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回石寨

院中的香樟树在光影映衬下，摇曳摆动。它的绿叶不大比较茂密，树身不高，风一吹树影来回摇动，沙沙作响。
石灵手中拿着祥云团扇，躺在树下乘凉，表情极为惬意，手里的扇子时不时扇动一二，散发阵阵香气。。
宋盈盈嗓子好，还会唱些小调。她怀抱琵琶，音软动听，慢慢开口唱道：“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如的你在哪里……”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谢白待在室内作画，他正画着渔夫独船立江中，正差最后一点红灯笼，外面的人突然拔高声调，他手一抖，毁了！
谢白脸上多了层薄怒，拿着画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宋盈盈正要唱下一句，突然被人打断，他不想说太难听的话，只是道：“你回房去，日后不准唱了。”
石灵睁开眼从躺椅上立起身道：“好端端，为何不让她唱了？”
宋盈盈也是不知所措，抱着琵琶愣在原地，咬着红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石灵看她那样，心中对谢白有了些不满。
谢白直接将画扔给她道：“毁了……全毁了……”
石灵也知道这人就这点爱好，有些心虚道：“你作画，我又没打扰你。”
他把宋盈盈赶回了房间，自己拉着石灵进屋关上房门。
一脸严声呵斥道：“是你要听的曲子？整日院子里吵闹不堪，不得清净……我早就心生不满了！”
石灵还没见他一连串说这么长一句话，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今日有些不太一样……”
谢白一时语塞，眼光犀利的看向她道：“日后不许在家里听这些，我不喜欢。”
石灵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行，我出去听总没事吧。”
谢白神色微怒正声道：“不许听。”
屋里关上门还是有些黑的，石灵有些迷惑，她好像也不是多了解这个人，熟悉又陌生。
午饭时，宋盈盈做好饭端过来，就走了。
她有些怕谢白，不怎么喜欢这个男主人，脾气太闷，真不知道石姑娘怎么看上他的。
石灵匆匆吃完饭就走了，背影潇洒无比，一点没把这事放心上。
谢白眼中神色有些暗，心情郁闷的来到画案前，对着从前那副容身的老画钻了进去。
等他进入画中，案前老画卷都消失不见了。
石灵并非是一点不在意，她独自一人去了郊外，拿起笛子吹奏起来。
古朴的笛声清丽悦耳，郊外林中的虫子顺着声音而来。
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聚集在一堆，什么颜色都有，有毒的，没毒的。
还有蛇与蜘蛛蜈蚣这些最常见的。
石灵将它们全都装进了坛子中，那坛口特别小，里面又黑又暗，像是无尽的深渊。
她面无表情的盖上出口，一只小蛇试图钻出来被她用手塞了回去。
郊外的一个男孩，光着半个身子从这里路过，他脖子上挂着两条蛇，嘴巴被他用绳子绑住了。
石灵捧着坛子从他身边路过，彼此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回到家中，她兴致勃勃的推开门，没见到人。
以为他在别处，把院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宋盈盈说道：“并未看见公子出去。”
石灵阴沉着脸把她打发出门了，关上房门。
目光看到那个才装满毒虫的坛子，她拿起坛子用力往地上一砸，蛇虫鼠蚁全都爬了出来。
坛子也碎成几瓣，石灵冷着脸一脚踢开要往她身上爬的蜈蚣。
屋子被她关死了，一点光都不透，黑漆漆的，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心中数着次数，第三回。
石灵想：“这人她不要了。”
想完她漫无目的走至梳妆台前，把发髻全都拆了下来。
镜子中石灵的身上当真是一点生气都没有，眼睛冷漠的如井水一样，波澜不兴。
她拿起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梳着长发，然后把全部头发用一根黑绳系到身后。
梳妆台前放着一顶大大的做工繁杂的银冠，上面还带两个银角，拿起来又重又响。
她低下头，把银冠重新带了回去。
褪去身上的汉族服饰，换上了紫黑相间的苗服。
接着戴上银项圈，围腰，银镯。身上全都是银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
拿起笛子，她走了。
躲在暗处的人慌了神，一下子从画中跑出来了，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你去哪？”
石灵听见这道声音，停了下脚步，又继续推开门走了。
谢白连忙追上，拉住她的胳膊认栽道：“我知错了。”
石灵却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是冷淡道：“我不要你了，走吧。”
她说完去叫宋盈盈收拾包裹，石灵要回去，回她老家，苗疆石寨。
谢白慌了神，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脑子里飞快闪过这几日的相处，在寻找哪里做错了。
宋盈盈收拾东西极快，似乎有些兴奋，石灵去买了两匹马，带着宋盈盈走了。
青天白日，他一个男子被个姑娘给抛弃了，走的还那样潇洒。
谢白身体冰凉冰凉的，独自一人回到屋内，思考着对策。
脑子里把兵法都搬出来了，愣是没想出来一个可用的招，脑中突然多出个句话：“缺个人。”
他灵光一闪，又想到了个人。
自古感情之事颇为复杂，他太鲁莽了，还是要和前人多学习学习。
谢白心中有了目标，也离开了此处，直奔往几百里外青云观而去。
他还是有个朋友的，一心修仙活到现在还没去世。
偶尔还会回京城看望谢白，两人是从小相识，只不过他十几岁就去出家学道了。
这人娶了妻子，谢白心想定然是比他有经验的，知道女子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他自己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他不让石灵听戏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觉得除了这没什么原因了。
石灵骑着一匹马走在前面，她时不时回头看了一眼，没人追来。
宋盈盈跟在后面，带着包裹。她学过很多东西，小时候家里养过马，所以也会骑。
她不解的开口问道：“姑娘，不如我们回去吧。”
石灵冷着声说道：“既然说了要走，自然没有回去的道理。”
她说完加快了速度，驾着马飞奔离去。
夜色已深，石灵带着宋盈盈在野外落了户，火星往外溅起，映着她的正脸。
宋盈盈往里面添着柴火，石灵开口问道：“你们这边的女子都有什么规矩吗？”
宋盈盈想了一下说道：“有啊。用饭不能上桌，不能夜不能归，不能与男子说话，不能……”
石灵突然打断她低声道：“我不想听这些。”
“我们那边是和你这里不太同，又似乎一样，只是女子的地位要比男子高一些。”
石灵抬起头回忆的说道：“我小时候见过我娘打我爹。她一巴掌就把我爹打翻了，当时我爹还跪在地上，也不敢说话。”
我不太喜欢这样，我想以后要是找夫君，一定对他极好的。
只有一点我不能接受，我们那里的人天生就讨厌背叛，这个背叛包含很多。
人不打招呼就自行离去，也算。
尤其是外族男子，如果你承诺要娶她了，却又自己走了，下场一定会很惨。
几乎没有哪个人能走出那个村子，他们身体都被种了蛊，一但出了村子必死无疑。
石灵说完平静的看向宋盈盈问道：“我们那里的人脾气很怪，你要是想走，我现在就给你些钱让你自行离去。”
“不过你要是答应留下来跟着我，有一天你要是自己走了，一定会死的很惨。”
宋盈盈沉默半刻问道：“姑娘，我这样的人能去哪呢？我家里人也不要我了，一个年轻女子孤身一人在这里太难活了。”
火光下，石灵问她：“若是选择留下，来日不要反悔就行。”
宋盈盈点点头，以她目前的眼光去看，待在石灵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
青云观，一名老道士正盘腿在屋内打坐。
门口响起三下敲门声，老道士闭着眼说道：“故人来此，还敲门作甚。”
谢白直接推门而入，一脸郁闷的走到他打坐的床边坐下。
老道士心平气和的给他倒了杯茶问道：“你看上去有些麻烦事。”
语气如当年一般，带了点幸灾乐祸。
谢白接过茶水，开口道：“我来是问你男女之情方面的事，此事你一定知晓比我多。”
老道士手一顿，难得有些脸红，他取笑道：“你这个老家伙，也有红鸾心动的一天。”
谢白脸色正常，平静道：“看着年轻，不算老。”
老道士哈哈一笑道：“说吧，什么人让你如此苦恼，都找到我这来了。”
谢白把事情经过都讲了一遍，老道士叫做孙永竹，他听后思考状的摸了摸白胡子道：“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没说？”
谢白听后又把脑子里的事情过了一遍，想到她家乡便说道：“她是苗疆人。”
老道士神色一顿，表情复杂道：“你怎么找了个苗疆的，那里成了亲的男子可不好过。”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谢白疑惑的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老道士叹了一声气道：“我年轻的时候碰见过一个，下手有些重。”
他又道：“我大抵知道那人为什么生气了。”
谢白对这个更关注：“为何？”
老道士问道：“你是不是躲进画里，不肯见人了。”
谢白沉默道：“当时有些冲动。”
老道士颇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活这么大岁数，白长了一副脑袋。”
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为了节省。
他一语道破：“苗疆人最厌烦这种事，在她们看来，这就是你跑了。”
“你啊！往人家底线上惹事，她还要你才怪。”
谢白沉默良久问道：“现在该如何？人已经走了。”
道士嫌弃的说道：“榆木！榆木啊！她走了你就不会追，说几句好话多哄哄。”
谢白眼神看向他问道：“好话如何说？”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随后悄悄凑到他耳边，传授起了多年秘诀。
谢白恍然大悟道：“孙兄！你果然经验丰富。”
老道士羞红了脸，捂着手咳嗽了两声，他摆了摆手道：“莫说这些，我不是白传授你的，银子拿来。”
谢白听了，感激之情彻底没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老道士眼疾手快，一把抓了过去说道：“不多要，就这些够了。”
他脸上多了些真诚的笑意问道：“你清贫了这么多年，怎么有钱了？”
谢白坦言道：“这些都是她给我的。”
老道士白了他一眼，不问了，两人又下了局棋谢白才离开。
等他离去，老道士叫来了小弟子把钱给了他说道：“明日，你去山下叫人给祖师爷的神像都重新修缮一下，连着前日坍塌的房顶也重新建了。”
——
几日马不停蹄，石灵终于到了老家山脚下的小镇上，在这里可以望向那几座连在一块的山外山。
她记得这里，当年爷爷抱着她跑了好几夜才走出去。
一别有十年未曾回来了，石灵骑在马背上，神情有些呆愣。
宋盈盈叫醒了她，石灵想自己一个人去。
她老家的人有些凶，若是没看好宋盈盈，被人下了毒手就不好了。
石灵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在山下镇上找个地方先住着，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山中。
石灵从山下砍了个竹竿拿在手中，山太多了，从这里开始走也要走个两天，才能到达内部。
山连山，中间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顺流而下。
石灵的步伐很快，比起当年精力旺盛许多，连走一天也不嫌累。
她穿着那身黑紫色的苗服，人长大了，模样也张开了，既像年轻时候的石青紫，又像龙书勋。
谢白一直在暗处跟着她，也不敢靠太近被她发现。
石灵拄着竹竿，天边云起云散，日升月起，终于到达了石寨脚下。
石寨门口站着一群妇人，她们手里拿着编筐。
原本还在闲聊，见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眼神纷纷变成了山林中野兽，冷静的盯着她，时刻看着她的举动，准备进攻。
她们的脸不太白，多数都是发黄的，有的甚至有些黑，身上带着股野人的气质。
石灵就那样站在石阶脚下望了一眼，与她们对视，同样散发出一样的眼神。
最终她抬起了脚步，慢慢的踏了上去，一步、两步、三步。
时隔多年，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