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屋内点了几根蜡烛,院子内静悄悄的。
人少,房间多。石灵给宋盈盈单独安排了间屋子,让她住下。
她隔壁是了家本地人,平时孩子会读书,所以睡得都比较晚,偶尔能听到一些吵架说话得声。
此时正值酷暑时节,白日外面也没什么人外出了,全都待在家中,或找块树林茂密得地方坐下吹风,解暑。
石灵靠在浴桶中,水都是凉得,她待了许久也没出去。
她怕热,就和虫子一样,喜欢躲在阴暗潮湿得地方。
这里又闷又热,夜间有风还好,没有风就和个大火炉似的。
石灵脸热的发红,只能将头慢慢下移逐渐浸入水中,黑色发丝在水中飘荡,锁骨下方的蝴蝶在水中显得越发鲜艳生动。
她想起京城中的水虫蛊,等到练成时,石灵想去下海看看。
她不怕黑,海下的巨大生物她也不怕。
在她老家,五个寨子各占一座山,互相连着围成一团。
山的中间是个天然的湖泊,上面被人搭了座桥,那里的水经常被用来洗衣服。
湖水顺着唯一的山道往外流,像条瀑布一样慢慢像下滑落。
石灵小时候跳下去湖里去看过,太深了,她没游到最底下。
之所以跳下去,也是听婆婆说,里面有条白龙在那里沉睡,她想去看看。
回忆戛然而止,石灵突然被人从水中拽了上来。她的眼睛慢慢睁开,黑眼珠就如同波澜不兴的潭水,不带任何情绪。
见人是谢白,她眼神变柔了些问道:“你做什么?”
谢白不自然的又松开她的肩膀,答道:“我见你这么久没出来,怕你出事。”
石灵躺在浴桶中,中分黑长发全都散落在水中,身上一丝不挂,唯有头发起到了些遮挡。
她用手臂撑着浴桶神情懒散道:“外面太热了,不想出去。”
谢白无奈道:“你总不能一直泡在水中,又不是鱼。”
石灵手指处的皮肤已经发皱了,她自己摸了下还是从水里出来。从架子上拽过一条白布披在身上,赤脚踩在地板上,弄了一地的水泽。
谢白转过身去,又回了书房。
石灵擦干水珠,换了一身梧枝色纱裙坐在梳妆镜前,一点点去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铜镜中,她眉眼如鸢尾般弯着,不看人时带着几分冷调。乌黑长发散落胸前,因才洗过澡脸色还有些发红,连带着唇色都比平时红了三分。
她擦完发丝,站起身。气质如同个高岭之花,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立在悬崖上,寻常之人难以见得。
石灵拿起两串银铃铛手链带在手腕上,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可她就是喜欢听这个声音,感觉悦耳。
卧室内点着几根蜡烛,有些昏暗,蜡烛旁边的铁架子上放着个盆,里面装了满满的冰块,占据在房间的四处。
石灵拿起方桌上葡萄,连着盘子一块端起,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享用。
谢白回屋时手里还端着盘冰镇的水瓜,全都切成了小块放在竹叶方盘中。
红彤彤的看着分外诱人,石灵问他道:“你怎么不看书了?”
这人整天待在书房,要不然就是作画练字。
他的脸被烛光照映着淡然道:“夜深了,伤眼。”
石灵噗嗤笑了一声,也没戳破他,拿起块紫葡萄送到他嘴边。
谢白顺势找了个位置坐下,咬下她手指拿住的葡萄,烛光熄灭。
两人靠的很近,谢白手压到了她的头发,还有些潮湿,没擦干。
石灵的头发又长又厚,很难擦干,平常她都是把水珠擦掉,就直接睡了。
谢白微拧着眉头推了推她说道:“别睡了!”
石灵翻了个身不理会他,谢白只能自己用灵力给她慢慢烘干。
石灵一把推开他的手说道:“不准擦,这样凉快。”
谢白冷声说道:“年纪轻轻就不爱护身体,日后老了没人管你。”
石灵趴在那里侧身背对他冷哼道:“你不管我,自然有的是人管我。”
谢白神色一冷,质问道:“你还想让谁管你?我倒是想看看是谁家的人那么有本事,能管住你石姑娘!”
石灵见他有些生气,也不想服软,干脆眼一闭不回他直接睡觉。
谢白独自生了闷气,石灵不理你了他,就更气了。
这倒成了他好心办坏事了。
看着手里还拿着的一缕头发,心中有了主意。
屋内气温越来越热,原本如果是大火炉,现在就是练丹炉,她头发都被热气捂干了。
她起身看了一眼冰块,全都化城水了,谢白正身睡在她旁边,一滴汗都未出。
石灵忍不住用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背处,冰冰凉凉的。她突然不想当人了,做鬼多好,凉快。
石灵懒得服软,干脆从床上下去,拿了件披风打开门去院子里站着,外面确实有些风,不过还不够凉快。
她想到鬼,脑子中突然有了个注意,去乱葬岗那种阴凉的地方睡觉,肯定不热。
石灵不怕这个,说走就走。
附近确实有乱葬岗,石灵腿脚快,用轻功一会就到了。
这里坟头看上去就有几百个,她找了个好位置,把披风垫在下面,自己躺上去,就这么睡了。
一阵阴风吹过来,她心中感慨道:“真凉爽,这地方来对了。”
几个小鬼夜里聚在一块打牌,碰见个姑娘睡在他们家门口,便起了玩闹心思,对着周围的小鬼说道:“走,我们去吓吓她。”
小鬼最爱嬉闹人,石灵睡的正香,几个小鬼敲着铜锣打鼓装作鬼娶亲,出现在这片坟地里。
周围有不少大树,坟地里起了白雾,树上的鸟儿都突然飞跑了。
石灵被一阵阴风给冷醒了,不太舒服,是那种刺骨的寒冷。
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就看到一顶红轿子,几个不高不矮的人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抬着。
地上起了白雾,他们身上都穿着红衣,带着红帽子,不说话。
铜鼓声却敲的特别响。
红轿子一直朝石灵的方向走过来,她也不慌,静静的靠着树没有动弹。
轿子往她身上一撞,人就消失做到轿中,连身上的衣服都突然变成了红色嫁衣。
发顶多出个百蝶金凤流苏额前冠,前面的流苏有些碍眼,不过带在她脸上却是极其好看。
轿子极其不平稳,凤冠有些歪了,她下意识用手扶了下。又看向那扇轿子门帘,她突然笑了,眼睛又变成了红色。
她想,一会谁要是掀开了这道帘子,石灵就一掌捅过去。管它是人是鬼,死了的东西又能多厉害,能死一次就能死第二次。
轿子摇摇晃晃,锣鼓声喧天,小鬼还没玩够,远处突然个神仙般的人物,一掌就把他们拍飞了。
小鬼哎呦一声,撞到了树上,轿子也扑通下落地,石灵被晃的找不着东南西北。
红色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石灵上前毫无犹豫的一掌朝心脏处捅去,一身红嫁衣面无表情动作却阴狠至极。
那只手突然被人攥住手腕住。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轻声道:“灵,是我。”
石灵把帘子完全掀开见真是他,冷笑道:“你在家睡的极好,出来做什么?”
谢白没回她,直接用力一拽将她从轿子里拉了出来。
石灵头上带着百蝶金凤流苏额前冠,因为身体没站稳,脸前的流苏还在摆动。
夜色漆黑,周围还起着白雾。
谢白视力一向极好,石灵穿着的红嫁衣与脸上妆容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她就如同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脸上尽显清丽二字。
他眼底神色有些暗,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谢白轻声开口道:“我来接你回去。”
石灵一把松开他的手,有些不耐的说道:“屋里这么热,还回去做什么?”
谢白冷漠问道:“难不成你还想在这一直待下去?”
周围的小鬼全都走了,石灵气急败坏直接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它扎破手指,一切皆消失了。
她从梦境中悠悠转醒,什么嫁衣都是小鬼把她拖进梦里幻化而成的,只有谢白是自己闯进去的。
石灵靠着树,目光扫视周围,谢白果然站在她身侧,睁着眼睛正看向她。
石灵起身拿起披风就要走,她最近情绪浮动太厉害,以前的情绪平静的就和井水一样,如今动不动就怄气。
谢白跟在她身后不吭声,一直默默跟着,实在难以想象他在想什么。
一夜折腾未睡,石灵白天喂蛊虫吃东西时,打着哈欠,眼底一片青黑。
宋盈盈给她煮了碗绿豆粥,又做了些小菜端了过来。
石灵还挺喜欢她的手艺的,加上这人做事细心,她也愿意把宋盈盈一直留在身边。
她困得打哈欠,宋盈盈就拿了把扇子来,轻轻给她扇风,照顾的一应俱全。
石灵有些不太适应别人这样伺候自己,她拔下头上的一只玉簪子说道:“送你。”
宋盈盈道:“奴婢不敢收。”
石灵不喜欢她那么卑微,在苗疆没有女人这样的,她强硬道:“以后不许称呼奴婢,我不喜欢这样。”
宋盈盈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她低声道:“是,小姐。”
石灵直接把簪子强行塞到她手中,“收了吧,我不缺这些。”
“姑娘,还是要多打扮才好看。”
这话她之前说过一次,宋盈盈一直记得,心想她这是遇到个好人了。
屋子里亮亮堂堂的,而从前石灵住的地方判若两别,很难想象就几个月的时间她就渐渐适应了。
石灵闲来无事,就讲宋盈盈识字,两人有说有笑,落在谢白眼中极其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