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昏暗的密室内，摆放着各种赤金打造的刑具，在烛光的映射下泛着幽幽的寒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几欲令人作呕。
男子苍白着脸色，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血顺着指尖缓缓滴落，白色衣袍之上血迹斑斑，宛如冬日里初绽的红梅，触目惊心。
“咳咳……”于遥有气无力的咳了两声，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开始不断往外渗血，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好看的眉头轻皱，不禁令人心生怜惜。长长的睫羽轻颤，缓缓抬眸看向对面正悠闲品茶的女子，眸中含着复杂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面的木椅上端坐着一名女子，体态丰盈，风流袅娜，一袭紫衣，美艳至极，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高贵。
眉如远黛，目若桃花，眉间一点朱砂更添妖冶风华。泼墨般的眸子灿若星辰，笑意若妖孽勾魂摄魄，气质如皎月清冷似仙，占尽妖娆之姿，更显倾国之颜。
眼前的女子便是秦月皇朝真正的掌权人、当今天子最为忌惮的权臣——摄政王墨昀曦。
女子轻磕茶盏，呷一口清茶，茶香四溢，唇齿留香。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墨昀曦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含轻嘲唇带讥讽的对他笑了笑。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即便是这样带几分戏谑讥讽的笑，都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自己当初不就是迷失在她的笑容里吗？
于遥心中微微发苦，连说话都万分吃力，“殿下要我说什么，与人暗通书信、盗取九幽玄草，均是我一人所为，并无任何人指使。无论殿下问多少遍，我都是一样的答案，殿下就别在我身上多费口舌了。”
低垂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愧疚，他本是陛下派来的细作，奉命接近墨昀曦，不曾想却在一次次的逢场作戏中，真的迷失了心。
摄政王墨昀曦位高权重、权倾朝野、年少执政、独揽超纲，身侧美人环绕，可从未有人能真正入她眼、入她心，唯独待他与众不同。
她是那么美好，那么耀眼，没有哪个人能抵挡她的诱惑，就算再清心寡欲的和尚，见了她都要意动神摇。他也逐渐沦陷在这份温柔里。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可陛下对他有恩，他不能不报。每次暗中传递消息，心中都是百般煎熬。她那么信任他，他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嘴里也没有一句实话。
墨昀曦并不恼怒，随手从琉璃果盘中拈起一颗剥好的龙眼，送入口中细细品尝，而后才慢悠悠的开口，“受了这半日的刑，还不肯改口，孤从前竟是不知，遥儿的骨头竟这般硬。孤从前那般疼惜你，你却要置孤于死地，你说，孤该怎么罚你呢？”
于遥动了动干涩发白的嘴唇，艰难的开口：“我背弃殿下，罪无可恕，殿下何不干脆赐我一死？”
冥顽不灵。
见他一心求死，墨昀曦轻嗤一声，上前几步，指尖轻抬挑起他的下颌，“遥儿，你跟在孤身边这么久，怎么还是学不乖呢？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我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恨毒了殿下。”于遥神情凄婉，眼神哀怨，活像深宫内院独守空房不得夫君宠爱的怨妇，“殿下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一个，却也没少去别的侧君那里，时常冷落我，我对殿下心怀怨念，因爱生恨，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求殿下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给我个痛快点的死法。”清澈如许的眸子里氤氲出水雾，万般惹人怜爱，让人恨不得将他揽入怀中好生疼爱一番。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漏洞百出，连他自己都不信，怎么指望能瞒得过墨昀曦呢？
墨昀曦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眼神一凛，手上力道加重，掐的于遥下颌生疼，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孤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为你不说，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玩味的笑，“不过孤倒是很好奇，陛下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可死都不愿供出他。”
于遥满脸震惊，瞳孔不断放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你竟早就知道……”
“不然呢？”墨昀曦不屑冷笑，提起今上满脸的鄙夷之色，“摄政王府戒备森严，暗卫遍布，而你每次都能成功传出消息，真当这满府暗卫都是死的不成？你以为就凭你们这点手段，就可以轻易扳倒孤吗？就凭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敢往台面上摆？”
她给过她机会，可是他没有珍惜。若是他供出幕后主使，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她或许能给他个痛快点的死法。
可眼下，呵……
于遥暗自苦笑，也对，毕竟整个秦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他们的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在这位睿智似妖的摄政王眼里，这不过是小孩子愚蠢的把戏罢了。可笑陛下布局数载，不过是枉费心机。
长长的呼了口气，颤抖着声音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是后来才知道，还是从一开始便从未信过他？
他想要一个答案。
不管今后如何，只要从前她待自己有几分真心，那他死也无憾了，哪怕她是骗自己也好。心中隐隐有几分期许，又有几分忐忑，害怕她说出的话不是自己想听的。
墨昀曦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魅眸中含了几分嘲讽。为了从他手中夺回政权，皇帝竟派了个男人来勾引她，当真是病急乱投医。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于遥的目的不单纯。她见惯了各色美人，他们是为名还是为利，她一眼便能看出。那日于遥假借醉酒之名撞入她怀中，她假作被他吸引，将人带回府中，纳为侧君。在这之前她便查清了于遥的底细，皇帝身边几乎都是她的人，她自然知晓他所有的动向。
既然他想玩，那她就好好陪他玩玩。
她自然也能看出，于遥对他动了情，对于一个细作来说，这可是致命的错误。
墨昀曦残忍一笑，她最喜欢的便是凌虐人心，“从一开始你接近孤时，孤便知晓你细作的身份，之所以一直留着你，一是利用你传递假消息，二是因为孤还没玩够你。”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留这么个祸害在身边。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叫于遥如坠冰窟，通体冰寒，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心中痛如刀绞，近乎窒息。
心中虽然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可听她亲口说出，还是不免心痛难忍。那些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地插进心口，将他伤的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原来从前种种，皆是假象。
利用，从始至终都是利用！
她居然一直把他当做一个玩物！
他原以为，她对自己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如今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他就是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笑他一腔痴情错付，她对他却没有半分情意。
于遥双目猩红，美艳的脸上满是痛楚，看着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艰难的开口：“你对我，竟从未有过一丝真心？”
听到此话，墨昀曦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嗤笑出声，而后又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真心，那是什么东西？孤爱的不过是你这张脸罢了，哪来的什么真心可言。平心而论，你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可孤身边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只要孤随便招招手，就会有一大群人争先恐后爬上孤的床榻。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你觉得凭你的姿色，能得宠到几时？孤风流薄幸世人皆知，你居然与孤谈真心，简直可笑。孤是该说你蠢好呢，还是该说你天真？”
“你！”
这话，只是一瞬便让他本就没有几分血色的脸上更加惨白，连薄唇都失了颜色。原来在她心中，他竟是这般不堪，这般一文不值！一时之间爱恨交加，怒急攻心，气血上涌，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咳咳……”他受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刑，连咳嗽声都断断续续，说上几个字就要喘半天气，不知还能撑到几时。
见他生生呕出一口血，墨昀曦丝毫不为所动，开口道：“你说孤对你不是真心，那你对孤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你今夜向宫中传递消息，说墨羽骑不在京中，对褚云卿来说，这正是一举除掉孤的好时机。你可曾想过，若墨羽骑果真被调离京都，孤身边无兵可调，势必会落在他手里。你觉得以褚云卿的性子，孤的下场会如何？而你明知后果，却还是这么做了，孤对你不是真心，难道你对孤便是真心吗？
“真心这东西，孤不配；你，更加不配。”
于遥自嘲一笑，真心二字，他的确不配。
他虽是情非得已，但确实差点害了她，若她果真落在陛下手里，怕是活不过明日。
陛下昏庸无道、骄奢淫逸、残暴不仁，若没有墨昀曦这个摄政王在，只怕这秦月江山迟早会败在他手里。
虽然此次计划失败，但他此刻却无比庆幸，终是没有酿成大错。其实早在放出信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若陛下知晓墨羽骑不在京中，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好在没有铸成大错！
该做的事都做了，该还的恩情他也还了，至于结果如何，还是让陛下自求多福吧。
虽说从前她待他好，只是为了利用他，可他却不怨。从一开始他便是冲着要她命去的，对待敌人无需心慈手软，她如何待他都是无可厚非，他们二人之间谁也不欠谁的，她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于遥轻咳几声，气息越来越微弱，缓缓开口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本想着若你肯乖乖配合，孤自会给你个痛快点的死法。现在嘛……”说到此处顿了顿，见他这般模样，到底有几分不忍，“罢了，孤舍不得美人受苦，今儿就不折腾你了。”
他身子本就不好，受了这么久的刑，熬不了多久了。若不是用丹药吊着半条命，只怕早就不中用了。
“多谢殿下。”
看来，她待自己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于遥苦笑一声，她这个人，总是给人三分希望，又给人七分绝望。
此时，一袭黑衣的夜辰进来禀报，“主子，陛下的人已经包围了王府。”
闻言，于遥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在心中叹了口气，陛下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就算墨羽骑不在京中，仅凭陛下手中的三千龙影卫，对上殿下也不见得会讨到半点好处。
墨昀曦冷笑一声，“孤倒要看看那个蠢货能掀起什么风浪！”
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于遥的声线，“殿下……”
回过身，却见于遥定定的看着她，仿佛要把眼前之人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融入骨血中。他万分不舍的看着她，最后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墨昀曦最后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她对于遥没有半点情意，甚至觉得可笑，居然对她这么个风流薄幸的人动了心。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于遥心头满是苦涩，下辈子，别再让我遇见你了。
眼角一滴清泪划过，双手无力的垂下，渐渐没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