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机关

机关傀儡，伪装作木料运往城内的棺材铺，都嫌晦气，没人会留意。
沈辞三人摸到了城西，棺材铺一片黢黑，只门前悬两盏灯笼，鬼气森森。
他们翻墙到了后院，伏在屋顶，见院内居中一排棺木，新上了漆，露天晾着，旁侧一圈木傀儡环立，月色下木料莹亮，像披了甲，肃穆围在庭院天井下。
院内巡卫的只四具木傀儡，沿着既定的路线往复走动，体内机栝旋转，像年久失修的木门，于悄寂夜色中溢出瘆人的“吱呀”声。
柳怀盛低声道：“这里不过几十具，根据各派所见，天毒教藏在京城的远不止这些。”
沈辞戟指凌空御气，一道劲气弹出，撞在一巡防的木傀儡胸前八卦锁之上，那傀儡霎时如被点了穴，静立不动了。
柳怀盛惊奇地望过来：“怎么做的？”
沈辞斜睨他一眼：“机关术能动自然能破。”她解过凌魔的傀儡机栝，知道其中关隘，她说话间指尖再几道劲气打出，另三具木傀儡亦僵立在原地。
他们三个一跃落到了院内，楚清璃打量那些机关傀儡：“既都来了，趁机烧了算了。”
“不妥，”柳怀盛沉声道，“城内潜藏未知的机关傀儡不知还有多少，毁了这些只怕会打草惊蛇。”
沈辞点点头：“须得探明天毒教有何谋划。”
“如此兴师动众聚于京城，必定是为了皇城内的天子，”柳怀盛绕到一具木傀儡身后，拧眉道，“他们真打算强攻宫城不成？”
他右手不觉间搭在了傀儡肩膀上，那机关傀儡身子略微一晃，猛然回身出刀劈来。
柳怀盛仓促错步躲开，一瞬间院内所有机关傀儡陆续“活”了过来，纷纷逼近。
三人被困于庭中，凄诡月色下，身侧几十具机关傀儡拖着步子缓缓逼近，仿佛群尸还魂，柳怀盛拎着枪不由头皮发麻，苦了脸道：“我就摸了一下……”
沈辞话音冷凝：“不是你。有人来了。”
她长剑出鞘，指尖几道劲气翻出，钉住了挥刀迎面扑来的几具傀儡。
那些傀儡也只僵滞了一瞬，旋即再悍然扑来，柳怀盛抡了长枪，逞势撞退了傀儡。
庭院廊下一角转出两人来，凌魔死死咬了牙，面色阴沉，翻掌打出几道劲气，解开沈辞钉住的木傀儡，操纵其于庭前穿行布阵。
他竟不知，这丫头几时窥破了他的机关术。机关师的机栝禁忌被旁人窥破，便如剑客折了剑，此后他所制的每一处机关在她眼中都是破绽，所做每一具机关傀儡都会为她控制乃至反戈相向，教他焉能不恨。
无论如何，今日他必除此人。
一旁赫连影斜气定神闲地靠着轮椅，似笑非笑道：“别来无恙，沈姑娘，”他并不出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人在机关傀儡围攻下闪转腾挪，忽又开了口，“看模样沈姑娘体内傀儡蛊已解了？”
一圈木傀儡挥刀四面八方砍至，沈辞顾不得同他装模作样地寒暄，一剑挑出，剑风浩荡卷出，掀退了身前几具傀儡，她就势指尖劲气迸出，撞在一刀横劈向楚清璃的机关傀儡胸前。
那傀儡猛地滞住，霎那间七零八落，一身木料如风化般，干脆利落地散了一地，一柄长刀并无数银针暗镖“丁零当啷”地砸了下来。
廊下凌魔脸色愈发难看。
那几十具机关傀儡结了阵，步法变换不定，长刀起落间不容发，刀光映了惨白的月色，跃烁不定。
楚清璃长鞭一甩，挡开俯劈而至的长刀，险险侧身避过了木傀儡身前射出的一簇银针，就势提身跃起，翻上一木傀儡脑袋顶，卷风鞭缠了它持刀手腕，牵着其斩向其余机关傀儡。
柳怀盛长枪开合如山颓浪倾，荡开身侧几具木傀儡，紧接着回腕狠狠向前递去，一枪贯穿了两具木傀儡，身后刀风骤然劈至，他飞身躲开，自那两具傀儡背后提了长枪出来。
柳怀盛顾看一眼，院内满是不知疲累不知痛痒的机关傀儡，他们三人被围在其中，拼死而战。
恍惚就想起当年一同下山遇上了天毒教的一魈一魅——纵使不用赖以成名的毒功暗器，单凭内力，动动手指也能捏死他们三个。
他们当时入门日浅，功法稀松，人还没枪高，连山门都没出过几趟……
路遇不平，偏是敢螳臂当车。
一样的并肩而战，一样的生死难料。
沈辞提剑挡下腰侧一刀，再欲抬指，五六柄长刀已飞劈而至，她矮身避过，沉腕一剑飞挑向其中一傀儡膝盖，剑气轻旋，几下拆了它膝头机关，一截木造的小腿脱落下来。
那木傀儡失了平衡，一瞬扑倒在地，兀自不休地徒劳挥着刀。
沈辞跃后一丈，身形如幻影，再一剑挽来，卸掉一具机关傀儡持刀的臂膀，回剑轻巧一挑，身后冲来的木傀儡自手腕被连刀带手拆了下来。
千机长老精妙绝伦繁复无比的机关鹦鹉她都拆得开，何况只是这样简易的机关术。
赫连影面上似是而非的笑意褪了下去，久远得仿若上辈子的往事纷至沓来，他深深看向沈辞，良久，忽沉声问：“你的机关术，跟谁学的？”
沈辞戟指御气，打中一木傀儡自毁机栝，朗声道：“一个老头，自诩流云冢外第一人，”她回眸瞥凌魔一眼，轻轻一笑，“往日不信，今日才知其所言不虚。”
昔年的流云冢弃徒——凌魔脸色一青，还未发作就听赫连影急声追问：“他叫什么？”
沈辞一剑拆去身前木傀儡臂膀，才见赫连影神色竟前所未有的迫切肃然，她反问道：“同天毒教教主有什么相干？”
“可是姓薛？”赫连影不在意她冷嘲热讽，仍问一句。
沈辞默下去，心头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想。
她踏了一傀儡肩头跃起，回剑一指，月照下剑光凛如寒霜，剑气卷荡，一招“惊月”披靡而出，如东海腾扬的巨浪呼啸拍下，庭前成片的木傀儡被剑风卷出了一丈。
连绵不绝的阵法滞了一瞬，剑风贴着地面青砖卷到了廊下，赫连影不假思索追至庭中，一掌拍出，堪堪撞在柳怀盛一枪挑来的两具棺木上，梧桐制的棺木被掌风绞成了木屑，漫天纷扬，那三人已趁势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