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找死,撒手!”苏浔一只手吃力地圈着狗嘴,另一只手勉强扶着沙发靠背,才不至于让两人一狗滚在一处。
安抚好大狗,苏浔目送它去毯子上趴好后才问顾承安。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种大型狼犬咬合力有多强,不是让你离它远点吗?”
顾承安摆弄着手腕上散开的纱布,语气没什么起伏:“它先扑我的。”
放肉干的罐子大敞着,事情的缘由一目了然。苏浔琢磨刚刚那一盘虾、半盘茄子、两大碗米饭可能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浔弯腰捡起滚在脚边的杯子:“先不问你为什么又吃它的零食,那种时候你不会喊人吗?”
顾承安身上的衣服被压了几道褶,看仔细了似乎还有几道可疑的口水印子,纱布垂着,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看着有些可怜,他反问苏浔:“那你总得先说你叫什么吧。”
苏浔闻言一愣,他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先前是觉得等他醒了就立刻让他走,就没什么知道名字的必要,之后是真的焦头烂额到忘了说,也忘了问。
“苏浔。”他见顾承安依旧沉默着,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寻找的寻加三点水。”。
顾承安这才不情愿地开了口:“顾承安,承其安的承安,可能也是那只蠢狗的安。”
听他这么解释,苏浔不由地想笑,这人竟然还跟一只狗较起了真,但他又不得不忍着笑意重新拿了纱布。
顾承安受伤的胳膊架在沙发扶手上由着苏浔摆弄,闲来无事用另一只手在苏浔裸露的手腕处隔空虚握了一下:“还说不是我捏的。”
苏浔的手腕很漂亮,腕骨微凸却不显突兀,上面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只系了根红绳,做工看起来不是很精致,但很显白。
灯光明晃晃打下来,让原本就明显的淤青看着很唬人。
“不疼,就没必要深究是哪里来的。”苏浔在原本的结上又加了一个更结实的结:“我去拿一套衣服给你,再弄脏你就穿着自己的衣服滚出我家。”
苏浔站在客厅琢磨了片刻还是进了自家大哥的房间,江渚的衣服被小姑娘扔得到处都是,好在都是洗过的,于是他就随意挑了两件拿在手上。
正要出门,就听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门口的顾承安说:“要那件白色的,你手里那件看起来娘们儿唧唧的。”
穿个衣服还挑三捡四,也不知道这淡蓝色的短袖是怎么踩到他矫情的点上的。
苏浔实在没忍住,正要把衣服甩到到他好看但不说人话的脸上时,却又听他说:“这不是还有房间?”
语气里是十足的抱怨,一副主人家的派头,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连续的冲击,苏浔连揍他的想法都没了,他关上门,把衣服团成团塞到顾承安怀里。
家里向来不会有客人来,唯一的客房左宁一在住,江渚的房间连着他女儿苏木的房间,就更不可能让别人睡进去了。
“现在你只有沙发了。”苏浔示意他去看毯子,狗子已经睡着了,前腿搭着鼻子蜷成一团,似乎正做着什么梦,尾巴都跟着颤了一下。
苏浔拿着顾承安换下来的两套衣服,对着还想说些什么的顾承安无声地做着“再说就带着衣服一起滚出去”的威胁。
浴室门的隔音不是很好,顾承安仰躺在沙发上还依稀能听到零散的水声和洗衣机滚筒高速旋转的声音。
他百无聊赖地数着水声停下来的秒数,去推测里面的人正在进行洗澡的哪一步。
余光无意间扫到放在茶几隔层的平板。
他想拿来看看,但又觉得这种涉及隐私的东西,私自去看着实不礼貌。
道德感和好奇心轮流占着上风,有几次他的手都已经碰到平板的外壳了,但又被强行扯了回去。
苏浔出来时就看到他这么一个左手扯着右手手腕的姿势,都在担心他会不会一下没收住力道滚下去。
“就算表演杂技也只能睡在沙发上,没得商量。”苏浔半开玩笑地说,跟着弯腰抽出平板递给他:“没密码,自己玩,别招惹狗,明天睡够了自己走就行,不用告诉我。”
忽略掉顾承安询问的目光,苏浔接着说:“对了,还有一件事,饿了冰箱里有吃的,别再动它的小老婆了。”苏浔关上房门前顿了片刻,又强调了一遍:“别招惹狗。”
他屋里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灯,窗帘严严实实遮住了屋外驳杂的光,是恰到好处的昏暗。苏浔坐在床上,把手指伸进半长的头发里按了几下紧绷着的头皮。
他想着江渚带着苏木明天也该回来了,就拨了视频过去,对方接的很快,不用想,十有八九又是苏木在玩。
小姑娘软软甜甜的声音从听筒里扩散出来:“哥哥,爸爸已经睡了,哥哥那边好黑,是也要睡了吗?”
“还早,一会儿才睡。”苏浔无奈纠正:“不过木木,要叫小舅舅,不可以再叫哥哥了。”
“哥哥想我吗?我好想哥哥,木木还从来没跟哥哥分开这么久过。”小姑娘撇了撇嘴,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粉粉嫩嫩的小团子撒起娇来真让人招架不住,“哥哥就哥哥吧,只要小姑娘开心”苏浔心想。
“哥哥当然也想木木了,明天回来哥哥就给木木做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小孩子的情绪向来变化得很快,苏木先在床上滚了一圈才说:”那哥哥不许反悔,就算爸爸不许也不行,反悔哥哥就变小狗。”
“好。”尾音里都带着笑意“那现在木木要把手机给爸爸,然后乖乖去睡觉才行。”苏浔笑着哄她。
刚刚还在床另一边睡着的人现在已经醒了,他接过手机,说话时声音有点被压着:“你就惯着她吧。”他又把手机对着小姑娘:“跟小舅舅说再见。”
刚刚还雀跃的小团子瞬间蔫了下去,乖乖说了句小舅舅明天见,之后又跟江渚互道了晚安,才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江渚等苏木关上房门才压低声音说:“小浔,这边的项目出了问题,木木可能要在你那里多待一段时间,明天我把她送过去就得赶回来。”
“我本来也闲着,大哥,你也别太累了,先休息,其他的见面再说。”
道了晚安后苏浔挂断视频,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事,细细想来又觉得有一点荒唐。
因为不忍心,就把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带进家里,还极其放心地把人留在家里自己出去遛狗,并且现在这个人应该还躺在自己的沙发上玩着自己的平板。
苏浔觉得他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隔着窗远远传来一道刹车声,半晌,就听到狗子以一副不让他进来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在扒门,苏浔只好认命地下床给它开门。
夜里又降温了,客厅的温度比睡前还要冷上不少,顾承安已经侧着身子睡着了,平板被安稳地放回原处。
苏浔折回房间拿了床被子轻轻搭在他身上,低低吐槽了一句:“别感冒了又赖着不走。”
阳台的窗帘一半敞着,苏浔照例留了一排靠墙的灯,偌大的屋子又逐渐静了下来。
可能是梦境,苏浔的意识沉着,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警笛声、救护车鸣笛声、车声吵成一片,还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车门被暴力拆下来。
司机伏在方向盘上,俨然是没了声息,一片钢板擦过他的侧颈,末端斜斜地搭在他背上。
坐在后座上的男人和女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拥着,被钢板的另一端穿胸而过,紧紧连在一起。
人们费力分开早已没了气息的两个人,才发现他们身下还护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儿。
男孩儿胸口离铁板极近,身上也不知道浸了谁尚未凝固的血,正慢慢淌着,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不哭也不动。
医生半扯半抱把他送上担架,嘱咐跟车的护士:“应该只是惊吓过度,先送回去做个检查。”
当大他八岁的江渚接到通知从临市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了。
江渚站在床边看着靠坐在床头无声流泪的弟弟,心疼地俯身拥住了他单薄的还在微微颤抖的身躯。
男孩儿把脸埋进哥哥的肩窝,声音闷且含糊:“哥,都怪我,我怎么不去死啊,是不是我死了爸妈就能活过来了。”他哽咽着问:“哥,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啊,哥”
江渚轻轻拍着他的背顺气,任他说完后崩溃大哭:“想哭就哭吧,没关系,哥哥在呢,不是小浔的错,我们小浔已经做的很好了,乖,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顾承安按着苏浔的肩轻晃几下,见床上的人被梦魇着,嘴里还在模模糊糊喊着什么,就是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只好加大手下摇晃的力度。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落在苏浔皮肤上,比神志更早醒来的是自胃部而上的恶心感和太阳穴如炸裂般的疼。
顾承安看着眼前刚刚起身坐在床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灯光过于昏暗,他总觉得苏浔的状态好像比刚才更差了。
“你一直在说梦话,而且在哭,我……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他犹豫了一下又解释道:“我被冷醒了才不小心听到的,而且门也没全关着。”
苏浔按住翻腾的胃,冷汗源源不断地从后背冒出来。
他正要打发人离开,又听顾承安抢先一步说:“你是……嗯……不喜欢被人碰到吗?”说完隔空虚指了一下苏浔大约是嘴唇的地方:“你唇色看起来有点白。”
苏浔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散了一整片淤青的手腕,顿时觉得头更疼了,语气听起来有点儿不近人情:“对,但其他的跟你没关系,出去。”
顾承安垂手捏住裤缝边冒出的线头扯断,转身要走,苏浔喊了声他的名字,声音有点低,还有点哑:“被子在左边的柜子里,自己去拿。
顾承安拿着被子离开时苏浔已经躺着了,小腿垂在床边,挨着重新入睡的大狗。
他看着太瘦了点儿,顾承安躺在沙发没了睡意,有点烦躁的抽出平板,就看到了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屏保。
是一张抓拍的照片,两个男人在沙发上随意坐着,一个是苏浔,另一个人腿上趴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该,冲着苏浔笑得很自然。
顾承安一时之间理不清这之间的关系,胡思乱想间难得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