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胥章在办公室里,听见敲门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来人,眼里透着惊讶,随后点点头,示意她进来。
许颂雅关好门,走到他面前。
“有什么事吗?”
苏胥章刚说完,看见一个信封递到了眼前。
“苏总,我想辞职。”她平静地说,“这是我的辞职信。”
苏胥章明显感到意外,怔了几秒没有反应过来。他快速扫了一眼,没有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是因为……我们的事影响到你了?”
许颂雅并不清楚他说的“我们”是指他和李奕溪,还是指他们俩,不过她很坦诚地说:“不是,是我个人原因。”
她不想再承受同事的流言蜚语和异样的眼光了,但她当然不可能明说。
苏胥章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沉默片刻后,他站起来,试图走近她,声音低低的,“小雅……”
这声称呼仿佛回到了那天之前的他们。
许颂雅下意识地随着他的靠近后退了一步,许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自觉地警觉起来,“苏总,您想说什么?”
见她满眼戒备,他便没有再前进,“小雅,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解释的……只是你一直在回避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起。”
“那您想说什么?”
“订婚并不是我的主意,我并不喜欢她。”他果断地说,“那时,我是在等你接受我的。”
她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这说法,不就是平时别人口中渣男最喜欢说的话吗?
他果然也不过是寻常的男人。
“其实——”
“苏总。”她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目光冷冰逼视他,字字清晰地反问,“你们订婚不是事实吗?”
苏胥章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反应,让她想笑出来。
从陆方纬到苏胥章,他们都说不爱别的女人,却依旧和她们纠缠不清。
他们说着喜欢她,可是一个和别人生了孩子,一个和别人订婚了。
他们的喜欢,怎么都伴随着欺骗呢?
而她到底在他们中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备胎?第三者?
她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疲软,甚至连生气都没有力气,脸上的神经像顷刻间被麻痹一般,再也做不出表情。
“我最痛恨第三者了……”
苏胥章的手指动了动。
“可是你竟然差点让我当了第三者!”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
话已至此,苏胥章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默默地收下那封被捏出褶皱的辞职信。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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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许颂雅一直爱岗敬业,但接连的打击确实让她心力交瘁,接近她的承受极限,无法再粉饰太平,索性就不再掩饰。
兢兢业业那么多年,她放任自己任性一次,交代完工作就在大家诧异和好奇的目光中提前下班了。
虽然她依旧挺直了背脊,但其实她满脑子都是混乱,只有重复的三句话:
她需要冷静,她需要空间,她需要释放压抑许久的情绪……
这几日都是傅延飞来接她下班,但是她提前下班,没有通知他,也不想他过来,而是自己沿着街走回家。
街上正在陆续挂起彩灯,一路热闹。她才想起,原来圣诞节又快到了。
圣诞节到了,意味着她的生日也快到了。
她想起之前昙花一现的旅游计划。虽然最后计划流产了,不过现在好像有机会可以弥补了?
也许她可以在离职之后和郁凌先来一场旅游,好好休养生息,再找工作。
想到这,她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郁凌了,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她在干什么?
于是她给郁凌打了个电话,想约她今晚出去,结果打了几个电话都在通话中,也不知在和谁通了那么久的电话。
莫非……是交男朋友了?
她叹气,她还没有来得及把和苏胥章的事情告诉郁凌,参考参考她的意见,现在……好像也不需要和她说了吧。毕竟一直以来,有什么事她们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可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她不联系郁凌,郁凌就和消失了一般,不会主动找她。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她和王行朝谈恋爱的时候。不过那时她们同宿舍,就算郁凌更多和王行朝黏在一起,可到底还是天天能见到面聊天的。
万一郁凌谈恋爱,她们还有时间一起去旅游吗?郁凌会把时间多分点给她吗?
她也不知道。
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好像也是越来越少了。
此时冷不丁刮了一阵风,冬天刮风,寒冷更加刺骨,加剧了她此刻的孤独感和挫败感。
不知是鼻尖受冻了,还是受了某种情绪的影响,她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有些湿热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电话响了起来。
她看见显示着傅延飞的名字时,心里略微地有过失望。她以为会是郁凌。
不过当她听见他的声音时,那样轻柔熟悉的声音让她霎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都会在她身边,对吧?
“今晚想吃什么?”傅延飞似乎在翻书,“天那么冷,要不,我给你炖个鸡汤,暖暖身子?”
这几天还好他留在家里照顾和陪伴她,不然,她应该更难熬吧。
“好啊,我去买菜。”她正好看见附近有家超市。
“你安心上班,这些交给我就行。”
她抿抿嘴唇,说:“其实……我辞职了。”
过了两秒,傅延飞才反应过来,“噢?”
“不替我开心吗?”她的声音佯装得很轻松。
“你开心我就会开心。”他回答得很实诚。
“那回去再说吧,我去买菜。”
“不用了,我昨天已经买了。”
“好吧……”
挂了电话,那股孤寂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加旺盛。
身边走过一家三口,小孩儿的个子就和邢淮陆差不多,不过顽皮多了,跑出老远又跑回来,从前跑到后,冷天里竟跑出了汗,惹得母亲生气地吼住了他,父亲则笑嘻嘻地将他抱在怀里。
母亲埋怨他,“都怪你,太惯着他了,一点都不听话!”
父亲则毫不掩饰地偏袒道,“小孩子多跑多跳证明身体素质好啊,将来长得高长得快,对不对?以后我们小宇长到一米八!”
小孩儿有了父亲撑腰,扬着下巴豪言壮语:“我要长到2米!”
母亲被逗笑了,三口子说说笑笑走远了。
男人脸上的宠溺和慈爱让她想起了陆方纬。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现在也许是顶着父母的压力和邢小冉结婚了?
或者是接受了父母再给他安排的婚姻?
但以对她的了解,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妥协,尤其他那么重视邢淮陆,定不会放弃这个孩子的。
她停止继续往下设想。
大约习惯了去避开和他有关的回忆,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少再想起他了。偶尔梦到他,醒来也不会再哭了。只是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他时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一块能将心脏拼贴完整的碎片。
这会儿触景生情了吧。
冬天总是一个容易怀念过去的季节。
其实,容许自己偶尔回想一下往事也很好。如果刻意回避、压制那些回忆,哪天装着它们的箱子再也关不住了,就会如洪水猛兽般瞬间吞噬你,那时会比偶尔回想更加难受。
路很长,回忆失控地一幕幕涌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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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区时,她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隐在一棵树后面,旁边有辆车挡着,看不仔细。
是傅延飞吗?
他在等她,接她回家吗?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叫他的名字,他忽然心有感应似的朝她看了过来。
真的是他。
他立于树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转身面对她,冲她绽开一个笑容。
仅仅一个笑容,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的安慰。
蓦地,她的鼻子又开始泛酸了。
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上来的太快,一时冲昏了她的头。她往前跑了几步,很想抱住他哭出来。
可是才跑了几步,她的脚步就生生刹住。
她四处张望,因为她想起来狗仔可能会偷拍,连眼泪都硬硬憋了回去。
傅延飞见她停下,没有多想,跑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她本能地想躲一下。
“走回来的?怎么没让我去接你?”语气有着心疼和小小的责备。
上次在车里,她忍住了没有哭;刚刚,她觉得自己也不会真的哭的,可这句话,让她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就涌上来了。
“不想……麻烦你。”她一开口,发觉声音竟然微微发颤。
“又说傻话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抿着唇,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
她要强,但她也不是一直都能那么坚强的。在他的怀里,她忽然感觉像有了个依靠似的,可以卸下姐姐的形象包袱,可以放下强烈的自尊心,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傅延飞没说话,只是听她小声地啜泣,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背。
她哭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在傅延飞的身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停在几步之外,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看着他们。
是洪彤彤。
她条件反射地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离开傅延飞的怀抱。
“彤彤,你也在?”
见状,洪彤彤立刻过来抱住了她:“姐姐,不要哭,我和小飞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她清清嗓子,胡乱把泪水擦干,感激地拍拍她的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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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许颂雅简单卸了妆,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说是今天太累了,想先睡个觉,让他们吃饭,不用等她。
这段时间没见,洪彤彤有了些变化。她觉得她们每次见面,洪彤彤的笑容一次比一次少,就连银子向她撒娇卖萌求抱抱
他们这对小情侣应该也聚少离多,索性让他们多点相处的时间好了。
想到这里,她就放心地睡了。
一觉睡起来,天已经黑了。她打开灯,因为哭过和睡得太久的关系,眼睛浮肿厉害。
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她打开门出去,客厅死一般地寂静,只开了落地灯,暖黄色调的灯光略暗,但显得很温馨,平时他们看电影时总爱开这盏灯。
沙发上,傅延飞侧着身睡着了,洪彤彤抱着他的后背,同样睡得很香。
就像傅延飞总是抱着她睡觉那样,只是现在变成了洪彤彤抱着他。
她心里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奇异感。
总有一天,傅延飞也是要离开她的,像她之前劝说二人分开住的那样,将来他们会各自结婚,各自有自己的家庭。
很快,他就不会再依赖着她了吧?
她也就不需要再像之前一样感到困扰了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想起这个却开心不起来。
这些年,她的身边一直有人陪着她,有郁凌,有他,有陆方纬,有苏胥章。可是在习惯了他们的陪伴以后,现在,她身边还剩下了谁呢?
终究,可能谁都留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