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陆方纬的伤势已无大碍,但在许颂雅的要求下还是多住了两天院。二人刚复合,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每天还有许颂雅煲的汤,他便安心在医院打发时间。
这天,许颂雅去买了烤鸡和烧鹅,炒碟时蔬,这顿晚饭也算丰富。
这是为傅延飞准备的。
为了给陆方纬补身子,他们连着喝了几天的汤,傅延飞估计腻了,饭量骤减。
然而,今天傅延飞仍旧吃的很少。许颂雅以为他不喜欢炖汤,没想到这些熟食依然不合的他心意。
真是养了个小祖宗。许颂雅在心里念叨,如果没有他,自己不知道轻松多少。
许颂雅忽然心神恍惚。
当年,许云丽面对她是否也是同样的想法呢?
“手机……”
傅延飞的声音怯怯地,双手托着手机小心地放到她面前,看着她欲言又止。
许颂雅说:“你留着用吧。”
“我不小心……把短信删了。”
短信?
许颂雅大脑短路了一下,然后夺过手机翻找起来。果然,收件箱里空空如也。
陆方纬发给她的短信,就这样消失无踪。她瞬间愣住,捧着手机不知作何反应。
大约是她的反应吓到了傅延飞,他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不太会使用手机,不小心删除了……”
然后低着头,揣着手,惶惶不安的不敢看她。
许颂雅一瞬间是有些生气,但见傅延飞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那股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她清清嗓子,让自己的脸色缓和一些,声音也尽量和平时一样:“算了,删了就删了,拿着用吧。”
反正她和陆方纬将来还有时间去创造更多的回忆。
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隔天,许颂雅去医院接陆方纬出院。
陆方纬本来打算过去她家住两天再出国,被她严词拒绝,哪怕陆方纬再三保证绝不会对她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但陆方纬不知道许颂雅拒绝的根本原因在于家里藏着傅延飞。
她并不打算让人知道傅延飞还在。
谈论就在陆方纬的插科打诨中潦草结束,并没有结果。所以一路上许颂雅都在思考,如果陆方纬坚持要去她家的话,她该如何应对呢?
但这些顾虑在见到陆方纬的父母后就消失了。
方悦娴早已将陆方纬出车祸的事告知陆家夫妇,而他们已经来探过儿子。之所以一直未与许颂雅碰面,只是刻意避开了会面的时机。
今天陆方纬出院,陆家夫妇携方悦娴一起来接他,这就不可避免的和许颂雅碰到了。
那时,陆方纬给她拨了一个电话,许颂雅正准备接通,就听见前方有人在喊她。
“小雅!”
许颂雅抬头,看见他们四人迎面走来。就这样在楼道不期而遇。没等陆方纬介绍,她就挂起微笑,拘谨地先打起了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陆家夫妇穿戴讲究,衣衫上没有一丝折痕,头发打理的整齐利落,二人站得笔直,不怒自威。
他们看着她,点点头回以微笑。
“你好。”
笑容和气却疏离。
陆方纬揽着她,大方地介绍道:“爸、妈,她就是许颂雅,我的女朋友。”
许颂雅本能地看向他的身后,发现陆家夫妇也微不可察地和她朝同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方悦娴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她穿着素色连衣裙,细跟高跟鞋将她的大长腿衬得更修长,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一手挎着包,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是陆方纬这些天的生活用品和衣物。
虽然许颂雅有备而来,特意装扮了一番,但和方悦娴一比,她显得有些朴实无华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装备”——白T+牛仔裙,脚上是白色帆布鞋,昨天洗过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
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风格。
“这就是让你出车祸也要赶回来找的人啊?”陆父笑起来,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这孩子年轻冲动,常常做些感动自己却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事情,希望这混小子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不会的,叔叔,没有的事……”她连声应道。
“爸,怎么这样说我呢,是不是亲生的啊!”
包里的手机微微震动。许颂雅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后怔了一下,然后塞回包里。
方悦娴温柔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叔叔,阿姨,车已经开到楼下了。”
陆家夫妇慈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带头走在最前方,方悦娴紧跟其后,并不理会二人。
这便给了二人独处的时间。
陆方纬小声地说:“我和她不是一班飞机,我比她先走,她就是去送我。”随即又补充,“我不让她送的。”
许颂雅只是笑。
“你别担心,我不会和她有什么的。”
陆方纬拉着她的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的手肘顶了一下,然后听到她小声的嘀咕:“我好像没表现好。”
“哪里表现不好了?我觉得很好啊!”
“我好像穿得有点随便,应该正式点。”
“这不挺好的!”陆方纬毫不在意,“女孩子家家,衣服合身了,头发洗干净了,这不就很好了吗?你还想怎样打扮啊,画个京剧妆,穿成圣诞树过来?”
说罢,停下来用手理了理她的刘海,满脸温柔。
许颂雅觉得又气又好笑,“正经话不会说,就会耍嘴皮子。”
陆方纬忽然抱住她,紧的她有些喘不上气。
“叔叔阿姨在前面呢……”她吓了一跳,在他怀里挣了几下也没挣开。
“小雅,我现在要赶去机场了。”
“这么快?”闻言,她停止挣扎,紧紧地抱住了他。
“嗯,再见面可能也是差不多半年后了。”陆方纬抚着她的后脑勺,嘴在她的脸颊旁和头发上亲了又亲,声音沙哑含糊,“怎么办,还没离开我就开始想你了。”
许颂雅的鼻子微微发酸。
自复合以来,他们二人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约会过一次,她感到遗憾和不舍。
“很快会再见面的,对吧?”她喃喃道。
“十二月就放假了,我们一起过圣诞。”
“嗯,我等你回来!”
许颂雅回到家已是中午。
傅延飞在厨房里炒菜,灶台对他而言还有些高,他踮着脚翻炒着锅里的菜,锅铲又长又重,他只能握一半,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吃力,但仍然十分专注。
许颂雅关门,将行李箱放在玄关处,看着那个瘦小的身板努力的动作呆了一会儿。
傅延飞听到动静便往玄关处瞥了一眼,看见是她,嘴巴便紧紧抿着,由于紧张而微微抖动,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许颂雅低下头,没有去回应那个微笑。
再抬头,看见那个背影还在翻炒着菜,只是动作显得更加吃力更慢了。
她走过去,手覆在锅铲手柄的顶端,说:“我来吧。”
傅延飞松开锅铲,去准备碗筷了。
她已经不会去告诉傅延飞下一步要做什么,因为她知道他很懂事,只要她在忙碌,他便会跟在旁边忙碌起来,哪怕自己的事情做完了也会站在她的旁边等待她分配任务,除非她开口让他去休息。
以前傅延飞还有点固执,自从他俩住在一起后,他倒是听话了很多。
吃饭前,许颂雅把傅延飞叫到客厅。
“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许是感应到了气氛的凝重,傅延飞惴惴不安地在她的对面坐下。二人隔着透明玻璃的茶几,光滑的镜面上映出两双闪烁不安的眼睛。
“我和你的姑姑联系上了,明天晚上她会来接你。”
话音刚落,傅延飞猛地抬起头,一脸愕然,双眼因惊讶而瞪大,下唇被咬得失去血色。很快又低下头去,双手渐渐攥成拳头,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许颂雅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除了阴郁怯弱外的表情。
那是一种更倔强可怜的姿态。
但她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她别开眼,说:“我马上要回去工作,没法带着你,你还要上学,需要人照顾。我没法照顾你的。”
许颂雅简单解释道,想等着他平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空气中响起了傅延飞微微颤抖和虚弱的声音。
“我吃得很少……我也不占地方……”
许颂雅怔住。
“我不会惹麻烦……”
傅延飞仍旧低着头,尚未发育完全还透着稚嫩的声音却用如此坚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我……我会更听话!”
时间仿佛停滞一般,沉默包围着他们,再没有人说话。
傅延飞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抬起头,去看对面的人。
许颂雅的喉咙里突然涩涩的发干,她不得不清清嗓子,别开头看向别处,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平淡的说:“吃过饭,就开始收拾吧。”
傅延飞的头一点点低下去。
“我给你买了一个大箱子,还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
“……”
“手机留着用。”
“……”
直到吃完饭,傅延飞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向来是沉默的,那几句话,怕是花光了他的勇气和力气。
许颂雅刻意忽略了他在饭桌上频频抹眼睛的动作,忽略了他因眼泪而湿成几撮的睫毛。
尽管他会很难过,但这是对他俩都好的决定。
这顿饭,他俩都吃得很艰难。
许颂雅把箱子给他后,就回房间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