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耀森从袖中掏出卷好的密信,“江口急电,请少帅过目。”
谢麟竣拿起来展开默读,半晌冷冷地吐出一句:“很好,他终于去找他真正的主子了。”
“咱们要不要继续盯住他?”
“不用,他肯定还会再回江口的。”接着他话锋一转,“周少将已经答应接受援助并积极备战。采购医疗物资的事情是你与黎宏峰共同经手的,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这里,协助周少将与美方沟通。”
范耀森点点头,“好,那卑职叫睿琏从江口过来,陪少帅去九湖镇视察。”
“没问题,你来安排就行。”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来到一楼的客厅。周海琳将自己买回来的巧克力分给谢麟竣和范耀森吃,又给他们表演了一回俄语朗诵,阵阵欢声笑语直入云霄,将天际的浮光亦冲淡几分。
入夜后,绵绵秋雨乘着凉风卷土重来。后面三天,谢麟竣一边等何睿琏从江口赶来,一边抽空视察新兵的飞行训练。七月二十九日当晚,在天地间喑泣数日的秋雨终于声哑力竭。哭倦的夜美人于空中眨起了多情的弯月眼。与周信驰父女俩挥手道别后,谢麟竣即命何睿琏带领部队一同北上。
胡轶惟收起法术,将眼前的画面都散作一团轻烟。
“阿竣已经安全了,秋月,叫妈妈重新挂牌吧!”
秋月赶紧来到主楼,一字不落地转告胡三娘。消息还未传出一里地,所有金主们都欢腾不已,纷纷向天香楼砸来海量的金银珠宝,只求花魁娘子能出来给他们抛个媚眼,传个飞吻,以解数日相思之苦。胡三娘乐不可支,一边借机大肆敛财,一边派人秘密通知钱詹迩。
果然翌日傍晚,钟泽灏的身影便出现在桃花源里。
“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1)呐!”
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胡轶惟慢悠悠地抬起臻首,眼波滴溜溜一转,喜出望外道:“是干爹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狼毫玉笔,迈起姗姗莲步向庭院里的钟泽灏走去,“妈妈也真是的!怎么不遣人通禀一声?我这未施脂粉的样子,如何能见人呢?”
待她走到自己身边,钟泽灏才发现,她的脸上果然没有任何妆饰。可饶是如此,那层肌肤依然散发着细腻莹润的光泽,像一块被山泉水养得无比透亮的羊脂白玉,双颊还缀着两圈浅如霞光的粉晕,一头蓬松的乌发也是随意挽起,只用两支荷花簪将发髻固定。
他由衷赞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2),你这素面朝天的模样依然艳冠群芳!如果连你都没脸见人,滨州其他女校书(3)就只能找个地洞躲起来了。”
胡轶惟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书房里边走边道:“干爹今日诗兴大发,您这是不扮光绪皇帝,改扮殿阁大学士了?”
钟泽灏忙笑着摇头,“不扮了,不扮了!上回让柳承如撞见我俩扮皇帝和娘娘,你还是穿着男装的珍妃娘娘,别提有多尴尬了。今天你就只当我是国立中正大学(4)的一位文学教授吧!”
“没问题,还请钟大教授进去瞧瞧我的新作,保管您一定赞不绝口!”
钟泽灏爱极了她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忙抽出左臂,伸手揽住她的纤腰,“那我这就进去认真鉴赏一番,看看你又写了什么好东西。”
两人并肩来到临窗的书桌前,屋内暖情香的味道霎时将他们团团围住。钟泽灏压住了股间涌出的热浪,看着桌面上未干的娟秀小楷,低声吟诵道:“按这格律,是一首古乐府的《海棠春》(5)。重云凝睇暮霭低。登楼去、凭阑独倚。枝上燕双栖,春波游鱼戏。向晚归阁褪罗衣。拥衾久、辗转难遇。低吟九张机,相思何处觅。”
他颔首赞许她极高的诗才,却半含酸意地揶揄道:“词是顶好的词,字也是顶好的字,只是这曲中相思……不知花落谁家啊。”
胡轶惟一手握紧他粗壮的胳膊,一手顺着他的经脉来回滑动,双唇亦凑到他耳畔轻轻吐了一口兰气,“当然花落您家,干爹要是不信的话,就挖出我的心来瞧一瞧,看我有没有对您撒谎。要是我撒谎了,您不妨……”
她话音未落,钟泽灏已转身将她嵌入自己怀中,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不妨什么?你这个小狐狸精,饿了我这么多天,今晚我要把你吃干抹净!”
说完,他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就近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像饿狼扑羊一般,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珠。直到夕阳羞得躲回山后,明月隔着几杈树影悄悄晒过来,他才气喘吁吁地收起自己胯间硬挺的武器。
看着怀中如山猫一样乖巧倦怠的美人儿,钟泽灏不禁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和那个‘跛子六’比起来,谁更厉害?”
胡轶惟羞得满颊绯红,故意发出一声娇喘:“他都没有碰过我,怎么能跟干爹您比呢?您就别吃这些飞醋了。”
钟泽灏满腹狐疑,“没碰过你?一个绝色美人天天在他眼前晃荡,他竟然能把持得住?是你没让他满意吧?”
胡轶惟只把丹唇一抿,跟着便嘟囔起来,“您快别提了,好几次我想尽一尽自个儿的义务,他不仅不搭理我,还命人把我轰出去,再也不准我靠近他办公的地方!要不是他钱给得够多,我真想叫妈妈撵他走算了。”
“那我之前叫钱詹迩给他送的补品呢?”
“人家从小在美国长大,吃惯了西洋好货,哪里看得上自己国家的东西?”
“他怎么处理的?”钟泽灏很快反应过来,“不会都扔了吧?”
胡轶惟朝窗外的越秀湖努了努嘴,眼神愈发嫌弃,“可不是嘛!上回钱爷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命人把东西倒进去了,也太小心谨慎了些。”
钟泽灏若有所思,“那照你这么说,唐彪炳的夫人大闹市政厅那几天,富豪乡绅们往天香楼送的东西,他也一个没收咯?”
“没收,那个大高个副官还把罗姑姑骂了一顿,说她不守规矩擅闯桃花源。”
“那你之前陪他去应酬,又是怎么回事?”
胡轶惟已经品出钟泽灏的言下之意,却仍装作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没好气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我才知道这厮不喝酒,拉我去啊,是要我陪那章公子对瓶吹酒的。后来他说他们要谈什么事情,就命人把我撵走了,我也懒得伺候这种孙子,干脆回来叫秋月陪我去逛箔纳百货,也好给干爹置办寿礼行头。”
钟泽灏慨然一笑,“原来那些好东西都是你挑的?”
“当然了,他哪有那么好的眼光和这么真诚的心意呀!”
话音刚落,胡轶惟便轻咬下唇,满腹委屈道:“其实您生日当天我本想出局陪您的,可他竟然把我锁在房间里不让我出去,说是怕我给您通风报信啥的。我可去他的吧!让我白白守了三个月的活寡不说,还阻碍我给干爹您尽孝心,难怪您们总叫他‘土匪野种’,我就没接过性格这么古怪的客人!”
钟泽灏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搂紧她猛亲一口,“让你伺候这种油盐不进的活菩萨,是爹爹委屈你了,我的大美人儿。”
胡轶惟娇滴滴地别过头,“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您不心疼我呢!”
钟泽灏愈发欢喜,“你放心,接下来这个人比他好伺候多了。”
胡轶惟忙抬头看他,“哦?干爹这回打算让我帮您笼络谁啊?”
钟泽灏沉默须臾,极为神秘地笑道:“当然是咱们鄂赣地区的太上皇,少帅的假父大帅。”
“大帅?”胡轶惟轻抿双唇,“别是父子一心,又是个怪脾气吧?”
钟泽灏轻轻摇头,“那倒不会,大帅是个正常男人,面对绝世美人肯定把持不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你的花名,竟在密电里点名要你伺候,所以前几天我才屡次三番地过来找你,想跟你提前通个气。”
“原来如此,干爹您说,要我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把他伺候舒服了,再吹吹枕头风就行。我这次险些办事不利,可不能让大帅觉得我跟他离了心。不过由于五年前他险些被军统特工刺杀,所以这些年即便遇上喜欢的女人也从来不给名分,而且总是特别小心谨慎。哦对了,她跟唐彪炳一样都是豪门赘婿,没什么文化的,所以八月一号当晚你伺候他的时候,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舞弄文墨,我怕他突然生气要你小命。”
“我记住了,多谢干爹提醒。”
钟泽灏看着她雕塑般修俊的侧颜,不禁调笑起来:“现在感谢我还早呢!说不定你能借此机会成为大帅的填房(6)夫人,到时候再谢爹爹我也不迟。”
胡轶惟忙轻推他的肩膀,“干爹又拿我取笑了!大帅好歹是一方诸侯,我翻遍二十四史加前清史稿,也没见过哪个诸侯王会娶妓女做填房夫人的。我这样卑贱的身份,能混个姨太太就已经是顶天的福泽了。”
“怎么没有?杨素的家妓红拂女趁着夜色私奔李靖,唐朝成立后,她跟随丈夫李靖享誉正一品卫国公夫人。我相信你也有这样的福气。”
钟泽灏伸出右手将她搂得更紧,左手则顺着她滑腻的肌肤慢慢摸到她饱满翘挺的乳房上,爱不释手地揉捏起来,“再说了,甭管是填房夫人还是姨太太,只要你能攀上大帅这条高枝,下半辈子保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唉……要不是我家那只母老虎死活不让你进门,我早就带你从良了。如今我给你找了大帅这个好归宿,只愿改日事成之后,你还能记得爹爹我。”
胡轶惟侧身蜷起双腿,仰头凑到他跟前极妍极媚地笑起来,“如果我真有您说的这么幸运,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干爹就是我和大帅的媒人啊!自古男女结亲,从来没有亏待媒人的说法,到时候我一定送您一份厚礼!”
“好!爹爹拭目以待!”
这双娇盼欲流的眼睛盯得钟泽灏下腹发热,他痴望一会儿,猝不及防地翻身含住她的巨乳,瓮声翁气道:“好宝贝!让爹爹再吃一回……再吃一回!只怕今后再难吃到了!”
胡轶惟忍不住“嘤咛”一声,湮红了双眼,“好爹爹,求您饶过我吧……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七回了……”
皎白的月光抹在她的雪肤上,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触到那张似启非启的樱桃小嘴时,更像为它涂上了一层诱人的糖霜,只待人一口吞下。钟泽灏看得愈发痴醉,直接钳住她娇软无力的双手,趴到她股间野牛一般渴饮起来。她再也挣扎不得,只能摆好姿势,承接他凶猛滚烫的欲火。
月已中移,身下的攫取仍在寸取寸进。她将十指插进他油腻的发间,靠在沙发扶手上仰望着窗外即将西沉的月牙儿,也唯有那轮镰刀似的弯月,窥见了她眼中冰冷如霜的杀意。
三日后的夜,月黑风高。
钟泽灏命人点亮府门外所有照明灯,静候王闯的车队到来。十点三十左右,三辆一模一样的美产福特轿车,陆续停在了提督府的大门口。
王焯从为首的车上下来,跑到第二辆车的后座厢旁边,替里面的尊者拉开了车门。王闯先向外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一番排场后,才拄着龙头拐杖走下来。
他身穿一件黛黑色对襟丝缎如意短衫,下着浅灰色荆棉及地裙,一头蓬松微卷的齐肩短发梳得纹丝不乱,看起来格外精神抖擞。
钟泽灏赶紧亲自迎上去,毕恭毕敬道:“大帅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王闯斜乜他一眼,边走边笑,“什么‘蓬荜’不‘蓬荜’的?知道我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还敢拿我取笑?说,怎么罚?”
钟泽灏随他屁颠屁颠地上了台阶,“大帅放心,卑职待会儿自罚三杯!”
“算你懂规矩。”王闯停下脚步,回头吩咐以王焯为首的卫兵,“你们几个把我从江口带来的四箱汾酒,还有两箱宣威火腿肉,全都搬到钟提督的库房去。”
“卑职遵命!”
王焯很快带着四名卫兵,把王闯准备的礼品都搬了出来。
钟泽灏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和肉香,连忙躬身奉承道:“大帅,您来就来吧!怎么还给卑职送东西呢?这让卑职如何是好?”
王闯转身面向他,嘴角含着一抹轻快的笑意,“上个月你过大寿,我没空来滨州,事后总得表示一下吧?这些不都是你最喜欢的吗?”
钟泽灏颔首不迭,“喜欢!喜欢!卑职很久没喝到过正宗的晋阳汾酒了,感谢大帅将这些宝贝赠予卑职!”说完,他忙指挥钱詹迩,“快给王副官带路。”
“是!老爷!王副官,您几位跟我来。”
钱詹迩带着王焯等人从抄手游廊左侧缓步离去。钟泽灏亲自引王闯绕过石雕影壁,往外楼三层亮着白光的餐厅边走边道:“大帅楼上请!好酒好菜已备齐!”
王闯爽朗一笑,“行!咱们边吃边聊。”
这间餐厅位于外楼整座楼体的正中央,刚走到门口,王闯就看见两边的镀金门把手上垂挂着两个铜制熏炉,浓厚的桂花香由内而外逸散开来,直兜兜地扑着人面。伸手推门,又见厅内遍置罗绮氍毹(7),极尽靡丽。正中央的圆桌上铺陈着龙虾海蟹和密林山珍,一左一右的座位前各放着两坛茅台烧酒,垫餐的桌布亦由云锦织就而成。四角的流苏随穿堂晚风微微摆荡,似仙姬迎客,纤腰曼舞。
“大帅请上座!”钟泽灏拉开长椅,直到王闯揽裙坐定,才陪坐在他身侧。
“您先吃菜,卑职自罚三杯。”
王闯却不动筷,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一杯接一杯地给自个儿灌酒。由于吞咽的速度实在太快,最后一杯见底时,钟泽灏的眼周已泛起一阵红晕。
“哟!上脸了。几个月不见,你的酒量怎么变得这么差?”
钟泽灏一边拿起酒壶给他到酒,一边满脸窘迫地解释:“那是因为卑职最近……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句末短短三个字,道尽了他在胡轶惟那儿获得的极致快乐。男人之间的默契自无需言说,王闯很快拿起酒杯饶有兴味道:“那小妖精这么磨人吗?待会儿让我见识见识。”
钟泽灏放下酒壶,眼底尽是喜盈盈的春色,“您放心,等您吃饱喝足了,我立刻叫她过来伺候您!”
“不用,让她直接去我的官邸吧,你这儿的床我睡起来不得劲。”
虽然有些意外,可钟泽灏仍和顺道:“没问题,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王闯将酒杯举到半空相邀,“来,咱们先走一个。”
钟泽灏立刻举杯回应,将姿态放得极低,“是,卑职敬您。”
一杯热酒下肚,王闯呷摸半晌余味,似是无意地问道:“对了,上回我交代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
“您放心,卑职都办妥了。”
钟泽灏从餐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白色硬壳纸放到他面前,“这是卑职给香椎公子转账后,渣打银行出具的回执凭证,请大帅过目。”
纸上写满了英文,王闯一个字也看不懂,只有200万这个数字,以及前面的美金符号刺痛了他的双眼,“你已经给小鬼子汇了这么多钱,可他们却毫不满足!这次我让自己的四块属地偷偷加税,正是因为香椎鸠夫狮子大开口,非要我再送一倍的钱,才肯给咱们武器。”
钟泽灏恍然大悟,“难怪,我说您怎么突然加税,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接着深吸一口气,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这些鬼子也太他妈欺负人了!大帅,咱不能任由他们这般呼来喝去,得想个法子杀杀他们的锐气!”
王闯盯住他的脸,十分平静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钟泽灏慢慢攥紧拳头,“像汪季新和卢仲达那样,从鬼子手里捞一把权力。”
王闯看了看他握成团的五指,提起酒壶为他斟酒,“我不是没想过,只是眼下还缺一份谈判的投名状,那逆子一日不死,我心里一日难安。再说鬼子也没跟我提建国的事,如果我贸然去找他们,肯定会引起红党和军统的双重怀疑,尤其是军统。最近重庆方面不太平,神仙斗法,凡人遭殃,咱们还是低调一点为妙。”
钟泽灏当然明白“军统”二字指的是谁。他赶紧从王闯手里接过酒壶,毕恭毕敬地为他斟酒,“大帅所言极是,咱们现在确实还不能跟重庆撕破脸,刚才是卑职考虑不周。”他勾起壶口的余液,故意将话锋一转,“可您就不怕……鬼子直接找少帅合作吗?”
“找他合作?”
王闯眉心一跳,摩挲着杯沿若有所思,“你有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上个月章桐和派他儿子来滨州给卑职祝寿,其实在见卑职的前一天,章怀义单独见过一次少帅,并且他们会面结束后,他亲手将十条小黄鱼交给了少帅的范副官。您想啊,章家一直知道咱们跟鬼子的交易,他们突然联络少帅,我估计是受鬼子指使,专程试探少帅心意。”
“你估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吗?”
钟泽灏面色微窘,“这个暂时没有,少帅一向小心谨慎,做事从来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卑职的密探们只发现他二人见过面,以及章怀义给了范副官十根金条。其他可能收集到的信息,卑职本想从花魁春桃那儿打开突破口,谁知少帅连她都防得死死的,外面盛传的少帅沉迷美色,竟然是他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王闯定了定神,浅笑道:“你说的这些倒挺符合我对那逆子的了解,他一般不会轻易给出任何消息,一旦给出,必然是走一步看十步的大圈套。而且章桐和这个老匹夫也是风往哪里吹,就往哪里倒的墙头草,他们要是联合在一起,那你我可就危险了。所以你说的这种情况,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钟泽灏忙顺水推舟,“是啊,您想拿少帅的人头当谈判筹码,凭少帅对您的忌恨,他很有可能也会这么做,那十条小黄鱼不就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比游蚊的嗡嗡声还要轻盈。王闯心知肚明,端起酒杯仰头喝干杯中的茅台酒,含着酒气愤恨地吐出那句话——
“我的买命钱。”
见他已经反应过来,钟泽灏主动拿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说:“大帅,卑职有一计,您之前不是一直让章怀义充当您的联络人吗?他刚好会日语,不如等您回滨州以后,就让他亲自带着钱去华北找香椎鸠夫,问问建国的打算。如果他和他爹表现得纠结犹豫,那证明他们对这事儿心知肚明,到时候您再用少帅的手除掉他们,把自己完全摘除在外。”
王闯将酒杯整个包进掌心,神色逐渐放松下来,“有道理,用你们文化人的说法,这就叫‘打草惊蛇’和‘借刀杀人’对吧?”他举起酒杯诚挚相邀,“幸好我身边还有你这样的忠臣,否则我怎么打天下?来,这一杯我敬你。”
钟泽灏诚惶诚恐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大帅,您晚上还有正事儿要做,酒量随意就好,卑职先干为敬。”
两人又喝完一轮,钟泽灏见时机成熟,于是撩开桌旗,躬身从餐桌底下拖出一个巨大的原色鸡翅木宝箱。不待王闯发问,他就将盖子掀开,“大帅您瞧,这些都是上个月卑职过寿时,底下人送来的金条和美元,现在卑职将它们全部献给您,还望大帅不要嫌弃。”
王闯低头匆匆扫过一眼,再将目光落到他微醺的脸上,“我又不是貔貅那种吞金兽,能吃下这么多货什不带吐的,你给自个儿留一半吧!咱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没点本金握在手里怎么行?”
钟泽灏赶紧积极表态,“大帅放心好了,您上回赏给卑职的本金还没用完呢!这些都是卑职单独孝敬给您的,您就收下吧!”
王闯满意地笑了笑,“既然你这么有心,那我待会儿可就全拿走了。”
钟泽灏点头哈腰,喜滋滋道:“得嘞!只是这箱子有些沉,恐怕待会儿得辛苦王副官搬下去了。”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你还担心他腰不好?来来来,咱们喝酒。”
“卑职给您倒。”
两人喝完一轮又一轮,期间还风卷残云般扫光了桌上所有的山珍海味,直到凌晨十二点半,才双双扶着撑满的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下楼。
王焯赶紧迎上来搀住王闯,“大帅您慢点,慢点。”
王闯定了定神,一把推开他的手,“你,上楼搬东西,不用扶我。”
见王焯有些不知所措,钟泽灏忙道:“我来扶大帅吧!王副官,三楼的餐桌底下放着一个鸡翅木箱子,有劳你上去搬走。”
王焯瞬间了然,转身疾步向三楼跑去。钟泽灏将王闯送到府门外的座驾里,这才侧首吩咐守在门口的钱詹迩,“你马上去天香楼递条子,带春桃姑娘到大帅的官邸应局。”
“是,老爷,我这就去!”钱詹迩垂首应声,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1)节选自唐朝诗人李白的《长相思•其一》,全诗为:“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2)节选自唐朝诗人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3)唐成都名妓薛涛有文才,时人呼为女校书。后世因以称妓女而能文者。
(4)国立中正大学:江西师范大学与江西农业大学前身,1939年,日军进占南昌,江西省政府迁至泰和县杏岭,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该校随即迁往南昌望城岗。
(5)作者一串山胡椒,词作原名《海棠春·秋思》。
(6)指前妻死后续娶的妻子。
(7)音“qúshū”,一种织有花纹图案的毛毯。毛或毛麻混织的布、地毯之类。古代产于西域。可用作地毯、壁毯、床毯、帘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