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苗疆内，族长正在生产，门口围了几十人蹲坐在门口，个个沉默寡言，极少数的人会偶尔说几句话。
这里土地比较潮湿，周围多生蛇虫鼠蚁，她们穿着较为朴素，女子身上多是百褶裙加点蜡染成的颜色。
这处寨子共住着百余户苗族人，族长是个女子姓石，叫石青紫。
约是两小时后，产婆从屋内抱出一个孩子，说是女孩。
屋内仅有几支蜡烛点燃，很是黑，时不时还能听见蛇信子的声音。
没有人觉得这些有任何异常，两个产婆抱着女孩拍打的几下，见她还不哭闹，喃喃自语道：“莫不是哑巴。”
另外一个产婆摇了摇头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族长生产用力过度，此刻昏睡过去，这孩子只能先抱给她爹看。
族长丈夫此刻正在门外等候，见孩子生出来了，双手接后满脸喜色的问道：“夫人怎么样？这男孩女孩。”
两人笑嘻嘻的说道：“是个女孩。”
苗族内女子的地位更高些，她们能练蛊，丈夫一般都被治的很老实，只知道闷头下地干活，平日里也不爱说话。
那男人抱了一会发现有些不对，小声问道：“这孩子怎么不吭声？”
旁边有几个长辈听后慢悠悠的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说道：“这孩子长得灵秀不像是个残缺的。”
那个长辈又问道稳婆：“打了吗？”
稳婆点点头，打过了也掐过了就是不哭，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几个长辈沉默了，年纪大点的一个老奶奶说道：“等族长醒了再说吧。”
天空中原本是一片晴空，不知怎的慢慢变得沉闷、乌黑。
老奶奶穿着一身苗族服饰，手中拄着一根木质拐杖。她看了眼天对着众人说道：“都散了吧，大雨要来了。”
众人称呼她为龙婆婆，是隔壁寨子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会的蛊术很多年轻时候还跑过江湖。
她的话在附近寨子里很有威慑力，连族长见到都会礼让三分。
众人听后纷纷散去，龙婆婆拄着桃木拐杖一人前往山中的无字碑前。
她们寨子依山而建，先祖当年为了逃避战乱就跑到了这里。
无字碑也是那时候留下的，无字碑确实无字，上面密密麻麻的印着的都是图腾画，族人多数都看不懂，那些画太古老了。苗寨存活了上千年，距今能看懂此碑的也就几十人。
她们熟读祖先的历史，连图腾也一并学习了意思。
龙婆婆靠着石字碑缓慢的坐了下来，她年纪大了行动也多不便。
她的手不再白净有些黝黑泛黄，手背上的皮也多了几道皱纹，她用手抚摸着那根拐杖嘴里慢慢唱起了歌。
在遥远的五千年～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这个地方叫九黎～
这是我们的苗疆～
她唱时用的是苗语，歌曲很缓慢在山中传开，一股浓浓的原始部落的神秘感由此而来。
——
族长屋内小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四周一切，她爹盯着她叹了一口气，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像哑巴，这一点也不像个哑巴。”
小女孩未给他任何反应，不停的盯着墙角的罐子，里面的小蜈蚣头不停往外探，可惜口被封住了，它出不来。
族长在两个小时后醒了，她看见丈夫抱着孩子坐在床边，起身想去看被打断了。
“你别动了，我把孩子放下来你再看。”
她丈夫叫做龙书勋，是隔壁寨子族长的小儿子，两人是由长辈说亲也就成了夫妻。
小女孩见到了所谓的娘，她长得不太白，皮肤是小麦色，眉眼带着原始部落族人的那股野性与倔强。
看年纪大概也就双十年华，她的手指有些粗糙带了些茧。新生儿的皮肤嫩滑无比，女孩的脸被她摸着有些不舒服，继而视线不在看她转向了另外一边。
龙书勋担忧的说道：“娘子，这孩子一直到现在都没哭，也不笑，我担心是个哑巴。”
石青紫神色淡淡她说不上多喜欢这个孩子，都是为了家族才生的。
听后回道：“没事，真是哑巴我也能给她治好。”
石青紫之所以能当上族长也是因为那一身蛊术，自古高位能者居之，石青紫是近几十年出的练蛊天赋最高的孩子。
他们这附近不只有一个寨子，总共有五个。
分为吴、龙、麻、石、廖。
五个姓氏各组成一个寨子，平日里恩怨不断，多年前祖先还会有所往来，随着时间推移关系愈发恶劣。
石寨和龙寨的关系较好，所以两方结亲，外面三寨的关系较为混乱平时尔虞我诈不断。
一晃到了三日后，孩子的名字还没取。
女孩长得很白像她爹，眼睛圆溜溜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张的，不像这里的人，少了几分野性。
龙书勋在家的话语权不大，名字只能是他娘子取。
屋里暗，他独自一个人蹲在门外，深深叹着气。
龙婆婆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走进来，见侄子蹲在门口问道：“书勋你怎么了？”
龙书勋管龙婆婆叫姨母，他是属于入赘，这边孩子生了，他母家就派了龙婆婆过来问候。
龙书勋小声说道：“孩子到现在名字还没取，我又不敢多说话。”
龙婆婆明白了他的意思，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去，嘴里向石青紫问候道：“族长身体恢复的怎么样，需要人帮忙吗？”
石青紫见是她来，强撑笑意道：“身体还好，不麻烦人了。”
龙婆婆看了眼肉嘟嘟孩子，她正在熟睡。
她动作轻缓的坐到床边问道：“我听说孩子名字还没取。”
石青紫点了点头，龙婆婆又道：“我这有个字不知道你满意不。这孩子长得钟灵毓秀，取个单字叫灵如何？”
石青紫对着孩子叫了一句：“灵。”
许久没反应的孩子突然醒了过来，对着她笑了。
石青紫觉得这名字不错，既然孩子也属意，就叫这个了。
一月后，族长身体恢复过来。又开始忙活起来，石灵被丢给了她爹照顾。
冬日的山里一下雪又潮湿又阴冷，石灵身体素质还算好，没被冻发热。
她爹一个男子也不会照顾小孩顶多给她多裹几层棉布。石灵好几次都被饿晕过去，他也不知道，只当孩子睡着了。
邻居家的一个女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会帮忙照顾一会，喂个米粥之类。
她们住在山上寨子，吃饭是最大的问题，米为主粮，若是收成不好就会从山中找着野菜虫子之类的凑合着吃。
寨子里没有人怕虫子，她们练蛊屋里的罐子就有不少虫子放着，时间长了还研究着怎么做虫子好吃。
大部分都是用火烤，生吃，来客人用油炸。
比如蝎子，油炸过后吃起来很脆，毒素也几乎没有了。
不过她们也不怕被毒，寨子里的小孩从小就被毒物扎惯了，时间长了那种小毒对他们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顶多发肿他们也不做处理，继续和朋友会玩，玩了几天发现伤口自己就好了。
石青紫除了处理和周围寨子的琐事，其他时间一直待在书楼中查找能让稚儿开口说话的蛊。
她的孩子就算是个哑巴，她也要把她的嘴给撬开。
小石灵不知道这些，她一天中最感兴趣的就是看坛子里的蜈蚣，那里有很多虫子，只有一条小蜈蚣最吸引她的注意力。
屋里总是黑黑的，因为有些蛊见不得阳光。龙书勋也需要下地干活，大多时间都是把石灵一个孩子放在木制的凳子空隙中，邻居有时间就来看一眼，没时间就算了。
周围会有孩子抱着好奇心来看石灵，他们手中拿着毒虫和癞蛤蟆来吓唬石灵，石灵没哭反而咧开嘴笑了。
周围的邻居看见了只说了一句：“不愧是她的孩子，长得不像那性格确是一模一样。”
石灵就这样长到了三岁，她不会说话，喜欢躲在角落里看图腾，别人问她看的懂吗？她就摇摇头。看不懂也要看。
村里的孩子都不爱和她玩，她也不觉得孤单，当年坛子里小蜈蚣长大了许多，坛子里的毒虫都没打过它，它成了独宠。
石灵喜欢那只蜈蚣，经常给它喂东西吃。
这蜈蚣是她娘放在这的，也是抓来练蛊的，当年的小蜈蚣长成了一个小村霸邻居家的蛊虫都打不过它。
石灵蹲在地上，把手放落地面，任由蜈蚣爬到她的手心。
石灵用手戳了戳它的脑袋，那蜈蚣很温顺并没有咬她，甚至在她手心翻了个身，不过它动作僵硬，翻身过后翻不回来了。
石灵用手指给它推了一下，蜈蚣的脚很多爬在手心痒痒的。
一人一虫玩的不亦乐乎，屋子里的大门被人吱啦一声推开，阳光随之照了进来。
石青紫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威压，她不喜欢笑，看人时永远是冷冷的，像是远古部落的神秘祭司。
她身上穿着一件紫衣夹袄，下身是紫色的百褶裙，衣服上是用苗绣绣的花纹，很精致。
衣裙的边缘镶嵌了许多银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石灵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只知道是她娘回来了。
石灵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看她的目光和平日里不一样。
未等石灵多想，石青紫就把蹲在地上的石灵拉了起来，石灵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她接受到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娘带你去看病，走吧。”
就这样石灵被拉走了，寨子里有处大大的阁楼，那里只有族长能进。石灵偷偷趴在窗户上看过一眼，里面有很多书，角落里依旧是很多罐子和坛子。
石灵被她拉进去后，她娘去关上了门，一下子屋子里漆黑潮湿阴冷全都显露出来。
石紫灵看向她，温柔的笑了一下，她很少笑，石灵却看的有些毛骨悚然。
“别怕，娘带你治病。今天后你就和正常孩子一样了。”
石青紫蹲下来，双手攥住石灵的胳膊，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像是一条原始森林里藏在暗处的毒蛇。
石灵知道，她娘的本命蛊就是一条蛇，见过的人很少。
养蛊人与蛊待久了，动作神态也会越来越像。
石青紫从阁楼的桌子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用手推开，里面是条细小的虫子，它的身躯不停扭动着，虽然小却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石青紫对着石灵说道：“张开嘴，吃下去。”
石灵不想吃它，摇了摇头。
石青紫的眼神冷了下去，直接用手拽住她，一手掰开了她的嘴说道：“好孩子，听话。”
那虫子进去嘴后，一头扎进嗓子，石灵感受到痛意，张了张嘴一股鲜血顺着舌头流了出来。
石青紫却说：“灵，会有一点疼你忍一会就好了，待会娘给你糖吃。”
她说完摸了摸石灵的脑袋，故作慈爱的看向她，石灵却看到她眼神中怎么也藏不住的冰冷。
她说完就走了，只留下一些食物和水。石灵就那样望了许久直到她把大门锁上，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石灵不会说话，她在这间漆黑的阁楼中躺了三天，嗓子像是被刀割一样，一遍又一遍刺痛。
这间阁楼里到处都是藏书，万千苗蛊的记载皆在其中，石灵躺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上面的书籍，她个子矮只能拿些下面的书看。
这些书的材质皆是牛皮革，上面没有文字都是像壁画一样的东西。
她天生反应迟钝，对于痛觉和别人也不太一样，刀子扎在手心最开始她只感觉有一点疼，第二天才能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痛感。
石灵嘴里的血腥味不断，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聚精会神的看着苗蛊的记载，连房梁的暗处毒蛇的忽略了。
它不喜欢自己，石灵能感受到，不过石灵也不在乎它会不会伤人。
毕竟还有石青紫在，若是没有她娘管着，毒蛇早就想一口咬在石灵的脖子上，让毒液渗入她的体内，它想这样的小娃娃不知道能撑多久才会死去。
这就是石青紫的本命蛇蛊，和她的人一样冷血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