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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破茧

极夜逐光 李小逸 2024-02-26 01:54

鬼爷将药物打入祝灵曜的身体,珍惜地拭去她脸上的血污。少焉,灰白的面孔渐渐浮上人色,隐藏的气息也开始现于身肤。
“你师父也没那么不在意你呢,虽然最后,他还是选了你师兄。”
看到祝灵曜苏醒后,鬼爷怜悯地抚了下她的鬓发,然后抬步离去。
都走了,终于都走了……
身体还是不能动,但思维一直都是清晰的。祝灵曜望着房顶,感受着残剩的光线微微抛下,在眼底一丝丝暗淡消融。
其实刚才,不论师父选不选她,她都是不愿走的。师父的妥协尚可是缓兵之计,但她自己一旦离开,就再无报仇之机。从树林那次她就彻底明白,时不我待,永远不要寄望于明天。
祝灵曜一向崇尚理性,她鄙夷无谓的伤叹,也轻蔑多余的感情。她很少考虑自己,而且为了实现目标,她也往往就第一个献祭出自己。
可是为什么……等到熟悉的声音彻底消尽后,失落和凄凉还是会胀满心头?
光线愈加沉郁了,她挣扎着将力聚到四肢,以便支起身体,结果眼前一旋,反而彻底滚入黑暗。冰痛顿时贯彻入骨,但僵死的肌肉,还是迟迟不肯复苏。
真奇怪,明明她不在乎感情的,明明她做他徒弟就是为了报仇的……而且方才躺着时,也是她在心里不断祈求,千万别选自己的……
祝灵曜纤纤呼着气,落下的黑暮,好似将她一点点埋葬。
可是……如果熊铸知道她还活着的话,她师父会选她吗?如果李英还活着的话,她父亲会选择她吗……
祝灵曜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又开始逸散,变成一堆小虫子,软软地爬了起来。
不!
毒瘾又像潮水一样濡上了,而她就像溺水的人,全身都被沉灌。祝灵曜心中一悸,她想要呼救,可声音也卡在了嗓子里。过了一会,连思考都成了痛的了……
她的精神,在毒瘾中无助地矮了下去,而心中的那点悲凉,却开始不断地张扩缩放。渐渐的,把她的神智都吞噬了。
她不想这样,可是这一瞬,她忽然不想再坚持了。
从小到大,她坚持的太多了,好像从来都没有放松过。
不能哭泣,不能恐惧,不能伤感,不能认输……她给自己立下了太多的规矩,但是每一个规矩都是为了守护他人。她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在乎,她隐藏了爱,去换取力量。
可是这一刻,她害怕起来,她害怕悄无声息地死去,害怕被人放弃遗忘。她终于明白,她不是天生无所畏惧,也不是天性情意淡薄。她只是不敢正视自己的情感,以防卸了坚强。
祝灵曜忽然觉到有些不甘,阿妈、虎牙、师兄、父亲……她一生都在想着报仇,可是,又有谁会为她报仇呢?现在,她已经和毒枭们一样成了犯人,似乎再做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了。
祝灵曜的瞳孔逐渐扩散,无数的负面情绪,都随着刺骨的痛意纷涌而来。而那些小虫子的足爪,好像都变成了针尖和刀刃,在她的身体里凿出了个个小洞,逐一钻了进去。在虫子的填注下,她的身子渐渐可以移动了,但牵来的却是更多的抽搐。而抽搐,又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祝灵曜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像风铃一样,轻轻一碰就撞在一起,发出泠泠的惨声。太阳穴里更像是进了游针,在脑里穿引飞线,刺出疼痛的经纹。虫子在皮囊下来回穿梭着,勾得她的动作也激烈起来。她猛地坐起身来,一会拼命挠着身体,一会死力抱身激颤,最后也不知抓起了什么,拿着就往身上狠狠刺去!然后,又在无声的长号中失力疲软,无奈倒地……
她觉得自己已经沉入了沼泽,每一下的挣扎,都不过是在加深坠落……
不知过了几个世纪,门隙微微射进一束光芒。黑暗中,暂烁的火苗半画出女人混沌的身影,K姐点上烟火,看了一会后,默默蹲下身子。
她吸了一口毒烟,向地上罹难的人幽幽吹去。白色的烟圈徐徐飘来,那个僵如死水的人立刻被激得一战。祝灵曜瞪大双眼,痴狂地吸着鼻子,寻着方向步步爬近。K姐耐心地引诱着,待她过来后,将另一团烟雾吐入她渴求的口中,犹如一条毒蛇,温柔地喂着禁忌之果。
祝灵曜迷离地伸出手,意欲抢下K姐掌中的烟卷。然而对方故意调弄一般,纤长的皙手频频绕圈,闪过她抓来的十指。祝灵曜暴躁起来,对着K姐一阵撕扯,待看清眼前的面容后,她又惊了一跳,锤着头连连后退。但是瘾的痛苦已将她死死网住,没退几步,她又被无形的引线拉扯上前……
进退之中,祝灵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最末,她只能拼力打着未愈的伤口,用自戕和疼痛,争取着自制与清明。
K姐缓身过去,轻轻握住那双鲜血淋漓的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持烟的手绕过祝灵曜的脊背,锢住了她的挣扎与自残。于是击砸和撕咬,就像是惊散的落花一样,全然粘在了K姐的身前。但K姐毫不介意,依旧安和地轻抚静慰,细软的手指随着对方的惊悸轻轻游动,揉开她每一寸颤栗的毛孔,又顺平她的慌乱与疼痛。
乱神的烟圈从背后接连漾来,祝灵曜眨开双眼,惶惶松缓了啮咬的动作。她抬首悚望,骇视着K姐伤烂的血肉,但K姐还是那样的善解人意,那样的和缓宽柔。于是,她含着满口的血腥,懊丧地垂头滑下,垮在了这温软的麻痹之中……
祝灵曜重重地沉了下去,心中的最后一份坚执,也随着身体的妥协全然溃决。当自划的底线都被一一打破后,她彻底成了脱线的木偶,无力地屈在K姐的怀里,呜呜低泣了起来。
K姐执起烟,贴着她的颈侧静静吸着,任凭血珠从肌肤慢慢殷渗,融着对方的泪水一起蒸腾。烟里的虚假快感和身上的真实凄痛合在一起,让她的灵肉在撞击间擦出畸形的释然。可是等到烟尽人静后,她看着昏入魇梦的女子,又感到了深深的怅然……
熊铸惘神坐在床畔,用胶水粘着破碎的笛子。熊恩已经安然入眠,身边的机器发出虚弱的滴滴声。
医生告诉熊铸,他强健的身底早被酷刑摧毁,下车时那最后的一下又踹到了脊髓。他可能……一生都起不来了。
“熊大……”
一旁的病床上,王磊清看着熊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问他熊恩吗?熊恩的情况就在她眼前。问她祝灵曜吗?这个他俩心中谁都明了,谁都不敢提了。
语断了许久后,她最后抬眸启唇,问起了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那个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拿出来?”
“不着急。”熊铸低声说着,手里粘黏的动作还未停下。
他想着熊恩最后的口型,他猜祝灵曜也许还活着的,她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鬼爷一定是想欺骗他,以便多藏一个威胁的筹码……
一定活着的,那娃娃生命力那么旺盛,一定活着的……
熊铸自我安慰着,迫使自己相信自己的说辞。他对着旁人扯谎已经成了习惯,可等到来骗自己时,他才真正明白,其实自己,谁也欺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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