渐聚合，同时发出金光，连成一体，最终形成一座九品莲花，将“赵临笙”困在其间。
“赵临笙”想要硬闯，手刚碰到这些金光便被那强大的佛光烫伤，伤处冒着烧焦的黑气。
“为了对付你，贫道可是腆着老脸跟佛教借的这个佛器，被那群和尚硬逼着听了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经，可算说动了戒嗔那老光头。任你再厉害，你的躯体始终是鬼魂，佛教的法器九品莲花便是你的克星！”三白真人说着，加快催动阵法。
“赵临笙”眼神一凛，调动全身内力，迸发出一团烈火在莲花座内熊熊焚烧，火光乱窜，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金光，置身其间的她与火融为一体。
她心里很清楚，若是逃不了，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想着，那阵法却丝毫无损，“赵临笙”闭上眼睛，深入内在元神，瞬间一条火蛇自其身后出现，吐着信子，一圈一圈绕着“赵临笙”盘旋。
突然，“赵临笙”睁开双眼，那火蛇身形陡然扩大，开始躁动起来，张开血盆大嘴，急躁地撞着金罩，蛇尾一遍遍击打着，大有同归于尽的气势，那阵法竟真被撼动了些许。
三白真人霎时便喷出一口血，赶紧稳定心神，眼见着金罩颜色变淡，心想：还真是小看了这邪物，不过我这条老命不值钱，与你拼了又如何？
想着，便也祭出自己的元神，一条金龙自其体内跃出，伴着龙吟，绕着阵法一圈圈缩紧，两厢对峙，“赵临笙”渐渐落了下风。
火蛇被佛光切成十截，蛇块化成火团燃烧，“赵临笙”大叫一声，元神撕裂之苦就是仙人也难以忍受。
“赵临笙”抬手紧紧抱着脑袋，似在受凌迟之刑，又似有千万根细针在脑中扎着，更似被无数只蚂蚁在啮咬。
她痛苦地喊着，却又在此时被绑着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忍受着这毁天灭地之苦，连抱头也无法做了。
整片地域的火势愈加蓬乱乖张，彰显着主人承受的折磨。
傅卿言在三白真人帮助下慢慢压制了心魔，听到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完全惊醒恢复神智，才发现“赵临笙”正被捆在一片火海中。
“赵临笙”脸上红纹渐渐消退，身形却变淡了，随着身上的昧火愈渐消退，眼神变得茫然凌乱，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已然神智受损。
三白真人其实也只比对方好一点，好在“赵临笙”已无法再做出任何伤害，当务之急是趁热打铁，将这个妖邪给灭了。
只是他还未走近，“赵临笙”便像受了极大的刺激大叫起来，眼神一瞬清明，又似沉沦混乱，不过多时又开始剧烈挣扎，导致身上又出现多处伤痕，却大声哭喊着：“傅卿言！傅卿言！”
还未及三白真人反应过来，傅卿言便强撑着站了起来，听着对方那痛苦至极的一声声呼唤，他的心都在颤抖，小笙，那是他受了那么多苦的小笙啊！
他怎么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忍受煎熬？
傅卿言再也无法忍受赵临笙如此痛苦，不顾周围的烈火，扑过去紧紧抱住她，额头抵着额头，嘴里不停唤道：“小笙，小笙……”
赵临笙却感受不到傅卿言语气里的心疼与疲累，挣扎着嘶吼，还带着一丝啜泣，出口的话却如一根根尖刺扎着傅卿言的心口：“傅卿言，我恨你！我好恨你呀！”
“我知道，我知道……”对方燃烧的昧火引到身上，毫不留情地灼烧着傅卿言，他仿佛失去了痛觉，紧紧抱着赵临笙不放手，闭着眼睛，看不见情绪，但从他颤抖的声线能窥见他内心无处遁形的一丝绝望。
他们靠得那么近，仿佛嵌在一起融为一体，火光照亮整个鬼界，焚烧了一天一夜的火海中隐藏着绝望，天地间恍惚只剩下这两道依偎的身影，可他们的命运却只能是不停地互相伤害，直到剩下一方。
他们迷失在对方的牢笼中，谁知道等清醒后又会有怎样的悔恨与伤痛？
又或许永远不会有清醒的那一天了。
三白真人虽然不忍，却还是对傅卿言说道：“卿言，她已经不是赵姓丫头了，你让开，我要杀了她。”
傅卿言却是怕三白真人动手，更加抱紧了怀中的人。
三白真人见此，劝道：“不杀她，日后被她逃了，只怕要危害六界。为师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却无法留着这么一个祸患！”
傅卿言像是听不见一般一动不动，三白真人又道：“为师也不愿走到这一步，不然又何必跑到佛界去求经？只是事已至此，一切都无可挽回。杀了这个妖邪，也算是为赵丫头报仇了。”
傅卿言终于有所反应，他抬头转向三白真人，“不，有办法的，我有办法将小笙找回来的。真人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将她找回来的。”
三白真人闻言直皱眉道：“你能有什么办法？赵丫头的意识已经被吞噬，根本找不回来了！”
“可以的。”傅卿言语气肯定，紧紧护着怀中的身躯，极致冷静道：“鬼界有一个规定，只要新鬼王诞生，必会将前任鬼王的所有力量收归己有，只要小笙杀了我，她当了鬼王，我就能在她体内压制住那个东西。”
“你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去压制它？！”三白真人不可置信，只想指着傅卿言的脑壳骂醒他。
“不是牺牲，本来就是她的，是我自私，我舍不得离开，想多待在小笙身边一会儿，是我错了。”
三白真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这个徒弟，表面上对谁都温顺平和，看着除了沉默一点之外并无缺点，实则骨子里是个冷情冷性的，对什么都不在乎，他偏偏又有些固执，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事物，就会变得偏执。
“我放她杀你，万一她杀你之后无法控制，逃了呢？而且，你的方法也不一定可行，若是失败，她又得了历代鬼王的力量，到时候要制住她就难了，为师不能拿苍生开玩笑。”
“放心。”傅卿言说着，指着九品莲花法器对三白真人道：“你先将它们打入小笙体内，若是我失败了，真人……就动手吧。”
“你可想过，若是成功了，赵丫头要怎么办？你要怎么跟她说，她如果知道这一切会接受吗？你舍得让她因为你的死悔恨？”
傅卿言却苦笑起来，眼中黯然，“她那么恨我，怎么会难受？而且——”
顿了顿，他眼中竟然有一瞬的狂热闪现，“这样的话，至少我能永远待在小笙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了。”
三白真人心里一惊，顿觉傅卿言心魔难除，执念难消，当真是劫数！
他已然无法再劝说，可这是自己唯一的徒弟，又能如何呢？他只能摇头叹道：“造孽呀！罢了，罢了，为师便再纵你一次。”
“多谢真人！”
三白真人摆摆手，见他还抱着怀中人，哼道：“你还不放开，要我连你也一起钉上？”
傅卿言这才放开赵临笙，在一旁一眼不眨地看着三白真人将九枚莲瓣一一打入赵临笙体内，以赵临笙如今的鬼魂形态，佛器打入体内定然不好过，只见她无意识闷哼，将傅卿言的心都揪了起来。
结束之后，三白真人却并未停下，而是又将手掌按在她的天灵盖，输入真气。
傅卿言有些意外，不知三白真人此举为何，又不便在关键时刻打断三白真人，只能凝眉等着。
过了一刻，三白真人终于停了下来，解开赵临笙身上的束缚。
傅卿言忙上前接住赵临笙，待要出声询问三白真人，一看他的面容，不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真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