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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玩偶

囊壳少女 王朝纪年 2024-02-26 02:09

一个孤独的玩偶摆在缝纫机上,看起来很特别,手一摸上去,一种粗糙的布料感就从指尖传来,张伟还没有欣赏完,玩具背后的塌陷感就让他发现里面是空的——背上一条长长的缝隙,里面是空空洞洞的黑,
锁匠师傅抬了一下老花眼镜,哒吧哒吧烟袋慢吞吞的走进一看,“这是囊壳人。”
“囊壳人?”张伟没听说过。
“传说中,人一旦怨念过深无法排泄,体内便会成为怨念堆积之地,日久天长怨念啄食肉身,形成空壳,里面的东西就会伺机而出成为怪异。这就是——囊壳人。”
“还有这种东西?”
“是凶物。”锁匠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忌讳,仿佛自己曾见过。
“那它里面的,跑到哪里去了?”张伟揪着那人偶仔细研究起来,玩偶里面没有形态,只是空空荡荡的实在猜不出来。
“无可捉摸。”锁匠答道。
张伟问:“是一个比这个玩偶还要小的玩偶吗?或者说,里面是个怪物的样子?”
锁匠师傅哒吧几口旱烟袋,油金色的烟杆上,两角的袋子悠闲地晃动起来,跟他的声音一样充满老态,“怨念从来没有固定形态,但一定是某种很深的心理阴影,阴影产生了,就会定格在那里成为人心里的怪物,甚至能帮人杀人。不过你手里拿的那个确实是缩小版的玩偶。”
“你放哪儿了?”张伟向他展示了一下空荡荡的内部构造。
锁匠师傅显得有些苦恼,挠挠头,眉头有些皱起来,“忘了,但是应该在这里的。”
张伟忍不住问道:“那如果这里面的怪物成了魔该用什么方法杀死它呢?”
锁匠深深地吸了一口土烟,然后慢哒理性地说道:“只要正主死了就可以了。这种东西是作为人的附件出现的,只要正主死了,魔障自然消褪。”
“那它会保护正主吗?”
“嗯、、、、、、这个不清楚,这毕竟只是传说,谁也没有见过的。”
张伟忽然想起尹娥后来补充给自己的话,她说神海死的时候看到艾思了,可是一眨眼又不见。
这件事情看起来也是不大可能,毕竟她还那么小,而且神海高考,一切行动都是规定路线,不可能有什么人可以绕进去。
张伟听说的时候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并没有放在心上。
“哈哈!是呀!我也觉得很搞笑,所以当时给神海发消息,叫他专心一点,不要出现什么幻觉。”尹娥笑嘻嘻的给他说着。
可是如今听到锁匠的言论,张伟也禁不住神怪起来了,毕竟当初的公交车坠桥案也出现了很多神怪的说法。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世界上真的有神怪?
外面雨声大了,风一来,夹着一股陈腐的朽木的味道。
老街的建筑是南方特有的以泥扶墙的建筑,中间夹着竹片和木头,只是在基座搭了石头。
雨珠顺着屋檐线条般落下,在街边的石头上落出凹凸不平的痕迹,啪嗒啪嗒,密集而又连续不断,将整个世界都喧哗起来,在街心形成泥浆般的河流,几个街民穿着雨衣和筒靴小心翼翼的淌着,仿佛刚打完鱼回来,张伟对面是一家小商铺,是最老式的那一种,有很多谷仓的味道,因为平时也有人去店主家里打米的,雨一下,地面也漏了水,店主忙用一个桶接着,咚咚咚咚的响,雨珠跳着,仿佛要把世界都淹没起来,没有人再敢往外出了,一张张纯朴的面庞守在门口,望着外面雨下个不停的世界。
老街,像一个遗失的世界。
张伟靠着大门口的破旧排扇,心中不停喟叹。
没有人来找锁匠师傅配钥匙,整个恶魔小场只有这一家配钥匙的,莫不是、、、、、、他的猜测出了错误?
沈雀之如果不进入艾思的房间,他又如何照顾艾思呢?
艾思这孩子阴郁,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之前,他猜想是沈雀之骚扰了她,不然艾思这么自闭,怎么可能忍受沈雀之进她的房间照顾她?连尹娥都没有钥匙!他猜想!他猜想!没想到猜错了!
张伟自暴自弃。
这个案子,已经看不到头了吗?
外面的雨让张伟产生一种倾塌的感觉。
恩因走到张伟身边本想解开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可是冰冷的风雨却让她想起自己其实只穿了两件——里面的衬衫好像有点透。
结果张伟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恩因解了两个扣子呆呆站在他身后,“你干嘛?”
他吓了一跳,手里烟都不抽了。
恩因连忙避过身去把扣子扣上,感觉这个样子有点怪怪的,偏头一看,张伟正摸出手机来预备打电话,他的大拇指,好像在犹豫,决定要不要打电话。
“喂。”
终于还是通了。
“小李、、、、、、你那边怎么样?”
张伟有些烦躁的转动着身子,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这边景色不错,我已经在这边酒店享受过两天两夜了。”电话另一头的小李吃着红樱桃,喝着小红酒,滋味别提有多爽了。
灯红酒绿,声色犬马,果然是有钱人该来的地方,就是太靠近极点,夜晚总是大于白天,唯一美妙的地方就在于离天空很近,可以欣赏美妙的极光,仿佛在星夜里遨游般畅爽,也难怪艾思来,来这种地方不就是为了享受吗?在学生眼里,理想总是大过天。
酒吧欢快的音乐响起,带着北欧风情的格调,弄得他的臀也忍不住跟着扭,一身鸦青色交领睡袍,宛如民国时期上海滩纸醉金迷的大佬。
张伟很严肃,“我不是叫你去享受的,我是叫你去查查艾思在那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小李一边说话,一边啄饮着一小杯鸡尾酒,连声音也带着音乐的味道,“半年以前的事了,谁会记得那么清楚,只是说202号房确实有人跳楼,但是为了什么根本不知道,而且,当时好像有另外一个男的在场,据他们说好像是同班同学,也是到这里来玩的。我查了一下,因为那个男的好像不是住酒店的,所以没查到酒店登记记录,我打算近两天再查查附近的民宿,说不定艾思谈恋爱了也有可能。”
因为恋爱不顺所以私奔,私奔不成然后跳楼,也很正常嘛!
小李藏住了心里的歪歪。
“别猜了,我只想要能够据实推理的证据。”张伟重复了一遍老局长说的话,声音十分沉重,好像在为自己的错处自责,从警以来,他破了不少案子,从来没有失手,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遇到了难处,一种从未有过的迷雾笼罩着他,让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你那边怎么样?”小李知道自己无话可说,因为自己所猜想的一切都还没有被证实。
张伟叹气,“别说了,我直到今天才见到那个锁匠师傅,他前段时间回了乡。对了、、、、、、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算了。你在那边小心一点。”
电话里仿佛有一股异常的叹息。
雨声渐渐小了,太阳出来,水汽蒸发,置人如笼中。
“我们走吧。”
张伟看着屋脊上的烈日,又是晴空万里了。
车子停到老街外面,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坐上。
小李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通话结束了就该挂电话,现在是旅游淡季,整个酒店都没什么人的,只有他一个顾客在大厅,更是显得寂寞。
吧台上放着紫色绣金线的仿真花篮,暗光打着,纵是五彩,也像腐烂的疮疤,转身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的工作人员用蹩脚的中文叫他,“先生,你电话。”
“又打来了?”
小李嘀咕,可能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他重新走回来,却没有发现已经不是刚才那台电话机的来电了。
“喂。”小李拿起话筒,一只手不停绕着弯曲的电话线,有些无聊的样子。
左边,右边,两台电话放在一起简直一模一样。
“小李,”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好了。”
小李等着电话那头继续。
“前段时间你的老战友腿突然很痒,半夜起来,一直不停的抓,一直不停的抓,好像疯了一样。医护人员赶过去制止,他还是不停的大叫,说自己腿上有蛆,爬得到处都是,他要用自己的手把那些腐肉全都拔下来扔掉,他不能让那些蛆蚕食自己,一直到、、、、、、他把自己的腿抓的只剩白骨、、、、、、”
老街的入口放着两个镇邪石尊,车子就停在外面,没办法,因为也没有别的车位了。
张伟有些烦烦燥燥的打开车门,示意恩因进去。
恩因抱着书,在车头站着一直不动,“我觉得你需要散散心。”
她微笑着,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嗯?”张伟的眉头还是皱着,识不了她的好意。
“有些案子你可以转交给别人去办,我们是一个团体,很多事情靠一个人是不行的,你不要太英雄主义,压力都堆在一个人身上,你会受不了的,这就是为什么局长叫你休息的原因,你真的该休息了。而且、、、、、、人都变得严肃了不少,眉头一皱着,像要打人。”
恩因想了好久才敢把这话说出来。
“咚。”
车门沉闷的关上,张伟笑着倚在车头,淡蓝的衬衫套在身上实在有一种富贵公子的模样,齿列如贝,“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恩因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了,抱着书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去一点风景秀丽的地方,或者、、、、、、去乡下也可以,那里风景淳朴。”
“你想让我去你家?”
张伟忽然变换了严肃脸。
“搜查队那边有什么消息?”
张伟坐进了车里,眼见着就要开动发动机了,恩因连忙跑进去,像汇报工作似的说道:“搜查队的人已经把沈雀之近半年来去过的地方都搜遍了,并没有找到沈雀之的人际关系有什么异常。”
“把时间线拉长,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事情都给我查的一清二楚。”
恩因犯了难,“这么大工程,局长不会答应的,走流程也很麻烦。”
“没关系,我自己出钱,找私家侦探也好,先给我一样一样的查。还有另外一样事,”张伟一边专心开车,一边说道,“拜托你、、、、、、打扮成淑女点的样子去给艾思坐下心理辅导好不?”
“啊?”恩因有点脸红,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不是说那孩子正在备考,很忌讳见到警察之类的吗?而且做心理辅导需要时间,艾思能同意?”
实验班的人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哪里能放松什么心情?她自己就是那么过来的。
“我想过了,”张伟考虑了一下说道,“艾思这孩子心理有毛病,必须得做一下心理辅导,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一个真的心理辅导专家去呢?”
“别忘了你是一个警察。”
恩因这才知道,原来张伟还是为了要查案,他没有那么单纯。
“你放心吧,”手里握着方向盘,前面路堵了,张伟显得很不耐,“我会跟尹娥沟通的,没问题。”
他没有问她到底适不适合做这份辅导的工作。
“那你呢?”恩因小声的问。
“我听你的话,休息休息。”
我去,前面居然结婚有车队!整条街都堵起来了。他按了按喇叭,明知道不可能马上就通畅。
街两边行人都往车队里面穿插,看样子得停好一会儿了。
“你喜不喜欢花?我去买一束给你。”张伟点燃一支烟刚刚吸了一会儿就看见旁边新开了一家花店,恩因还没有回答,张伟就下车了,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小束双色郁金香,她很喜欢,正准备伸手拿时,张伟忽然抽走了,看着面前的花突然消失,恩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看向窗外,见张伟喜气洋洋的朝一个人跑去,那个人、、、、、、穿着蓝色的针织衣衫,长长的头发随意扎着,却有一种清水芙蓉之美,可是一细看,又看见她的黑眼圈,看见她优雅之下的极度疲惫。
“送给你。”
张伟把花送到她面前。
“额呵呵。”
尹娥接下,“张警官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呢?”
他笑得很随意。
“哦,雨停了,正准备买花来着,谁知道张警官就送来了,真是谢谢。”
说这样扬了一下手里的花束,表示感谢。
她的肩上挎了一个小雏菊粗针编织袋,和她的气质很配,虽然笑着,眼睛深处仍是有一股无法散解的悲伤。
“可不可以坐下来聊聊?”
尹娥点头,她知道这位张警官不会无缘无故找她的。
临街的光源咖啡厅内,两人各点了一杯欧蕾对坐着。
“你喜欢喝欧蕾咖啡?”
张伟喝了一口尹娥的同款欧蕾,唇一下去,又上来,白色的泡沫沾了一圈像是小胡子。
阳光从窗外透入,过滤出一层金色的波光,在尹娥的鼻梁上闪闪烁烁,像顶着一个小精灵,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带着柔和之气慢慢散开。
“还好。”
尹娥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她还是在等着张伟说话。
最好直接切入正题。
“其实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张伟考量着怎么跟她说,“可能是因为那天我问她话她没有回答我,让我觉得她很奇怪,所以、、、、、、我一直有拜托其他的队员帮我暗中保护她。”
嘴里的咖啡忽然变得苦涩,含在嘴里的时候就已经咽不下去了。
张伟忽略尹娥的感受,修长的手指捏着咖啡匙似若无意的搅动着杯里的咖啡,他的眼睛望着杯子边上反射出来的一点亮光,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的观察尹娥的动静,只是不让她发现,不让她明白自己的刻意,“达喜死了以后,消息传到学校,本来一切都很平静,该议论的议论,该可惜的可惜、、、、、、但是有一天晚上,我们的人发现艾思入住了一家酒店,然后她爬上去,站在酒店顶上,仿佛是要跳楼,那个时候天很黑,队员也没注意到,后来是因为闲得无聊抽烟,才发现屋顶上站着一个人。还好,她没有跳、、、、、、摇摇欲坠的又走回去了,可能她自己、、、、、、也在心里做了某种决定吧?”
“唔。”一片感伤终于抑制不住,在喉咙里抽搐着,延至全身,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哭出声来。
张伟紧张起来,两只手合在一起不停的挤着手指头,“这事我建议你也不要跟艾思说,她心思敏感,一旦被发现了心里的秘密肯定会很狂躁的。我的建议就是、、、、、、想个办法给她做一下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酸涩的声音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来。
“是的。但是也不能提,我会想办法跟学校那边沟通,就说快高考了,学生们压力大,为了优待他们实验班,给他们实验班的人分别做一下心理辅导,你看怎么样?当然,我们也不会耽误很多时间,以尽量不影响学生学习为标准来辅导,你看怎么样?”
嘀嘀——
鸣笛声此起彼伏,烈日下,玻璃窗外的一大片都是堵得水泄不通的汽车,婚车素来有仪仗,一条龙从头也望不到尾,偏在上坡的时候有两家刚好在办丧事,敞开了门,人又多起来,红与白,形成一种瑰丽奇幻的景象,像林正英的鬼片。
张伟:“真不知道这家新娘怎么想?”
尹娥:“是谁家那么大阵仗?”
他从来没与人在同一时间说话,两个声音杂在一起,谁也听不清谁,那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好像心花怒放。
“忘了问你,出来做什么?”
“散散心,这段时间太压抑了。”
张伟想了想,顺手拿起自己的外套,对尹娥说,“走吧,我去你家,帮你打扫清洁卫生。”
尹娥有些云里雾里的,将将要起来,却还未起。
张伟拿着咖啡最后喝了一口,笑道:“上次去你家看到很多东西都有灰尘了,最近生活不太明媚呀!我去帮你开开窗,让阳光照进来。”
尹娥跟着张伟走出咖啡店,阳光已落在山坡上,橘红色霞光万道,宛如艳影。
刚一伸进裤兜,这才想起车上还有个恩因,抬头望去,车子还在,他悄悄发了个短信,叫恩因先走,他还有事。
尹娥见他突然停下,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张伟见她还在原地,忙解释说:“我车没开出来,再说这里太堵了,我和你走路回去吧?”
车里有些闷热,被阳光烫着的一半脸已经有些受不了,她坐在副驾驶,主位空着,很快便有人查过来了。
她从车里出来,一边接受询问,一边望向远方——已经看不见张伟了。
大路两旁的木棉树高达二三丈,红色的花朵早已不见了,白软软的云朵挂在高空,仿佛把天上的云给采了下来。
滴滴!
木魅一直跟着艾思,从老街一直跟到斜坡,哪知道堵车,又被人流冲散了。
人一多,声音一大,目光便要到处乱望。
他看见她了。
坡下面,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队婚车,专挑这样不吉利的日子,大红的花朵挂在车头,在人群里简直没法移动,因此一直猛地按喇叭!
滴!——
小镇上的路都是这样的,没有红绿灯,只能靠车子和行人相互之间小心。
于是车子缓缓移动,人也缓缓移动,唯有木魅被冲散到街边上,踮着脚看人流那边的艾思。
两边的街道上均奏着哀乐,燃烧着香火纸钱哭哭啼啼寄托着对死者的哀思,从前摆满商品的地方全被悲伤挤占,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他隔她仿佛很远,中间是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的婚车。
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在拥堵的大道上充塞着人的耳朵,人潮拥挤,他快要看不见她了。
她回头,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对望着,犹如茫茫大海相隔,眸色微凉而此生远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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