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后,车里安静地像是自成一个小世界,就像逃到了只有他们的世界,让许颂雅今晚大部分时间处于混乱和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他们像有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随着汽车缓缓启动行驶,车载音响开始自动播放音乐。
许颂雅靠在椅背上,感觉累得浑身不剩一点气力,她歪头看着右视镜里渐渐缩小直至再也看不见的苏胥章,视线转看向窗外缓慢后退的景色发呆。
不知什么开始,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雨丝密密麻麻随风洒落下来,往外看去像起了雾,整座城市烟雨朦胧,倒不失为好景致。
车里现在播放的歌曲与这天气很衬,是首慢歌,旋律抒情悦耳,有个男声般轻轻唱着:
“我紧张到话都不会说就傻傻看着你,渴望永远这距离就是和你在一起……”
她的头和手指跟着音乐节拍轻轻摆动。
“是你对我有戒心还是我没有自信?可是谁也不能阻止我,我要暗恋你……”
似乎是见她心情好点了,傅延飞才开口问:“饿不饿?你今晚什么也没吃,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不饿。你呢?”
“我也不饿。”
红灯间隙,傅延飞扭头看她,她转头对上他的双眼,车里昏暗,路灯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跳动着未知的情绪。
“……要是忍不住就哭吧。”他说。
“没什么想哭的啊!”她重重叹口气,下一秒却绽开笑容,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感叹,“我就是觉得,爱情好像……离我很遥远。”
雨刷慢吞吞地重复着从一边划向另一边,刮走细密的小水珠。音乐进入第二段,男声低低地呢喃:
“就算没快乐结局,就算从此死了心,我要付出我所有诚意,只要能感动你……”
红灯进入倒计时,再有五秒就可以结束等待了。
“我愿意,我愿意……”男声呓语似的一遍遍小声重复着。
傅延飞看着前方,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应她,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也许并不遥远,一直离你很近……”
“也许……就在你的身边呢?”
音乐进入第二段高潮部分,男声的感情更加充沛,似乎用尽全力地倾诉着满心压抑不住的情感:
“SohereIamstandingallalone,
在某个街头,有个我在这里,只为你等候。”
也许是披着披肩的关系,车里的暖气熏得她浑身一阵阵发热,那股热潮很快袭上了她的脸,她感觉脸颊像发烧一般,烫得她心里发虚,烫得手心都出了薄薄的汗。
她想起今晚喝了点酒,看来现在这酒的后劲上来了。
原来她醉了。她想。
刚刚就是幻听吧?
她闭上眼,听着那首进入尾声的歌,男声的情绪并未平复,歌声已接近嘶吼:
“HereIamwaittingjustforyou,
希望你能了解,你能够接受,Solonely……
我要为你怎么做你才接受我,才接受我?我喜欢……我喜欢你……”
*****************************
傅延飞似乎是请了假,要在家里休息了几天。
似乎也是知道她情绪低落,他在家里包揽了一切的事情,甚至周一他还送她去上班。
踏入办公室以前,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她到底还是多少高估了自己。
苏胥章已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关着门,似乎很忙碌。当她走进去时,刚好与一个同事打了照面。
“早。”
她如常和同事打招呼。
那同事先是一愣,然后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早,许主管。”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开。
她一路走进来,不动声色地略过那些投过来的暧昧眼神,背脊挺直从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后,她微微弯腰打开电脑主机,透过资料夹的缝隙瞥见外面有人伸长了脖颈看进来。
等她坐起来,他们又迅速缩回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她并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多疑,但苏胥章订婚的消息在第二天就登上了报纸,而这个消息很快被传播开。新闻出来没一会儿,工作群里有人发了这个链接,同事们纷纷惊呼:“原来苏总早就有女朋友了!”
随即有人说:“天啊!我还以为苏总和我们许主管是一对!”但是仅仅一秒的时间,消息就被撤回去了,之后工作群死一般地寂静,苏胥章也没有出面回应。
最后是行政主管在几个钟头后出来宣布,苏胥章会择日请大家吃顿饭。
然后大家开始刷起了祝福和表情包,苏胥章发了个红包,但依旧不说话。
唉,办公室恋情果然要不得。
成了还好,没成,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内心翻起千层浪,表面还得装作波澜不惊,同事的眼光也比不上这样闹心。
这两天她都在失眠,今早特意化了个淡妆,遮住略显憔悴的脸色。
开早会时,同事们的目光也总是在两人脸上游移,她能察觉到,想必苏胥章也是。
但他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们还是上司和下属的单纯关系。
众人几乎要被他们完美的演技骗过去了。
至少在李奕溪来之前,是这样的。
下午3点,正是下午茶的时间。
平时公司有提供一些点心水果当下午茶,可是今天却行政助理却什么也没有提准备,只是神秘兮兮地在群里发消息。
“今天下午茶有惊喜哦!”
众人十分期待,以为是苏胥章要给大家什么惊喜。但苏胥章把自己关在房里,似乎此事与他无关。
许颂雅一遇到烦心事,就会把自己扔进工作里,用工作去充实自己的时间和脑子,所以并不关心这些与工作无关的事。
直到李奕溪一身名牌闪亮登场,款款走进来,在行政主管的隆重介绍下,大家认出了她,这才爆发了小小的欢呼声:“哇,原来是老板娘来了啊!”
“苏总还不知道吧?”
“快,去告诉苏总!”
于是有人赶紧小跑着去敲苏胥章的门,通知他。
李奕溪摘下墨镜,大方得体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工作了吧?”
“没有没有!”立刻有人接道。
“其实今天来看大家,是因为我和我们苏先生订婚得比较匆忙,没有提前告诉大家,也没来得及邀请大家,我们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所以今天我特地买了点点心和水果,算是给大家的一点心意。”
“您客气了!”
“就是!我们还要祝贺你们呢!”
许颂雅听到这个陌生又耳熟的声音,一时愣住,然后站起来,向外走去。
她一出来,正好撞见同样开门出来的苏胥章。
二人皆是怔了两秒,然后同时别开眼。
“苏先生,你怎么才出来迎接我啊?哟——许小姐,你也在呀!”
李奕溪应声而至。地上铺了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也没发出一点声响,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的。
“李小姐,你好。”她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苏胥章脸上没有笑容,语气颇为冷淡,“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来了?”
“我只是来给大家送点心。”李奕溪微微撅起嘴,“我想着你忙,肯定没有时间操心这些事情,那我帮你代劳还不行吗?”
许颂雅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样的相处模式,她只见过他们两次合体出现,但每次气氛都会意外的凝重,说不出的奇怪。
她连忙打圆场,“李小姐你真是有心了。”
苏胥章缓和了一下语气,但仍是冷着张脸,丢下一句“那你自己折腾吧”,就回办公室了。
李奕溪并不受影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走到同事中去。
“走,去吃下午茶!”
同事们大多都聚到了茶水间,桌上已经摆了许多不同款式的蛋糕和甜品,还有一些精致的中式糕点,就连水果都不下五种,摆满了一长条桌子,还有似乎是外面请来的人在继续端盘子进来。
真是好隆重的下午茶,琳琅满目,跟吃自助餐似的。
见他们进来,原来欢乐的气氛瞬时冷淡了一些,大家投在她身上的眼神十分复杂,她捉摸不透。
“老板娘,你和许主管……关系那么好啊?”也不知道是谁忽然问了一句。
话一出,似乎更安静了点。
许颂雅正想说其实也才刚认识,李奕溪就已经抢先回答了,亲热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对啊,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莫名地很投缘呢!我们订婚那天,她还做了我的伴娘哦!”
可是没有人再接话,大家都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或是低头耍手机,气氛更加冷了。
*************************
许颂雅对李奕溪并不是没有疑问的。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无从去追寻,那感觉就和陆方纬当时给她的感觉一样。她懒得去猜,索性把更多精力投入在工作中。
时间久了,一切就会回到原点了吧?
苏胥章和她,同事们看她的眼神,都能回到原点吧?她不断地催眠自己,告诉自己需要等。
可是自从李奕溪来过之后,虽然同事们依旧对她恭敬,却不再热情友好,她能敏感地捕捉到每次她出现时,哪些人会朝她投射奇怪的眼光,她甚至试图去分辨那些眼光的善意的还是猜忌的。
这让她更加疲累和压抑,甚至开始思考,她是否该换一份工作了?
生出了这个想法,她在下班后便时不时看起了招聘信息。但她仍是在观望中。
毕竟毕业后到现在,她就一直在这家公司,甚至她是看着它从零发展到现在的,她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
真的要离开吗?她一时真的无法拿定主意。
之后一段时间,同事们好像对她更冷淡了,尤其是女同事。
原来午餐时大家都会坐在一起,边聊天边吃饭,现在她的身边只有行政主管和人事主管和她一起坐,偶尔她们忙碌不在,她就一个人默默吃自己的饭。
而苏胥章则更少出现了,要么是把自己闷在办公室,要么就见不到人,以前永远笑容和煦的他,现在脸上鲜少再见到笑容。
他的低气压影响了整个办公室的氛围,而大家似乎将她视为了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自己亲耳听见,她根本不会想到原来她在同事们的眼里已经变成了那样——
“我真是对那女人无语了,当小三就算了,居然还有脸去和正宫做朋友。”
“我以前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她看起来那么纯情无害的样子,原来是个绿茶婊。”
“我早就说过她不是简单的人物,看这些年她把苏总吊得死死的,现在还能和人家老婆当朋友,你说这人段数多高啊!”
“以后真得防着她点,她心机那么重,谁知道她会不会暗地里使什么手段害人。”
“就是……唉,我真是忍不住,真想去和老板娘揭穿她的真面目!老板娘那么善良单纯,肯定不会想到她是这种人。”
有个声音弱弱地说:“其实……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苏总单方面对许主管示好吧?许主管没分手前,一直把自己男朋友挂在嘴边的,没有掩饰自己不是单身啊。”
“所以这就是你这种单纯小妹妹看不透她的手段了!”
“唉,你还小,你不懂!”
但具体她施展了什么手段呢?始终没有人说明。
“只有女人懂得分辨谁是好女人,谁是坏女人,男人看不出的,只会凭脸去看人。”
下了结论后,她们心满意足地走了。
许颂雅坐在马桶上,面部神经似乎麻痹了,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就连满心的愤怒都反应不到脸上去。
确定卫生间除了她没有别人以后,她才走出来。
镜子里的她尽管化着妆,可脸色依旧难看。她低头洗手,出来以后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