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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晓尘(八)

鬼心 半旧心殇 2024-02-26 01:42

恶鬼多喜黑白两色,偏鬼司对紫色情有独钟,总爱穿一身紫衫,儒雅清贵。听闻他生前曾入内阁参政,风光无两,不知犯了何事,锒铛入狱,命终于断头台。
而当朝以紫色为尊,乃帝王之色。
鬼司站在鬼殿内,躬身静候座上的赵临笙开口说话,一身紫色衣袍典雅清贵,好不独特。
此时的赵临笙斜倚着宝座假寐,像是忘了还有一只鬼在等着自己吩咐。
这些年赵临笙的脾性越来越无常,鬼司不敢触其霉头,敛着心思暗自揣度此番赵临笙叫自己过来的原因。
鬼殿之内静谧异常,两只鬼各有心思却都没开口。
不知为何,鬼司竟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曾经傅卿言坐在上面的场景,此时的气氛与那时他要处决鬼刀有些相似,只是赵临笙的心思比傅卿言的更加难测。
想到傅卿言,鬼司自然不可避免地记起他对自己的交代。
傅卿言让位前曾让他拥护好赵临笙,莫要让那些蠢蠢欲动之徒有任何机会反起,为此,他甚至将他鬼士的秘密告诉了自己。
傅卿言当上鬼王以来,一直暗中用自己的一部分魂魄温养着一批鬼士,鬼士相当于傀儡兵,没有自己的意识,战斗力却惊人。
傅卿言培养的那批鬼士只认他的命令,赵临笙登位后接管了他的能力,如今她便成了唯一能控制它们的主人。
鬼司对傅卿言的信任既在意料之外,又有着顺理成章的自然,毕竟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取信于他,就算傅卿言没有全然信任,至少也是在他大清洗的时候逃过一劫的程度。
只是赵临笙如今树敌六界,她注定要死于六界围剿之中,他一个小小鬼臣再忠心也无能为力了,傅卿言的良心用苦只怕终究一场空。
鬼司正出神想着,座上的赵临笙忽而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眼眸锐利地盯着鬼司,神情莫测。
鬼司被盯得森然,敛了心绪,出声问道:“鬼王大人,不知您找属下来有何吩咐?”
食指有节奏地敲着宝座扶手,赵临笙没有开口,头微动,却依旧盯着鬼司,目光中带着极明显的探究。
“鬼王大人。”鬼司出声提醒道。
赵临笙终于欣赏够了对方的不安与揣测,慵懒地开了口:“本王只是记起了一些往事,发现许多过去未曾在意的细节,颇有些费解罢了。”
鬼司心思一转,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试探地问道:“不知鬼王有何不解,若是您信得过属下,属下自当尽力解答。”
“当然,鬼司的能力本王一向放心。说来本王的疑惑与你也有些关系,本王觉得你定能为本王解惑。鬼司应该不会令本王失望的,对吧?”
鬼司心下警觉起来,总觉得赵临笙在暗示什么,当下心中隐隐产生不妙之感,面上还是保持着谦恭驯良的姿态,摆出恰到好处的忠诚,回道:“承鬼王信任,属下自当知无不言。”
赵临笙却没说话,看着鬼司,突然笑了,那笑意不明而诡异,这让鬼司愈加没底,却听赵临笙开口道:“前段时间本王烧了一把油纸伞,如今想起来又有些后悔。”
不知对方为何说到这个,鬼司思索片刻,道:“世间事皆是如此,当下所思所行未必将来不会悔之,然而却定然乃那时最为正确、或是最为满意的。属下认为,鬼王既已烧毁,便无须为此太过伤神,万事皆应往前看才是。”
“鬼司所言极是。只是那伞乃本王自人间携回,不知因何缘故向来珍惜之至。本王想了想,对人间之行却毫无印象,鬼司可记得?”
“属下……不知。”
“你自然不知。近来本王倒是有了些记忆,也发觉些趣事。”赵临笙顿了顿,“鬼司不问问本王是何趣事?”
“但凭鬼王心意。”
赵临笙却停了下来,视线扫过鬼司。
“本王记得你曾无意间告诉本王,本王师傅在无间地狱受刑,鬼司可还记得此事?”
鬼司捡着字句斟酌回道:“当时傅卿言派属下前往地府寻您,哪成想到您并未去过,便想着复命,恰巧在途中遇见您,才偶然提到些。”
“是不是偶然本王不知,只是地府竟是能够轻易便进去的地方么?”赵临笙的口吻当真似在不解,诚心请教,“本王前脚回到鬼城,你后脚便出现,鬼司寻人未免太快了些。”
“鬼王与阎罗王平起平坐,那时傅卿言尚是鬼王,在下带着他的口令,自然可以让地府鬼差帮忙寻人,而且——”鬼司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鬼王有所不知,地府的阎罗王百年前因犯了错,被罚到人间历劫去了,如今下落不明,寻常鬼差还需敬怕鬼王一尺。”
赵临笙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你是如何知晓傅卿言去阎罗王那里是为了查刑簿的,竟还知道他所查的是犯了何罪之鬼?”
赵临笙语气中的逼供意味鬼司并非听不出来,但他仍然一派镇定自若,应答自如:“当时属下跟着去的。”
“是吗?可以本王对傅卿言的了解,他不像是会让他人插手此事之人。”
“傅卿言对此事很重视,奈何人性难足,受刑者不胜枚举,要查得结果还是颇费些功夫的。况且刑簿也不是轻易可借得,时间有所限,傅卿言才找了属下帮忙。”
“你说傅卿言带你去查刑簿是因为时间所限,既然地府鬼差那时群龙无首,皆惧傅卿言,他借刑簿又何需被限?”
“虽是如此,傅卿言却并非仗势之辈,他的为人,鬼王大人当比属下更懂才是。”
“那看来是本王还不够了解傅卿言。只是鬼司——”
赵临笙微倾身,神情冷峻地盯着对方,“你说你是偶然提到此事,本王姑且相信你。”
“可你当时与我说话,也并未提到傅卿言刑簿所查乃本王师傅,你为何不提?难不成在刻意隐瞒什么?”
“属下虽是跟着傅卿言查了刑簿,却不知所查之人与大人您有关。”
“原来如此,因此你在鬼殿外才没有直接与我说,而是‘偶然提到’。对吗?”
“……对。”
赵临笙冷笑,不知何时,连本王也不自称了,“可为何从方才我问你开始,你从未疑惑我的话?一开始我可没有解释过我师傅是谁,而你又是什么时候‘偶然提到’过我师傅在无间地狱受刑。为何你那么快便对号入座?”
“你似乎并不奇怪我提到的师傅是何人?难道你其实早便知晓傅卿言所查之人是我师傅?”
鬼司暗骂自己大意,没想到赵临笙从一开始便设了局。
“鬼王,属下当时的确不知刑簿上那人与鬼王的关系,是属下见您在听见属下所言后有些反常,又想到刑簿上看到的那人名为赵于尘,与鬼王您同姓,才有所猜疑。
“后来属下见到傅卿言,向他复命时提到了与您的对话,才在他的口中得知原来那赵于尘是您在人间的师傅,不过也仅知这一点而已。”
“原来如此。”赵临笙似乎接受了鬼司的说法,可话音一转,又冷冷地开口道:“可本王却觉得你当时是有意在引导本王,至于是为什么,鬼司可能解答一二?”
鬼司惶恐地跪了下来:“鬼王明察,属下从未存着此种心思!”
“鬼司何至于如此激动?本王只是突然明白了些事,想起来当时那两只鬼的话能那么轻易便乱了我的心神,引我闯入地府,不只是因为他们所描述的太像是我师傅了,还因为在此之前有人的话引着我在潜意识里相信,师傅就在无间地狱。”
鬼司不觉握紧拳头,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在心中急速盘算着脱身之法。
“鬼界与地府隔着一道结界,就算有魂魄从地府逃了出来,就算对方喊了什么,鬼界的鬼怎会听到呢?”
“还有,师傅从不唤我‘小笙’。”
鬼司猛地一惊,眼神暗了下去。
此时鬼司心神一乱,便没有即刻回答赵临笙的疑惑。赵临笙也并不是真的要他回应,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么那两只鬼为何要那么说?不管是被误导的,还是听谁命令行事,至少背后主谋一定是了解我与傅卿言的,知道那样说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去证实真假。而有可能的除了升儿便是你,不管你是如何知晓我师傅之事的,总归你是知情者。鬼司你说说,是哪一个?”
“属下……”
“好了。本王乏了,你先退下吧。”说完,赵临笙当真闭上了眼睛。
鬼司还在想着要如何逃脱,暗忖从赵临笙跟前逃走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被对方这话砸得猝不及防。
他犹疑地看着赵临笙,不知她在搞什么鬼,但见她当真没了动静,便顾不得许多,警惕地退了出去。
待鬼司离开,赵临笙慢慢睁开双眼,面上并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有癫狂而决绝的杀意。
一离开鬼殿,鬼司立马变了脸色。
赵临笙知道了,不管她是因何没有当场追究,他都不能再留在这里。
赵临笙可不似傅卿言,傅卿言除了赵临笙的事其他都不过心,而赵临笙虽也不在乎一切,但她的不在乎却是随心所欲到可以毁掉一切的疯狂。
看来得赶紧行动才行。鬼司眯起眼睛,实在想不到赵临笙竟然会猜到自己才是背后主谋。
当初傅卿言派他调查鬼刀,不想竟让他发现鬼刀与地府中一位修士鬼魂有联系,二者似乎在合谋着什么,经过他的探查,原来是鬼刀在地府受刑期间结识的,他们竟然还妄想杀了傅卿言取而代之。
只是鬼刀太蠢,竟然找赵临笙帮忙,他的自以为是终究自食其果,死不足惜。
但他却早在知道那修士的存在之后便有了自己的计划,他从那修士口中得知了赵临笙的过往,再根据她与傅卿言之间的相处方式将二人之间的纠葛猜了个大概,便故意在赵临笙面前提及傅卿言查刑簿之事,暗示赵于尘在无间地狱受刑。
以傅卿言在赵临笙心中的分量,提到是傅卿言的行为,不管她信不信,都会留下几分意识。
后来鬼刀死了,他将这一消息告诉那修士,再故意提到赵临笙身上的邪煞之气,那修士果然觊觎起她身上的力量。
于是他与那修士交易,他可以帮他得到赵临笙身上的邪煞之气,而成功之后他要帮自己杀了傅卿言,夺得鬼主之位。
那修士不知道的是,鬼司可不仅仅是要鬼主之位,赵临笙身上的力量他也不愿放过,等他同时得到傅卿言与赵临笙的力量,那六界之中,他便无所畏惧。
因此他将赵临笙引过去之后,便藏在一处,只等那修士成功之后尚未完全控制住那股力量时,当那在后的黄雀,趁机从背后夺过来。
只是没想到,他到底是低估了那邪煞之气的力量与那修士的无能,最后竟是被那邪煞之气反将修士给吞了,从而完全控制了赵临笙。
好在傅卿言并未察觉,在清洗鬼界时他逃过一劫。
而令他满意的是,傅卿言在赵临笙登位之前,竟然还将自己找了过去,嘱托他要拥护好赵临笙,这让他不免有些自得。
如今想来,以傅卿言的心思,又岂会完全将赵临笙嘱托给自己,他当时特意跟自己提起鬼士之事,并非出于信任,而是在提醒自己别有异心,否则鬼士会对自己动手。
不过,不管怎样,赵临笙此次没有杀自己,那么她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鬼司冷笑,离开了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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