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新妇

夜色渐浓，张保等人守在那间厢房窗外，本来都站着，后来觉得无趣，前厅的热闹喧嚣不绝于耳，有人偷偷溜了，有人席地而坐蠢蠢欲动的，如果不是碍着张保脸色，可能牌九骰子都掏出来了。
屋内不时有女子说笑声传来，时袖和那女子不时劝说窗外人先行入席，她们姐妹相见，稍后就来。如此说了三两遭，张保也觉得无甚大碍，便也去了前厅候着。
走之前靠窗说了声：“有事叫我。”
屋内应了一声，接着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想也知道女子们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他明知难免背后被她们调笑，也不变色，摇头一笑，拍了窗扇一把，也走了。
回了前厅才发现前边陆续又来了客，虽然黑旗和赤旗两边人都没有露面，但是其他几家陆续都派了人过来送贺礼，张保玩味的看着麦有金迎来送往，安排各路的客人入座。
“麦老板，说是顺道给你那小妾走个过场，怎么我看着，倒像是我们沾了那女子的光呢。”等那胖子终于闲下有空过来，张保抱臂笑着问他。
“保仔，你说笑了啊，哪有，哪有，就是前几天顺道给大伙捎了话儿，得空的愿意赏脸儿就过来聚聚，就是简单聚聚，然后你们就过来了，这不是正好赶上了么。”麦有金今天的汗真多，初春天气，擦汗就没停过，袖口的颜色都比旁处深一些，应该是早就湿透了。
“李相清的白旗远在义安，也如期让人过来了。”张保始终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尤其眼下时袖不在身边，更加剧了那种不安的感觉，“既然要纳妾的消息是在我们来之前放出去的，那是不是老郭和郑家的人也会来？”
麦有金又打了几声哈哈，连说那哪能，你看这哪有他们的人，正说着门口又有客人来，他赶忙回身迎客去了。
张保回望堂内自己的这些兄弟，早就混入人群与各路人马打成一片，海匪帮派之间关系盘综错节，彼此相熟，故旧颇多。
小钉子正在和麦有金身边的几个舵主拼酒，青筋茂他们赌得正酣，刚才那盘应该是输了，这会儿脸红脖粗，嚷着赢得不许走，催促围观的下注开下一局。
他想回身去后院找时袖，可毕竟是人家主人家的后宅，海匪再不拘小节，他一个大男人贸然孤身进去总是不妥，少不得拉上麦有金陪着。
那胖子本来被一群人簇拥着说笑灌酒，突然后堂传来一个妇人高声的通传：“新娘子来喽！”那群人顿时鼓噪起来，直接将那胖子举了起来，托着就往堂上主座方向送。
见人家这是要拜堂，张保只得暂且等着，既然这女人出来了，时袖也应该也快了。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扶着新妇的两个壮妇其中一个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与他耳语了一句：“龙嫂在后面更衣，稍后过来。”
张保微微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那个新妇，心下暗想，这女子竟是时袖早年认得的？难道是当年花船上的姐妹？她那副性子，竟然还能与旁的女子交下闺蜜之情？倒是想不到。
那女子一身款式繁复的吉服，流苏坠子堆堆叠叠，头上罩着大大的红盖头一直铺到肩膀下，也看不出什么身形，只有白净的手露出来，分别被身侧两个壮妇扶着，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张保瞥了一眼那双手就迅速收回了目光，那手确实白嫩纤细，与时袖刚上船的时候很像，那时候她没怎么摸过兵器，手上的几处薄茧都是弹乐器磨出来的，后来在他手下给练得脱胎换骨，虽然他总觉得后来的样子更美，可她每每说起，总是一副意难平的样子。
一晃神的功夫那女子已经走到堂上，被送到麦有金身边，扶着她的两个妇人没走，门神柱子似的左右站着，越发显得那女子纤弱可怜。
抬着麦胖子的几个人显然早就承受不住肩头的重量，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忙不迭把他们帮主卸下来之后，往下走的时候都扶着腰喘粗气，那副狼狈样子惹得堂下众人大笑。
麦有金落地之后缓了缓，笑意抑制不住的从眼角荡漾开来，声音里也有藏不住的得意之色：“承蒙各路兄弟赏光，来了我这大横港，今日我家双喜临门，大家也都一道儿沾沾喜气儿啊！我麦某人这儿旁的没有，酒管够，肉管够啊，哈哈哈！”
下面有人起哄，“麦老板，女人管够不？”被身边的人摁头压下去了。
台上拜堂的仪式即将开始，要说海匪中还真是人才济济，一个中气十足的司仪像模像样的站在堂前，摆手吆喝着什么，似乎是想让堂下骚动的众海匪平静下来，好进行接下来的仪式。
张保心想你纳个妾，又不是娶正妻，犯得着这么一样不少么，趁乱溜到白旗那帮人身边，捞了一个略熟悉的问：“兄弟，哪天收的请帖啊？”
“昨儿晚上加急到的，说是他家有大喜事儿，还想让我们当家的过来呢，呸，到了才听说就是纳个妾，要是我们家老大真过来了，还不得气死！”这人说完，周围好几个人附和。
张保听完身上一冷，再抬眼看堂上的麦有金，怎么看那笑脸，都不是到手一个美妾该有的喜悦，他实在是太兴奋了，过于高兴，又有不安，分明有难掩的得意！
张保来不及招呼散落各处的兄弟，起身就往堂上冲，无奈堂下人头攒动，推不动挤不开，行进的极慢。
上面的司仪应该已经察觉到，想让这些大爷们安静下来，那是没有可能的，也架不住麦有金的催促，就在一片嘈杂中开始了拜堂的仪式。
“一拜天地河海——”水上人家不止敬仰天地，赖以为生的江河湖海，也要敬在头顶。
张保走不动，索性踹倒两个人，踩着他们往前走，动静有些大，周围有人围过来。
“二拜妈祖娘娘——”上有高堂还敢下海为匪的人少之又少，长此以往，第二拜给保佑大家出入风波平安的妈祖娘娘，要更合适一些。
张保踩着几个人的肩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沉，回身一看是被人给狠拽落地，那人他认得，之前把黄鹤吊上桅杆的那次，这人被他揍得最凶。
这是老郭手下的一员得力大将，黑旗出了名的打手，爱下黑手，阴招贼多。
“保仔，你先走。”青筋茂早在保仔冲向堂上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此时堪堪赶到，一把截在张保和那黑旗打手的中间，先是矮身两手相握，张保借力一脚踩上，被他大力托送起身，直接蹿到堂上去了。
身后只听青筋茂把指节掰得咔咔响，显然接下来是一场好打。
“夫……”司仪一个字没说完，整个人带着未尽的的尾音儿直直被踹下去了。
张保踹飞司仪之后直向那女子冲过去，麦有金和两个壮妇阻止不住，麦胖子挨他一脚直接瘫坐在地，对那两个妇人，张保多少留了点分寸，只是推开了事。
近前抓起那女子的手一看，张保恨得几乎将牙根咬碎。
台下这会儿也早就乱套了，张保带来的人都不迟钝，看见他动手了，不明就里也知道戒备起来，其他帮派的人一时间都有些愣住，本以为只是一场平平的宴饮，没想到竟然还有抢亲的戏码。
众目睽睽之下，张保抱起那新娘子冲出重围，往海滩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