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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壳少女
第四十七章真相
囊壳少女
王朝纪年
2024-02-26 02:10
噔噔——
门刚刚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束金黄色的小稚菊,十几朵地聚成一团,软软的被枝干上的绿叶撑开,显得十分好看。
“将将!”
张伟故意给她一个惊喜,一张笑脸紧接着就摆在了艾思面前,结果对方一点也不为所动所动,好像看不见他一样,视他为无物。
“怎么这么奇怪?”张伟的脸一下子就恢复正常了,好像是扫了兴,不开心。
“艾思回来了吗?”
里面,尹娥端着一大碗鲜香排骨养颜汤出来了,还没有放在桌子上,眼睛便望着那门口开出来的缝隙,似是等着一点回应。
果然,艾思从外面进来了,面无表情,阳台的窗帘拉着,半灰色的波浪形被阳光透着,变成了美丽的女贞黄,柔嫩地静止着,将客厅隔成一间温室。
原先一百多平的客厅里摆了很多的季节性鲜花,色彩鲜艳,犹如花海,仿佛房子换了一个热情似火的主人,花瓶里插着花,墙上贴着花,柜子上布满了花,就连墙上也贴了很多干花做装饰,整个一花花世界,看的人眼花缭乱,然而奇怪的是,这样的布置使人心里变得更温暖了,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被阳光照射过。
尹娥刚刚把汤放在餐桌上,正要说话,便看见艾思谁也不理地进了房间,好像有些不开心,面上尴尬起来,对张伟说:“这孩子,好像谁都不喜欢。”
“没有关系,我也不是为了她,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张伟身上套着一件围裙,袖子扎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做惯家务活儿的家庭煮夫,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将手中的雏菊编制成了花环,然后套在艾思的门把手上。
等艾思一出来吃饭,便看见门把手上的花环,过道的尽头就是客厅,她看见那个男人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
“艾思,快来吃饭吧!”
尹娥热情的招呼她。
椅子都已经拉好了,只等着她过去。
靠墙的水晶多宝阁上放着许多酒类,不过尹娥自己却是喝奶的。
“你喝什么?”
艾思的手指微微一抬。
“这个嘛?”
尹娥拿了酒杯打算给艾思倒点红酒,张伟忍不住问道:“她喝酒?”
“是啊。”尹娥用手帕托着红酒瓶,斜身倾倒进一个广腹玻璃杯中。
“可是她还没成年呀!”
尹娥笑着:“管那么多死规矩做什么?偶尔少喝一点也没什么。你要来点吗?”
张伟看了一眼身边的奶,马上摇摇头,“不了,我喝奶吧。”
一餐饭,艾思什么话也不说。
张伟这一住,就是好几天,每天都跟艾思抬头不见低头见,结果她真的从来没跟张伟说过一句话,直到有一天艾思回家,只有张伟一个人在。
那双眼睛依然将他无视,张伟只能趁着艾思进她自己房间的时候横插一脚,将那门挡住,整个人双手抱胸挤在门缝里像个普通的老朋友一样跟她说话:“这段时间住在你家我还是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我还从来没跟你交流过。”
听他这么说,艾思干脆就把门打开了,自己拉过平时学习用的黄杨梨木小板凳坐着,然后看着他,一双眼睛好像在等着张伟继续说下去,让张伟不得不自己把话题打开了。
他靠在门框上,并没有向艾思靠近一步,就那么隔的远远的同她说话:“我听你母亲说你学习能力很强,特别擅长自学,很多东西看一遍就会了,是吗?”
“噗嗤!”艾思原以为他要问什么,原来是这么一个问题,“你知道我聪明?”
“你平时爱看什么书?”张伟不喜欢那双眼睛,好像他这么站着,其实心里想什么全都被面前这个小姑娘看穿了。
“不无聊的,我都看。”
瓷白的脸上,一个微笑渐渐扬起。
“对你来说,什么样的才不算无聊?”
“看我心情。”
“你喜欢在什么地方看书?”
“随时随地都可以。”
“你念的文科,记忆力肯定很好,不过我听你母亲说你有点偏科,似乎是数学不太好,数学最考验一个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平时如果一个人做题属于无用功的话,不妨下一点棋也是好的。”
“下棋需要两个人,我恐怕不行。”
“为什么两个人不可以?”
“因为、、、、、、我不喜欢离别、、、、、、更不喜欢培养感情。”
“我的时间不多了。”
“高考吗?”张伟听得不是很懂。
“算吧。”她微微一笑,笑容看起来有些苍白,那嘴唇上,好像涂了口红,让人看到自然苍白的美,宛如一朵榨干了水分的干花,颜色变淡了,连香味中也多了一丝的苦。
艾思突然问他:“达喜的案子是由你全权负责的吗?”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才有些伤感,也正是因为她问了这句话,张伟才觉得,她终究不过是个学生罢了。
“不是,逃犯是隔壁县的逃犯,抓捕他的是隔壁县的警察,我只是辅助。”
“凶手、、、、、、全都抓到了吗?”
艾思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新闻都报道了,连罪犯都已经指认过现场了。
看着张伟疑惑的眼神,艾思微微一笑:“没事,我只是忽然想起了达喜的母亲。”
“她怎么了?”
“她疯了,在看到达喜尸体的时候疯的。达喜的父母是重组家庭,她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看到她死了,心里受不了,结果那个男的看到她疯了,就不要她了。”
这似乎是一个更加悲伤的故事,可是张伟也爱莫能助,世人皆苦,唯有自渡。
艾思看着张伟腰上捆着的围裙,俨然一个家庭煮夫的样子,他这一两天跟着尹娥学了不少菜式,身上也有些居家的舒适感了。
“你爱我母亲吗?”
“什么?”张伟不明白艾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些诧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既然不爱,就不要对她太好,免得她产生错觉。”
“你、、、、、、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获得幸福嘛?”
他不知道为何会联想到这句话,不是应该首先反驳没有这回事吗?
“你反问我的这句话是在偷换概念吗?我问的是,你爱我母亲吗?”
她那太过严肃的表情让张伟感到一种抗拒感,从内心产生的不适感让他不由自主的侧了下身子,一只手臂高高举起,柔韧的手臂贴在门框上,内侧的皮肤稍微柔软一点,他枕过去,额头微微贴在上面,似乎有些疲倦。
“我还要读书,麻烦你出去顺便把门带上吧。”
张伟听了,决意不再说什么,便带了门出去。
砰——
门轻轻关上,反锁。她坐在椅子上开始做作业,一支笔拿在手里,越写越快,越写越快,终于将那支笔半路折断了。
阶梯教室的门很像是一个暗门,里面和外面一样都是阶梯状,平时学生下课,从翰轩楼的中央主体台阶下来,浩浩荡荡,脚踏声连在一片,喧哗嚣乐,里面的人一听到声音,就知道下课了,宛如一个密室被封禁起来,只有实验班的人上音乐课才可以来这里。
“今天我们讲的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
教室太大了,人又少,每每自己选择位置,最能看出人际间的交往关系。
艾思在第二排靠右手边的位置,木魅专门挑了她的后面两排,目光往前移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她了。
“大家闭上眼睛,稳定呼吸,用心来感觉这一首曲子,你会感觉到一种压抑、、、、、、认真听曲子的旋律、、、、、、别说话,让周围的世界都安静下来,此时,大家心里面都想到了一幅什么样的画面、、、、、、是不是有一种沉痛的压抑?慢慢从心底往上升?安静下来,好好看一下自己脑海里的那副画面、、、、、、”
老师拿着戒尺,背着手在过道间走动。
木魅闭上眼睛,感觉老师走近了,又从他身边经过,睫毛颤动着紧张起来,脑子里思考着待会儿可千万别让他起来回答问题呀!他闭着眼睛,心情尽量跟着乐调走,结果这悲怆的曲调竟然让他不自觉地、、、、、、打起瞌睡。
他只记得自己闭上眼睛,尔后没有声音,神识渐渐沉睡下去,仿佛只是一瞬,身体忽然抖动的醒来,没想到口水直流三千尺了,这可不好,被老师发现了?
赶紧的起来。
漆黑的讲台上一台钢琴摆在那里,上面放着一个迷你双声道音响,还是不停地放着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
只有艾思一个人了?
木魅有些心慌慌,什么时候下的课?
边角的灯只开了一盏,刚醒来的眼睛还显得有些模糊,像一颗米粒沾在了眼皮上。
他轻轻叫唤,没有接到回音。
“艾思。”
木魅走上前去,还没有触到她的肩膀,就发现艾思不停地咳血,止不住的,鲜血一啪一啪的滴在课本上。
她极力捂住自己的嘴,捂着自己的鼻,短短的头发将她的样貌遮蔽起来,可是木魅知道,她一定不好看。
“艾思你怎么了艾思?”
他的心慌,手拍在艾思背上的时候只觉得她比以前更柔弱了。
“你不要吓我!”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一双眼睛血窟窿般堆满了沙,是血红的,湿润的细沙,被他一看见,宛如原形毕露,洁白的皮肤迅速枯萎,流沙般的朝瞳孔里流去,全都化为一片血色。
“在干什么呢?”
一坨纸团扔到木魅身边,响动轻微,对他而言却是乍然之惊,眼睛睁开时,一切如旧,只是身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让人感到后怕,目光下视,艾思还坐着,短短的头发齐在耳边上有一种自然的冷漠。
“上音乐课都不好好听,乐理能及格吗?给我罚站去!”
偏巧此时下课,便就做罢,木魅也松下一口气来。
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退了,只有艾思在他的视线里一直没有动,那瘦小的身影还坐在远处,跟梦里的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叫了她一声,木魅有些神经紧张,只见一个穿着秋瑰无袖长衬裙的女孩站在门口朝艾思招手,看起来像是外班的,她手里拿着书,看不清是什么品类,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木魅的视觉便顺着那只手连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了。
也是一个穿长衬连衣裙的女孩,不过看起来文静些,怀里抱着书本和她脸上的年纪有些不相称,她似乎该是成熟的,可是站在门外却显得有些生疏和害羞。
木魅刚觉得奇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艾思已经和那个人离开了。
这是谁?他怎么没见过?
“挡着我了。”曾林从里面推了推他,要从他背后过去,木魅有些不耐烦的脸色,曾林手里从来都没停下来过游戏,木魅看着,眉头都快挤出水了,“走吧走吧!”
出了教室,刚勾在曾林脖子上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那个女人仿佛在跟艾思说什么话,然后两个人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本想跟过去,偏被曾林勾起了脖子,往另外一个方向带去。
“走那边干什么?走这边!”
身子倒了大半,要往前走也不可能了。
“你说那是什么人?”
曾林望了一眼说:“好像是给艾思作心理辅导的吧?”
“心里辅导?什么辅导?”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警察局的人给她弄得。”
两人絮絮叨叨的就走了,这心理辅导肯定是在一个很安静的房间里的,不会让外人在场,就是不知道艾思会说些什么了,林木魅一时之间倒有些好奇,想借口走一下然后再悄悄跟过去,谁知道曾林的手一直拉着他的胳臂,不让自己离开他半步了。
原本是打算给每个人都做一下心理辅导的,可是这样工程量太大了,校方不同意,因此恩因只得亲自过来,让自己尽量看起来足够专业。
心理辅导的场所是校长的办公室,很大,进去之前校长就说了,随便用多久都可以,配合的意思很明显。
窗帘一拉上,室内便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感觉,艾思坐在躺椅上,看见恩因点燃一支熏香,又向自己递了半颗药和一杯水。
“这是做什么?”
“这是催眠的辅助手续,给你降低一点心理压力,待会儿可以好好睡一觉。”
“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做心理辅导吗?”艾思拿着那杯水,没有喝。
其实恩因也不想来,可是为了这一天她确实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了,不能放弃。
“学校说你有自闭症,让我来这里给你心理疏导一下,说不定对高考有好处。毕竟、、、、、、一直不说话也不太好。”
她的眼睛在晃,一双手拘谨的合在一起,那一身碧落色衣裙其实对她来说并不合适,可是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温柔,也害怕完不成张伟交代的任务,所以要尽可能的降低艾思对她的戒备感。
“姐姐,有喜欢的人对吧?”
她被那一句猜测说中了,不知道艾思怎么看出来的。
“有喜欢的人,为了他肯定什么都做的出来,不过、、、、、、他应该不喜欢你吧?”
恩因:“你、、、、、、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你的脸上有一种刚开始谈恋爱的小女儿家的羞涩,只可惜你身上并没有一件情侣饰物,所以,我就有了这么一点点小小的猜测。你不会介意吧?”
恩因听她这么说,心里的戒备也稍稍放下来一点点了,想着她反正也不知道自己的警察身份,随便聊聊也是可以的,“是,确实有。”
“他为什么不喜欢你?”
“可能、、、、、、他还不知道吧?”她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没跟他告过白?”
恩因羞涩极了,也尴尬极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都是女汉子,从来也没有说过爱什么的,眼中虽急,却还是有一点点恋爱之人的欢喜。
“干嘛不说呢?以你的姿色他不会不喜欢你的。”
恩因听得心中欢喜,又挺不好意思的,“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看来正是朝夕相处之人呀!是你的同事?人说,陪伴是最长久的告白,他可是经常黏着你呀?”
张伟?
恩因从刚才开始心里就只有这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他现在在另外一个女人的家里面。
她对他的表现,已经够明显了,可是张伟好像从来也看不见似的。
除了她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她从来也没有获得过爱。
可是、、、、、、让她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从来也没有爱过,这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事。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么可怜的人。
就好像是,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她。
“是,平时在工作中,他对我挺好的。”
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尽量表现出自己被人爱过,很幸福的样子。
“哇——忽然之间就好像听姐姐和哥哥之间的恋爱小日常呢!”
“没有,不好意思说,反正,就是、、、、、、就是、、、、、、诶!就那样吧!”
一手摇过,好像把自己的羞赧都抛光了,抬眼看着艾思,见她拿着一杯水,玻璃杯里是她扭曲的容颜,一条一条,像小孩子拉出来的粘土拼在一起。
“姐姐今天来,脚上沾满了尘土,若他真爱你,怎么舍得让你这么辛苦?”
“我、、、、、、”
她的眼里满是惊恐,一双眼睛,褐色的瞳孔迅速扩大,尔后在那水里逐渐变得失神起来。
粉色的唇瓣微微抬着,木头一样,失去了自己的思想。
艾思慢慢说着:“来,把这个喝下。”
白色的半颗药融进水里,然后递到恩因面前。
屋子里,冷空气一直吹着,点在茶几上的熏香亮着一点火光,灰白的香屑塌下来,带起一缕更浓的熏烟,急转而袅袅,令人神思迷茫,入堕五里雾中。
恩因慢慢地躺在躺椅上,在艾思的指导下细心的安抚她的情绪,让她陷入催眠之中,柔软的小手抚上恩因的眼睛,掌心痒痒的被睫毛扇动着,像是有一只新出生的小鸡在她的掌心之下微微动弹,尔后那生命的力量逐渐消失,终于为她所控。
“你不要害怕,你现在只是处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待会儿只要我数一二三你就会恢复正常,现在我问你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恩——因——”
“职业。”
“为什么想起来给我做催眠。”
“有人、、、、、、想知道你的秘密。”
恩因把张伟供出来了。
柔软的发髻边上,一丝贴耳的绒毛不停地随着艾思的呼吸摇动,仿佛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
“你听我说,不是我正在催眠你,是你在催眠我,我数一二三,你就坐起来,你已经把我催眠了,刚才的一切,只是你的失神,刹那间而已!忘了它,忘了它、、、、、、”
她的手慢慢从恩因眼上拿了下来,那双闭合的眸子由安静慢慢变得躁动不安,仿佛经历了一个噩梦,将要醒来。
一!
二!
三!
像一把钥匙猛然打开了锁,她的眼睛一下睁开,身体冷得发凉,不知是否是空调开得太低了,她觉得自己有些头脑发昏,正睛一看,艾思已经躺到了躺椅上,斜斜的身体挂在上面,像是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只是那眉眼皱着,仿佛不平静。
她回过神来,赶紧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
“你别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恩因看她还没有动静,连忙凑近她的耳边,“放轻松,现在慢慢告诉我,你脑海里的是一副什么画面。”
“海。”
“什么海?”
“很深很深的海。”
“我、、、、、、我在往下面沉,一直沉,快要看不见光了。”
恩因赶紧说:“你别怕,此时已经有竹筏过来了。”
“那竹筏在慢慢向你靠近。”
一滴眼泪从睫毛颤动的地方落下,睡梦里摇着头,十分伤情,“没有、、、、、、没有竹筏,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我。”
恩因急了,她干这事儿实在是没有经验,怕艾思就这么睡过去就了事,悄悄走到窗户边给张伟打电话,谁知电话也打不通,发消息,消息也没回,不知道在干什么事,但凡催眠都有时效性,一旦过了最佳时期,再要找机会也不容易了。
猛然回头,看着进入浅层睡眠的艾思,脑子里努力想着恶补过的催眠学知识,一步步慢慢走进,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重新开始说话:“你曾经跟踪过一个人吧?”
明明是那么冷的空气,她的掌心却开始冒汗了。
“我们曾经发现林木魅跟踪过你,却又不知道你去哪儿?你是不是反跟踪能力特别强啊?”
恩因小心翼翼地等着艾思的回复,想来她说得太突兀,艾思的脑子有些混乱,好像要醒来了。
恩因赶紧趴在躺椅上盯住她,“你走在大街上,有人跟踪你、、、、、、你在跟踪谁?”
“我、、、、、、我、、、、、、”她脑子里的画面好像在慢慢切换了,重新回到了炽热的夏天,她走在人群里,跟踪一个人,后面有人在跟踪她。
“街上人很多吧?”恩因慢慢说道,强行把她的思绪掰过来了,“你在那重重的人群里看到谁了?在使你发现被人跟踪的时候又到处乱走迷惑那个跟踪你的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恩因在祈祷,祈祷艾思说话。
“我,我在跟踪我父亲。”
她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说道:“谁?哪个?你为什么跟踪他?”
“我不知道,我、、、、、、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
恩因的思绪也慢慢被艾思带入她梦中的画面里了。
仿佛她此刻站着的街道,正是当初她发现沈雀之有异常的地方。
太阳好大,快要把空气都烧灼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连空气都是扭曲的,她站立着,四处张望,忽然发现一张看起来很熟的人脸,是沈雀之,他带着一顶帽子,穿着凝脂色的轻薄风衣,看起来好像不愿意被人发现的样子。
恩因跟着他,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小乡村,里面有一户人家,人家里有一个疯婆子,她听见一个老婆婆说话的声音,原来那个疯婆子是沈雀之的老婆。
沈雀之之前结过一次婚,她查出来了,可是没想到他前妻居然被他藏在了一个小乡村里!而且是疯的!!
恩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不喜欢爸爸。”
她听着这句话,知道是时候把艾思唤醒了,便接了一点矿泉水用手沾湿了,一点一点洒在艾思的脸上。
小水珠微微的湿润感让她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一双眼睛从烟雨般的朦胧中逐渐变得清澈美丽。
“你醒了?”恩因高兴地看着她,“以后不要怕了。”
“这世上所有的公道警察都会给你查出来的,所以不要怕,也不要有所顾虑,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心。”
恩因说着,便笑起来,十分开心。
“没有,你这心情里的郁结以后都会消失了。”
带着艾思出了门,拜别了校长,恩因迫不及待得就想给张伟打电话,谁知道电话还没打出去,张伟的电话就来了,她觉得心情特别愉悦,总算不负所托,因此接电话的时候比张伟还要先开口。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不是你先给我打吗?我也是才看到你的消息,刚才有点忙。”
她心中窃喜,想着张伟还是在意她的,正要告诉他发现的秘密,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说这些葡萄大概要泡多久才能变成葡萄酒?”
张伟听见她说的话,连忙也说,“哦,可能要一个多月吧?”
然后他似乎移了下位置,用更小声的话对恩因说:“喂,你刚才要说什么?”
她思考了一下:“我今天催眠艾思了。”
“怎么样?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恩因抿了一下唇,显得有些失望,可是她做什么表情,电话那边的人都看不见。
“我打算先查一下,核实一下真伪,然后再跟你说,你先好好休息吧。毕竟你、、、、、、现在不方便。”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
电话那边的人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还要继续说话,可是恩因已经不想听见她的声音了,没听见一次,心就扎一下,只有痛苦,伤心。
她连忙挂了电话,张伟打过来她也不接,独自一个人揣着电话回家准备去了,大概一个星期,她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后面这个青山医院吗?沈雀之的儿子曾经在里面住过。”恩因把张伟带到了眺望山里,张伟觉得她去给艾思做了心理辅导,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什么秘密。
“沈雀之有儿子?”
这真是奇了怪了,小李不是说他得了什么什么病不能有孩子吗?张伟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很神奇。
“多大?”
张伟歪着头问。
沈雀之今年四十,张伟起初看他照片的时候还以为他二十多岁,这么老的人居然这么爱美,算是罕见的了,结果现在突然得知他居然还有个儿子?真是一重惊喜连着另外一重惊喜。
相片是那种比较老式的波浪边薄照片,已经照了很多年的样子,正面背面都泛着黄花。
“里面这个小孩子,你有没有感觉他的眼睛很奇怪?”
“看起来有点恐怖。”
“就是这个小孩子,今年和艾思同岁,但是他的身躯很明显比一般人大,而且脑子有问题,我怀疑沈雀之之所以和尹娥结婚是因为想让自己有一个正常一点的后代,所以他不可能对艾思有什么非正常的想法。在你把所有的案情细节全都告诉我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着尹娥说的每一句话,沈雀之对艾思可能真的是很好,他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关在青山医院里,因为脑子不正常,所以他一直都渴望都正常的亲情人伦,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所以常常表现出来的,是他这个父亲很怪异。”
张伟拿着照片,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这是?”
“是,他就是当年那场火灾的凶手!”
张伟简直吓得不敢说话了,一瞬间好像什么都联系起来了,云雾散尽,所有的线索都清晰可见。
“你,你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
“沈雀之有一个老婆,生了这个怪物儿子之后就疯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她,被艾思发现了,但是她可能只发现了沈雀之的奇怪之处,我则是发现了真相。”
“那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呢?一个人那么危险!”
“我只是想独立一下,我想把有证据的事实摆在你面前。”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开车朝青山医院驶去。
刚下过一场牛毛小雨,山间的道路浅润的湿着,落叶也黏在地上,失去了它生动的颜色,铁门一打开,远远就看见的破败喷泉已经失去了它的美化功能,院子里没有铺地砖,纯粹的土路,被人踩实了,在放着物体的边上长着欣欣向荣的杂草,除了物体,里面站着,走着,蹲着,跳着,跑着的人都显得十分怪异。
一个疯子来到他们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像看见了一个比他还要怪异的人。
“切!切!”
他的手不停挥舞着,看起来有些攻击性。
恩因和张伟都在同一时间闻到了他身上宛如垃圾般的臭味,纷纷捂住口鼻想要避过去,谁知那人一直跟着他们,目露凶光。
张伟挡在恩因面前警告他:“你别过来。”
他的手把在腰上,那里有一把枪藏在扣子里。
恩因正要说话,就看到院长从旁边过来了,朝着那个疯子打了下招呼,那疯子便走了,然而嘴里还是喃喃着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只是小了不少,宛如窃窃私语。
“院长。”恩因向她说明来意。
青山医院的院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面色发黄且多皱纹,头上包着白色的头巾,说起话来十分和蔼。
“两位,请随我来。”
院长领着两人进了办公室,
“他叫什么名字?”张伟看了一眼院长拿出来的资料。
院长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名字,沈先生将他送来的时候没有跟我们说名字,那孩子说话早,不但力量异于常人,体型更是比一般的小孩子大了不少,听说是个早产儿,怀孕之时母体的肚子就比一般人大,导致孕妇涨肚而死,浑身的精血都集中在胎儿上,母体死时,四肢瘦如枯木,形容可怕,医生用了手术刀才将胎儿剖出来,雀之先生想来也是害怕,所以孩子一出生就送到这里来了,十几年了,来看他的次数不过两回。“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母体死了?”张伟忍不住看了一眼恩因。
“嗯,”院长回答着,“沈先生是这么说的?”
张伟听了,觉得有可能是沈雀之为了让院长收留那个孩子而故意编的一种说辞。
“这孩子喜欢看电视剧,有时候傻乎乎的就喜欢扮演里面的角色,经常对别人说,‘小二,上菜’,所以我们就叫他小二。”
张伟和恩因俱是沉默良久,
张伟继续问,“为什么让他这么脏兮兮的?感觉好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院长很平和的解释着,“我们倒是想,但是他力气太大,我们制服不了,有的时候镇定剂也对他不管用,所以我们只能由着他,因为往往逆了他的意,他发起疯来,我们招架不住的。”
“那他在这里没闯什么祸吧?”
院长讲了一些小二的日常情况,总体来说还算好,只是聊起最近,倒有些奇怪的地方。
“你说什么?有其他的人来看他?”
恩因也觉得不可思议,“沈雀之这人异常看重自己的名声,为了查到这个孩子,我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窥得了他的隐私,按道理讲,有这么一个从他一出生他就不愿意认的孩子,怎么可能又告诉别人?”
“这个只是我的猜想,”院长慢慢的说着她的见解,“小二从前从来不会说什么切切切,他只会模仿电视剧里面的情节,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又可怜无助,但是两个月前,我发现他好像有偷偷外出的迹象,有一次我路过门口,看见他和一个草丛里的人在说话,神神呆呆的,我刚走过去,他就跑了。”
“你说的是门口的这片草地?”
放眼望去,陡坡的一边杂草丛生,最高的有两米,如此鬼鬼祟祟,怕不是有人认得他?
张伟蹲下来,看着草丛的根茎陷入了沉思,“假如真的有人来,这个人应该很娇小,不然院长你不会看不到他从哪里来。”
张伟伸手进去看了看,里面一片潮湿,许多小生灵构筑成一个微观世界在里面繁衍生息,他的手指头沾到一颗瓢虫,湿漉漉的,在指尖凝结着一颗露水,张伟把瓢虫放在草根上,目光随之陷入沉思。
“你是在找那个人钻进来的痕迹吗?”
恩因也蹲下来看着,不过下一秒,张伟就站起来了,和她之间的频率总是相反。
“今天算是打扰你了,不过我很好奇,沈雀之这个孩子的事确定只有你和他本人知道吗?”
来这里之前,张伟就想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可能会推翻之前他所猜想的一切——沈雀之原来不是对艾思有所企图,他只是想有个孩子,一个正常的孩子。
前度婚姻对他造成的阴影可能是终生的。
他害怕,害怕自己会出现一条怪异的血脉。
可是他需要一个孩子,需要一个可以接受他爱,给他爱的孩子。
他以为艾思只是最开始有点排斥他,假如换掉一个人结婚,一切会不会又从新的排斥开始?他终究做不了别人的父亲,拥有不了一份正常的父女亲情。他把所有的责难都怪在自己身上,以为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没有身为一个父亲的经验所以才导致的结果,可是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样,艾思的心犹如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怎么样也融化不了。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那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雀之先生将这个孩子托付给我的时候,叮嘱我不要对任何外人说道,十几年如一日,直到最近雀之先生失踪了,这位姑娘来找我,我才与你们说起此事,希望你们找到雀之先生,不要让这孩子于世孑然,阿弥陀佛。”
没想到院长居然还信佛。
“阿弥陀佛。”
“我可不可以近距离的和小二沟通一下?”
张伟说道。
“当然可以。”院长一伸手,便将他指引到了房间,又嘱咐他,“不过他有时候有些暴力倾向,特别是最近。”
话音刚落,门还没打开,一个巨大的声音忽然从门里冲了出来,原先完好的门此时产生了碎裂的痕迹,一下连着一下,不过几分钟,整张门都被爆开了。
院长和院子里的精神病们都吓得啊啊大叫起来,仿佛这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只一刹那,门垮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庞然大物,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铁锤,劈头盖脸就朝张伟砸了过来。
哐当一声!
铁锤砸烂了门外的护栏,一些木屑纷纷落了下去,客厅里的疯子几乎都被吓跑了。
张伟刚把恩因拉到一旁,面前的铁锤又是一挥,一个人影像纸一样被打飘了,尸体落在客厅里,鲜血炸出来,弄得整个客厅里都是,那些疯子虽然疯,可是看一个人久了也是有感情的,因此纷纷哭了起来,围了过去。
“院长!”
张伟和恩因吓得大叫起来。
可是那疯子还在挥舞着铁锤袭过来,张伟赶紧闪开,可是楼道上位置狭窄,他只能往下面一顿,让那铁锤砸在墙上。
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许多石屑都从墙里飞了出来,张伟的脑子被震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人是冲着他来的,腰上的手枪刚刚掏出来就被那人打飞了,张伟的胸口被踢了一脚,后背磕在楼梯上,从上到下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脑子有点充血,一种巨大的疼痛从大脑传来,轻轻摸一摸,才发现自己流血了。
嗡嗡——
鲜血流进耳朵里,他好像有了一点点耳鸣,让他觉得周遭的事物吵。
这是一声枪响。
恩因打中了那怪物的手腕,让他拿不了锤子,可是这种举动也激怒他了,“啊啊啊啊啊!”
他咆哮起来,回身就朝恩因打过去,恩因站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终于退到了走廊的尽头,一个房间里的疯子出来怪叫,恩因趁机把自己塞进去,又想把那疯子拖进去,谁知门还没关好,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把整张门冲破了。
“哇!哇!”
“张伟!啊!”
砰!嚓!
张伟赶紧起来,找到自己落在楼下的手枪冲上去,只见屋里那疯子已经死了,而那怪物此时正掐着恩因的脖子,看起来已经快要窒息了。
张伟连续开了三枪,对准了他的脖子,那怪物这才倒下来,姿势异常怪异。
“你怎么样?”张伟连忙把恩因从地上抱起来。
“你也受伤了?”恩因摸到他头上的血。
“我没事的,”张伟赶紧说,“快报警!”
可是他二人的手机都在刚才的冲突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加上山里信号不好,院长本人也是个与世隔绝的人,现在似乎只能开车出去了。
张伟找了医药箱,给恩因的伤口消毒,看着张伟那么熟练又细心的手法,恩因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在说什么啊?”张伟有些无语,他现在只想尽快下山把这件事情通知给外界,也不知道恩因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对他说这种话?
腮上两团红晕浮现,恩因羞涩地低了低头,谁知道张伟正在给她处理脸上的擦伤,叫她把位置摆正,不要乱动,一霎间,所有美好的心情都不见了,那双专心盯着她伤口的眼睛此时也变得讨厌起来,好像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
“好了,换另一边。”
他把她的头掰过来,打算给她揉揉后脑勺的於痕,其实他自己的伤都还没有修理好,那些血从头上落下来,路过他坚毅的脸庞,此刻已有些干了,每动一下,伤口处都有些隐隐作痛。
可是等到恩因的伤全都处理好了,他却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独自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处理这些血淋淋的东西,仿佛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为了保护案发现场的完整性不受破坏,两人只能先用一条毯子把院长的尸体蒙起来,免得那些疯子受不了在旁边哭天抢地的乱动。
“你在这下面守着,我到上面去看看那两个人的尸体。”
张伟吩咐完了就走上楼去,来到被破坏过的房间里,那怪物此时安静的趴着,看着确实可怕,可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为什么今天会发疯呢?
青山医院明面上是个医院,其实就是个小型的诊疗所,多年来只靠着院长一个人发着善心过活,衣食住行都只靠院长一个人处理,别的疯子就算疯了,看到院长死了心里也未免触动,这个疯子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若有这种随意伤人的症状,怕也不会好好留着了。
只怕这个案子还得好好查一查,那个大铁锤是怎么来的?
好好的一个青山医院哪里来的大铁锤?
什么地方需要大铁锤?
张伟百思不得其解,又开始想起院长说的话,莫不是最近真的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可是这样一想会不会太可怕了?
“张伟。”
不知道什么时候,恩因走上来了,她站在门口,一手扶在已经坏掉的门框上,有一种站在断壁残垣里观望的感觉。
“走吧。”
“干嘛?”
张伟不看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
“回警局叫人过来处理。”
恩因伤了手不方便开车,若是留下来看顾现场的话张伟又怕那些神经病做出什么事来,她毕竟是个女的,下山的路程还有很远,他不敢保证这中间会发生什么,所以就带着她一起了。
车上,恩因坐在副驾驶问他,“你好点了吗?”
原来她是想宽他的心,或许从他刚开始停留在那个房间里不出来恩因就看出他心里有疑惑了。
“有时候我们对事情不能太执着,太执着了,容易陷入一个闭环里,你在这个闭环里找不到一个出去的点,就会陷入死循环,你烦躁,你看不清面前的迷雾都是因为你太执着。”
车辆行驶在山间,张伟一拳打在方向盘上,车子差点紧急骤停,瞬间的惯性让恩因往前面扑去,所幸系好了安全带,不至于磕到头。
“滴!——”
汽车鸣笛声响起,张伟转动着方向盘绕过了迎面行驶的小汽车。
“不执着能当警察吗?你如此不执着,趁早辞职!我们做警察的凡事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怎么对得起那些受害者?”
他连说话也带着怒气,一双手臂上,几根青筋愈发显眼。
“为什么你总觉得他死了?我们又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恩因的怒气也上来了。
“你发现他出去了吗?有没有查到出入境记录?一个人平白无故在家里面消失了,没有那么简单的,谁在现场,谁就是就有嫌疑!”
“包括尹娥嘛?”
“你为什么这么怀疑她?”张伟急了,车子猛然拐弯驶进一条不知道什么路里面,两岸林荫葱茏,绵延不绝,唯余一条土路在中间凹凸不平,轮胎一上一下,车子晃起来,像船在海里不停漂浮。
恩因抓着扶手,语言愈发锐利,“在她报警之前,她也有时间,艾思一个人不可能做出那么多事!她再有心机再聪慧!沈雀之一米七八的成年男性体型她怎么弄死他并且毁尸灭迹!除非有第二个人,甚至第三个人,二号房的对面是一号房,他门口有监控,事实证明那段时间只有他们家里三个人进出,我们有监控、、、、、、监控告诉我们这对母女有嫌疑!”
张伟的方向盘打得越来越暴躁,在这条没有任何行人的乡村小土路上飞快奔驰着,汽车的尾巴拖着长长的尘埃,太阳底下,机器零部件在颠簸中夸夸响动着,然而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他仿佛在跟自己生气,“第一次我去她家,我司就发现窗台上出现了一个残缺的脚印,料想是穿了塑料的鞋套,然后在爬楼的过程中不小心破损,然后才在窗台上留下一点不足以判断身高年龄的脚印,你叫我怎么想?尹娥太娇弱了,她不可能爬楼,尸体的处理肯定会有痕迹,他们家临街!通过窗户搬运的话太明显,所以根本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只鞋印是从外面进来的,是有人从外面进入到了他们家,假如尹娥当时也在,她早就把这些清理干净了,我们去他家里搜查的时候窗户上的灰尘不可能还会有,所以尹娥绝对不知情!至于艾思,那就不一样了,理论上她在病中,可是在尹娥回家之前,谁又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何况我们现在知道了什么?沈雀之儿子居然是当年那场火灾的凶手!如果艾思知道呢?如果她是想复仇呢!”
汽车骤然停下,前面是一条断崖式下跌的陡坡,张伟在不理性之中又理性下来,天空是带着金光的白色,在视野里平铺直叙了一大片,空空茫茫,让人抓不住而心生一种危感,仿佛脚底是空的,他打着方向盘,预备先转个弯再说。
恩因没想到他那么有理由,可是心里还是气不过,“你就是想跟她妈谈恋爱!觉得尹娥长得好风韵犹存是吧?一个艺术家,美貌又有气质,你的理想型是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张伟气的手发抖,一个不注意,车子后轮不小心往斜坡凸了下去,跷跷板似的,慢慢慢慢倾斜向下。
恩因叫起来,要开门已是不可能,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后倒,像过山车升到最顶部的前奏,然后开始一镜到底的刺激。
张伟努力打着方向盘,尽量使车辆横在道路中间,这样可以增加阻力,减缓车子下行的速度,轮胎转动着在陡峭的坡道上一跳一跳,绿荫重叠,慢慢往上面滑去,恩因被重力拉住,后背怎么样也离不开座椅。
“你冷静点。”
后视镜里面倾斜的构图终于看到了平缓的转折点,张伟尽量踩刹车,车还是不小心撞在了树上,铁皮已经撅了。
还好没有大问题,两人从车里出来,心有余悸。
“这是哪儿?”
恩因看这里荒无人烟的。
“应该是个小乡村吧?”
林木深处,隐隐可见人烟,这陡坡如此之高,可能暂时也回不去,天色欲晚,不如找户人家歇歇。
“走。”
张伟拉着恩因的手,寻着人烟走去。
原来这里唤作恩明乡,是九村十八落里的一个小乡名,因为地势特别偏僻,所以人烟稀少,瓦房之间的间隔特别远,几乎没有相连的,呈点状分布,天黑了,外面可以听见动物的叫声,仿佛很危险,老人们吓唬小孩子的时候总说:“当心有夜猫子吃你!”
张伟捧着大碗面汤,已经吃饱了,房梁上亮着的电灯发出亮黄的光亮,照射着人的皮肤比在日光下还要黄,农人们早出晚归,一天吃四顿饭的,没办法,体力活的人,不吃饱一点不行,张伟那个碗,比他的脸还要大,捧在胸前,像捧了一个盆。
“够不够?再给你添点儿?”抽着旱烟斗的大爷非常热心的问道。
张伟撑得肚子一疼,“够了够了,吃不下了!”
“不用客气的,农家的人没什么好吃的,饭管够!”
张伟连忙点头,深怕再被塞一碗。
恩因早已是被蚊子咬得苦不堪言了,听说蚊子怕火,便主动进了柴房帮大妈烧火去了,老两口带着一个孙子,难得见外人来,因此都挺热情的,只是家贫,平时就靠一点农作物过活。
张伟看了一眼正在写作业的小朋友,问了他几句,也不知道那小孩发生了什么,一直气闷着,大爷从板凳上站起来说,“你不要理他,他就是想吃皮蛋!”
“给他吃不就完了吗?”
张伟反问,农人的物资在这方面应该是很丰富的。
“你不知道,他已经吃了两个了,不能再吃了。”
大爷站起来,敲了敲烟杆儿,砸吧着嘴说:“这皮蛋是能多吃的吗?碱性太重!”
张伟想了想,好像也是。
小家伙生的有点顽皮,一件对襟小开衫袒在身上,皮肤黄油油的,看着张伟的时候仿佛恨了他一眼,他拿着小铅笔,在本子上一写一划,笔头已经秃了,可是也没有新的换。
大爷坐在他旁边,讲起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小屁孩非常喜欢吃皮蛋,结果有一次他一次性吃了十几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口很痒,然后他就一直抓一直抓,直到把自己的心抓出来,血淋淋的,到处都是血,他终于觉得不再痒,手里抓着的那颗心脏噗通!噗通!噗通!
还在跳、、、、、、
张伟听的龇牙咧嘴,已决定歇一晚就走了。
奈何他们村子好像有个富翁回来了,说是离家太远,打算请乡亲们吃顿猪肉,大宴三天,据说好像是按人头算,一个人一头大肥猪,只不过山中地势并不开阔,人又少,家家户户分散的太远,因此杀猪的时候也只有十几个人算不上十分的热闹。可是,这对于把吃猪肉当做是过年的农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张伟要走,走不了,大爷拖着拽着也要他留下,至少吃顿猪肉再走,没办法,农人就是有这么热情。
问题他哪儿稀罕这个?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呢,这山里面信号也不好,虽是只待了一个晚上,习惯了信息化生活的张伟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你就留下来吃一顿吧,就当是散心舒缓一下压力也好,你看人家那么热情,”恩因在旁边劝他,“能到这里,其实也是一种缘分。”
可是没办法,张伟是一个工作狂,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站着看看吧!
“听说这个富豪以前就是从这里出去的,这次回来就是想振兴一下家乡。”
“那怎么没看到他人?”
恩因打听了一下说道:“听说是在另外一个坝坝上吃饭,这里的人离的太远,实在过不去,所以只把猪给送来了。听说、、、、、、有些人家还直接送了钱,一大坨一大坨呢!”
张伟忍不住笑,“你别说,这富豪还挺接地气的。”
夏日林间,凉风习习,虽然道路两边都种满植物,但一边是斜坡,一边是崖坎,景色不对称,林木之间相互掩映着在视野里随着道路延伸向远方,宛如一条奇怪的甬道,张牙舞爪的怪物在路边对他招手,路的转弯处连着一座坟墓。
大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开始给猪刮毛。
人可以摆成一个大字型,猪却不可以,因为中间太厚,四肢太短,看不出那是一个字,倒能看出那是一副胖胖的画,猪的脖子上有一个孔,已经被放干了血,滚水从猪身上流过,铁片一刮,一大堆肉灰色的皮脂和猪毛粘在了铁片上。
“这是干什么?”张伟的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刮猪毛呀!你连这个也没见过?”
“地上铺的那一张纸是干什么的?”张伟指着铺在地上的一层塑料。
恩因想也没想就说,“地上都是泥,不铺一层,脏了怎么办?”
那塑料是非常厚的塑料,铺了两三层,即使滚水滑过也丝毫不受影响。
张伟看着那一层塑料,看入了迷。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叫嚷起来,无论如何也得赶回恶魔小场,村里人拦不住,恩因也只得跟着他在树林里闯,走了一大截,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路,血液的流动速度加快,脚底忽然踏空,人在眨眼之间就落进了那草木繁盛之处。
“张伟!”
崖上传来一声恩因的尖叫。
他的脖子好像扭了,僵硬着动弹不得,泥土是湿润的,他伤得不重——也不轻。满眼是青草的香味,在这崎岖的山路里,不知道有谁会发现他。
已经有小动物爬到他身上了,是那种最细最小的小虫子,圆的、点的、节肢的、、、、、、他已经是这自然的一员了嘛?
后颈隐隐作痛,他看不见,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过来了,斜着眼睛一看,只看到白净的天空,草围深深的把他掩盖起来。
原来这里,是另一块平地。
天空泛着一种发黑的绒边,于那黑色的边框里忽然伸出了一只巨爪,莫名的恐惧让他的脸抽搐起来,待到毛茸茸的肢体横过他的脸上,他方看清这是一只灰色的长爪蜘蛛。
什么品种?
他从前好像没见过的。
一时间想起后颈的痛,那痛仿佛扩大了,跟随着血液扩散到全身,就连他的脸都开始僵硬。
“呃、、、、、、呃、、、、、、”
他的嘴微微张着,十分吃力。
“是、、、、、、是你、、、、、、”
草丛里,一个小女孩钻了进来,她带着一顶帽子,看起来十分可爱。
张伟试图动一动,结果身体还是一直保持原样。
他已经可以猜到自己的结果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镇定。
“我已经想明白了,是你杀了沈雀之,我们的人没有在浴室里发现任何血迹,是因为你在地上铺了一层胶纸,我真傻、、、、、、”
他不由得笑起来,可是脸部的僵硬让他的笑看起来十分僵硬。
“你好可怜、、、、、、你一定、、、、、、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吧?”
他忽然觉得凄哀,认定了这世上的一切全都是悲剧。
艾思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放在地上,让那蜘蛛自己爬了进去,然后合上。一切驾轻就熟,似乎她对这蜘蛛十分熟悉。
张伟的口袋震动起来,是小李打来的电话,可是他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被艾思抢走了。
领子里的吊坠被一根红绳缚着,拿在手里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上面的体温,只是没有想到、、、、、、对着它说出来的话,竟然和张伟一模一样。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眼里闪烁着恐惧,“你、、、、、、你、、、、、、”
他努力的伸出手,一点点,在一点点,连她的脚指头也碰不到。
电话那边,小李正在开车,靠近极点的天空夜色总是带着一种无比冰寒的美丽,度假村的小木屋都是独栋的,高高的冷杉种在草坪里,有一种专门修剪过的瑰丽,道路上很少看到人了,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远处茄红色的老式电话亭像一个守卫一样立在十字路口,小李打着方向盘,慢慢出了这个度假村,天空阴沉起来,下起了小雨,挡风玻璃前的可见光很少,风呼啸起来,仿佛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
那天、、、、、、他接到那个电话,他就着急地想回去看看自己的战友,可是仔细想想,是张伟派他过来的,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几经思考之后,他还是决定留下来,慢慢的要查个水落石出。
“张伟,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原来这个度假村的南边有一个医院,在当地很有名,艾思来到这里之后曾经去那里做过检查,至于检查哪个地方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应该是确诊了。那边医院的医生保密工作很强,其他的我暂时没有查到,不过有另外一件事我倒是查到了——艾思的同学,那个跟艾思一起出现在度假村的同学,名字叫曾林。他们同班——”
咔!
带着怨恨,她猛然把电话挂上,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喂?张伟你怎么了?”
小李不知道张伟为什么突然要把电话关掉,正在他问的时候,对面道路上,一辆货车突然从转角开过来,远光灯直射,闪得他的眼睛突然看不清,左手习惯性的抬起来,轮胎在飞速滚动中压着了一块尖锐的落石,他感觉车身好像跳了一下,轮胎刮在地上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一种紧张的危险——车子歪了。
对面的车子发来鸣笛警告,似乎不想让行。
“嘀嘀嘀!嘀嘀嘀!”
慌乱之中,他转动着方向盘,此时刹车已经失灵了。
货车终于停下来,在距离小李汽车只有一两米的位置,前照灯像两个小扇形一样由近而远逐渐变弱,灯光中,雨滴变得无比清晰,一颗一颗砸向悬崖边上的地面,小李的车控制不住,转头冲破栅栏冲向了悬崖。
电话里、、、、、、听不见那声音。
艾思的手慢慢垂下来,她的头低着,仿佛十分哀伤,少女哭泣般的美感在她脸上显现无疑。
“少了一个。”
她的声音很柔弱,颤抖般、、、、、、
张伟不懂她的意思。
她忽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睛从刘海里露出来。
“凶手,其实是两个人。”
她在说达喜那件案子。
“我看过你办案的卷宗,还有现场资料,凶手其实是两个人。”
“怎么可能?”
他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办案能力,怎么可能会有人从他手里逃脱法网。
“是两个人,两个人都是逃犯,你放跑了一个。”
艾思的鞋子在泥土上印下来,蔑视着张伟。
“案发现场在山里,两具尸体都离得有点远,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男的跑了,一名凶手就去追他,追到了,捅了二十多刀,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达喜没有跑?因为那个时候她被另外一个人抓住了,她跑不了、、、、、、知道为什么是两个人而不是三个人四个人吗?现场在山道,山道上有很多草,人数多了,以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型来看是很容易被发现。达喜的体内只有一个人的精液,杀死那个男生的是另外一个人,可是你却以为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不、、、、、、不可能。”
他艰难的说着,一双手在地上抓出深深的印迹,仿佛想站起来,然而使出的力气却如泥牛入海,终究没有任何结果,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那指甲缝里的泥,塞满了,在那小小的缝隙里胀痛着。
艾思往后退了几步,冷若冰霜的对他说,“不能再说了,他快来了。”
“什么意思?”
张伟不是很明白,嘴里不自觉的流涎,肢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毒、、、、、、该是深入了吧?
眼前一种淡黄的模糊,像黄昏里沙漠的风尘,视线落下来,两根细竹竿似的腿慢慢隐入草丛里。
他知道,他的视线已经快什么也看不到了。
仿佛有什么人再跑,慌里慌张的,像刚出笼的猛兽,在草丛里簌簌的飞快响动,一个重物打在他身上,不对,是绊倒他了。
隐隐间,他仿佛听到了一个男人沉重而慌乱的呼吸,像是慌不择路,不小心踢到他了,张伟看不清,可是听见他说,“是你!你是那个抓走牛若甫的警察!”
张伟的身体凉了一大截,牛若甫----就是那个杀人奸尸的人,抓捕那个人的时候,人群里,好像一直有一个人在围观,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平寸头,听见旁边的人问他,“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好可怕,杀人了~~”
问他的人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他却镇定自若,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发着呆,静静的看着牛若甫被抓。
“不知道。”
他简单的说了这一句话。
张伟听到了,那声音他一直记得,可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
嘴角不自觉扬起,仿佛在笑,原来他真的忽略了。
一块石头落在他的头上,视线受到剧烈撞击,浓浓的液体顺着眼睛流到他的鼻子上,真好,被那只蜘蛛咬了,他现在都感觉不到痛,可是······大脑也快没意识了呀!
“是谁?”
“啊!——张伟!”
他的身体好像被人搬动了,是恩因吗?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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