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娘娘,您啊就是心善。啧啧,瞧瞧您,不光人美还有一颗菩萨心肠,不怪陛下这么宠您呢。”
这老太监睁眼说瞎话的奉承让众臣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和皇后左右两边扶着皇帝重新坐回了主位之上。
皇帝的情绪看来仍未完全平复,仍然红着脸粗喘着气。他一眼扫过去见众大臣神色惶然,便大吼了一嗓子:“你们那是什么表情,怎么,朕惩罚了一个婢女,让你们不舒服了?”
说着拿起桌上的酒杯直接砸到了地上。
酒杯碎裂的声音让众人不禁又是一抖。
“还是,你们对朕的做法有什么不满么?”
这话一出引得大伙更加惶恐,纷纷跪在地上大呼:“没有,臣不敢……”
“那你们为什么不笑,朕办宫宴不是为了看你们哭丧个脸,给我笑,统统给我笑,笑啊。”
皇帝这一吼把众臣吓得又是一哆嗦,明明惶恐惊怕却又马上挤出笑容,那一张张强颜欢笑的脸真是比哭还难看。
皇后再次从小瓷瓶里倒出了几颗小药丸喂皇帝服下。皇帝在她的服侍下又喝了两杯酒,情绪可算是平复了下来。
朴公公是个极有眼色的,看着皇帝的脸色恢复了平静,便赶紧乐呵着打圆场冲仍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众臣道:
“众位大人都别跪着了,陛下办宫宴是为了与大家同乐,别因为一个贱婢扰了大伙的兴致。”
大家听得此话,窥着皇帝的表情,犹犹豫豫战战兢兢的直起腰,又都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只有姜宥还脸贴着地的匍匐在殿上。
朴公公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还贴心的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语带笑音的说道:“皇上刚说的是气话,世子您可甭往心里头去。”
“不敢。”姜宥恭敬的一拱手。
朴公公扭头冲乐师做了个手势,乐师心领神会立马又奏响了乐器。乐声是美妙欢快的,乐人在努力营造之前的气氛,但中断的宴席怎么可能恢复。
席上众人经历了刚刚的的事情,现下个个都是如坐针毡,谁也没有那推杯换盏的喜乐心情了,只盼着这宫宴早点结束。
苏芙终于放开了捂着唐然的手,她其实冷汗已经出了好几层,此时就坐在皇帝脚边的位置上,她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唐然却因她刚才的表现对她另眼相看了,懂得审时度势,不愧是苏家的女儿。
大约半个时辰后,这场宫宴终于结束了。众位大人可算解放了。
唐然分明的看见对面几位大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姜宥和唐然相携着从殿内退出来。
他们没有抄近路出宫,而是特意绕了远路,就为了避开那些大臣单独说说话。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他们缓缓穿行在安静又肃穆的宫道中,竟然半响都没言语。
唐然歪头打量着姜宥,见他皱着眉一脸凝重。
“喂,你想什么呢?”他猛地撞了姜宥的肩膀一下。
心不在焉的姜宥没有防备,身子一歪差点滑倒。
唐然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胳膊,才没至于让他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唐然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然后问:“你还在琢磨你那皇伯父么?”
“嗯。”姜宥点点头,“你觉不觉得,陛下他,他好像——”
“他挺不对劲的。”唐然直截了当的说。
“虽然他从前也比较多疑。”姜宥的眉头更紧的皱到了一块,
“自古帝王多猜忌,我这个伯父也不例外,但以他的心机之深沉可不会当面发一通邪火。他今天的样子,完全就像是——”
姜宥仔细想了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像被下了降头一般。”
唐然猝然睁大了眼,猜测道:“是不是皇后给他下了蛊控制他了?你注没注意今天她给陛下服了药,陛下就冷静多了。”
说着他又想起一事,“还有,东芝不是说那伙人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到什么信还有什么药方么?这药方会不会指的就是皇后用来控制皇上的药呢?”
这么一捋就全说的通了。
姜宥不置可否,两人停了下来。
唐然回头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十步远的那两队羽林卫,他招手让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瘦高个扁平脸的青年上前来。
待那青年小跑着到了跟前,唐然开门见山的问他:“怎么样东芝,可察觉出什么异样?”
没错,这扮成羽林卫混在宴席中的正是东芝,他被姜宥授意暗中观察席间众人,看能否揪出相关人物,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东芝点了点头:“是那个朴公公,我很确定他就是那个替主子传话跟十刹楼对接的人,他的声音很特别我绝不会认错,哼,原来不是什么嬷嬷而是个阉人。”
在听到东芝说认出朴公公就是传话嬷嬷后,姜宥小小的惊讶了一瞬。
“这朴公公是皇后的近侍,如果她就是传话嬷嬷,那么——”他顿了下看向唐然,“就说明他是为皇后办事,那指使杀手屠你全家的幕后之人,无疑就是皇后了。”
唐然的脸阴沉的厉害。
“果然是她!之前与她对峙,她竟然还不承认?我要宰了这个贱人。”
唐然怒不可遏,直接抽出东芝腰间的长刀,咒骂着就要杀将到宫中去找皇后算账。
“唐然,你干什么,你疯了,不要命了?”
姜宥急忙拽住他,反身将他按在了墙上,一手捂住他的嘴,堵住他控制不出的谩骂。
“你冲回去又能怎么样?你杀得了她么?你这就是去送死。”
唐然瞪着冒火的眼睛使劲挣扎,姜宥剩下一只手竟然有点控制不住怒极之下的唐然,他扭头求助的看了眼东芝。
东芝木着脸上前,伸手薅住唐然的头发揪着他的脑袋,猛地狠狠往墙上一掼。
唐然顿时感觉眼冒金星,四肢一软,没了反抗的力气。
姜宥听到那“咣”的一声,都能感觉到有多疼,他撇过脸不可思议的瞪着东芝。
东芝一摊手,“不是你让我帮你的么?这招好使,你看,他安静了吧。”
果然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唐然感觉自己脑瓜子被撞的嗡嗡的涨疼,但是还能听见姜宥说的话。
姜宥怕那二十几个羽林卫察觉出异样,便依旧捂着他的嘴,压低声音对他说:
“阿然,刚刚在宫宴上你也看到了,那小舞女只是不小心踩了她的脚一下就被做成了人彘。而皇上呢,他对皇后只有偏袒和纵容。且不论宫里有多少高手护卫,就说当年,我父王贵为亲王武艺超群,都没能杀得了她,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得手。”
唐然的怒火平息了些,姜宥挪开捂住他嘴的手,把他从墙根下拉起来,帮他揉着脑后被撞出来的大包。
“你听我一句劝,切莫轻举妄动,你跟她硬碰硬只会落个凄惨下场。现在还不是跟她正面对抗的时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忍的已经够久的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不怕。”
“我怕!”
姜宥的这两个字让唐然一愣,他抬起头看向他。
姜宥的表情异常严肃,带着深深的忧虑和隐隐的惆怅。
还有他的那声叹息,唐然听的真切。
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他用力的捏住。唐然听见姜宥说:
“你也想想你故去的父母,他们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你不是跟我说你是在他们拼死护佑下才得以逃出生天的么,那你现在如此冒险轻贱自己的生命,对得起他们的牺牲么?”
唐然心下一颤,他的话又把他拉回到那血腥的一夜。父亲、张伯、大柱和二宝的脸闪现在脑海,不禁让他的心一痛。用力甩了甩头,压下心中不甘和喉咙口的酸涩。
又听姜宥饱含深情的说:“还有我,你就不能稍微也想想我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他这话里含着怨气,让唐然眼睛闪烁的同时心下也发软。
他明白姜宥是真心关心自己,他不想深刻的去思考这究竟是怎样一份感情,只是当下感受着他的这份关切,觉得胸口有点发涨。
他渐渐冷静了下来,回想了这半年多的经历,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已经算幸运了,报仇什么的的确不能太草率,把自己的小命折腾进去就太不值得了。
“行了,我知道。”
唐然扭着身子挣脱开姜宥捏着自己肩膀的两只手,对于他坦率的关心,唐然总还是觉得别扭。
“我也不是那么鲁莽的好吧。”唐然别过了脸,用力踢了一脚挡路的石子,咬牙切齿道:
“我只是恨,如今知道了杀我全家的幕后真凶是谁,我却没办法立刻手刃她报仇雪恨,还要跟她虚与委蛇。”
“你别急。”姜宥劝他,“虽说皇后现在正得盛宠只手遮天,但,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总会露出狐狸尾巴,我们只需等待机会。”
“我早晚收拾她,”唐然咒骂了这一句。
猛地又想起了董嘉禾,叹了口气:“算了,先找到信,帮董嘉禾拿到血蛤是要紧,皇后的账,我慢慢跟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