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装着事,他也就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在床上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身。
“不舒服?”苏浔坐起身揉着眼睛问他。
白天里被蛇缠住的地方隐隐泛着疼,苏浔随手按了几下,倒也没放在心上。
明天应该就好了。
“没,吵醒你了。”顾承安压着声音,他又问:“腰疼吗?”
本就没什么大事,苏浔又存了瞒他的心思,嫌麻烦,只含糊的说了句:“没事儿。”
左右睡不着,顾承安就下了床去找水喝,先前接在暖壶里的水现在放温了,喝着刚刚好。
他重新取了个杯子倒了大半杯水拿给苏浔,“喝点儿水再睡,你嗓子哑的厉害。”
顾承安坐在窗沿上,平视时刚好对上苏浔的背,可能是经常低头的缘故,他脖颈处的某块骨头突了点儿,更显得他瘦的厉害。
心里琢磨着明天该给他另外做点儿什么饭养养,嘴里就不知不觉喝空了小半个暖壶的水。
托那几杯水的福,顾承安天还没亮就醒了,他醒时,苏浔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了。
门边的人按下门把手,冲顾承安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还早,再睡会儿。”
顾承安按了下发涨的小腹,起身去摸要换的衣服时嘴里嘟囔了一句:“黑,等我一下。”
寺里秉承了一贯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应器物及场所都以公用为主。
所以夜间干什么事都不那么方便。
顾承安简单套了卫衣就要出门,苏浔抵着门提醒他:“冷,外套穿上。”
走到行李箱前随便抽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跟着出了门。
直到进了食堂才看清,外套是苏浔的,款式和他身上那件也是一样的,只是同一个色系,顾承安的这件颜色深了点儿。
正常人谁买衣服买两件一样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他身上这件明显比苏浔那件大了一圈,衣服是谁的不言而喻。
这衣服也确确实实是买给左宁一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顾承安糊里糊涂装来了。
苏浔看了眼顾承安依旧披在肩上的衣服,心想:算了,哪儿有那么多说道,一件衣服,谁穿都一样。
他说:“衣服穿好,一会儿该着凉了。”
顾承安困的厉害,眼皮耷拉着走向角落的卫生间,边走边把胳膊往袖子里塞。
压力骤然释放,小腹处的酸麻感逐渐攀升,顾承安隔着衣服用力揉了几圈。
直到凉水顺流至指尖,顾承安才勉强找回点儿意识。
外套衣袖上的搭扣滑下来,挂坠落在洗手池壁上,清脆的“叮”声彻底撞醒了顾承安。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太对。
苏浔哭笑不得的看着顾承安和他手里的衣服:“怎么了,热?”
顾承安也不出声,只是盯着苏浔袖子上的搭扣看,越看越不顺眼。
“新的。”苏浔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衣袖上的装饰物,恍然大悟,看来这是才醒。
搭扣是苏浔设计之后找人定制的,他的那件挂坠是花体的Z,想送出去的那件挂坠是S。
两人名字的首字母。
顾承安:“哦。”依然没什么动作。
“那我的给你?”苏浔试探的问,小孩儿的心思倒是挺好懂。
他大可以不理会,还省了麻烦,但苏浔是真怕他着凉,在这里生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不要。”顾承安眼眶发红,生闷气生的。
这副样子看在苏浔眼里,以为他又要哭了。“那你说怎么办?”苏浔急忙问他。
顾承安抬手取了手里衣服上的搭扣,又上前几步去取苏浔的。
“你的给我。”把先取下来的搭扣重新扣在苏浔递来的外套袖口上,又多看了几眼才不情愿的把不太合身的外套穿在身上。
苏浔懒得系扣子,两手扯着衣襟拢了一下,打趣他:“满意了?”
顾承安:“勉强。”
“……”苏浔:“还挺有脾气。”
顾承安一心惦记着昨晚想好的紫薯南瓜粥,安径直去了厨房。
跟轮值的僧侣打了好招呼,就跟苏浔要东要西。
也不是找不着在哪儿,他就是不想让苏浔跟别人待在一起,和尚也不行。
特意加的几粒盐,彻底溶在粥里刚好中和紫薯和南瓜的甜。
顾承安开小火熬粥,神游间也能不时用勺子顺时针搅几圈。苏浔站在他旁边捏包子,上面的褶捏的很整齐。
于是乎苏浔配着豆浆吃了两个包子后又得到了一小碗粥。
小米煮的很烂,南瓜丝丝缕缕混在里面,紫薯虽然还是块状的,但看起来已经很软了。
闻着也很香,但苏浔已经差不多吃饱了:“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加餐,你吃的太少了。”顾承安收了他面前的碗,把粥搁在空出来的位置上。接着说:“也太瘦了。”
苏浔抓着碗沿把碗往顾承安边上挪。
顾承安咽下嘴里的一口包子馅,说的轻描淡写:“你要是还给我,我就哭,你不喝完,我也哭,你看着办。”
“还会威胁人了。”苏浔停下手上的动作,把碗放回原处。
“反正你把我当小孩儿。”言下之意,你不依着我,我就立刻哭给你看。
苏浔在苏木来之前喝完了最后一口粥,空碗斜支着给顾承安看:“可以了吗?承安小朋友。”
顾承安瞥了一眼空碗,顺手拿了跟自己的放在一起。算是肯定的意思。
这人真是,比小姑娘还难搞。
被当做对比项的苏木早上醒来后看了好一会儿兔子才出门,所以来时完全没看到粥的影子,同样也没看到两个哥哥的影子。
寺里的人早几年也一直帮着照顾苏木,小姑娘也聪明,独立的早,所以大家对她自己来吃饭这件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顾承安拿了一兜菜叶在水池边洗,苏浔把发软、发黄的叶子仔仔细细挑出去。
两堆菜叶整齐的码着,苏浔伸到一半的手被顾承安握着手腕拦下。
“正好。”
“你干什……”
顾承安姿势都没变一下,学着苏浔的语气:“你干什么,松开,没有下次。”他转头去看苏浔:“对吧。”
还学会抢答了。
顾承安在卫衣侧面擦另一只手,苏浔及时拎住他袖口的搭扣止住了顾承安下一步的动作。
换了个说法,但还是拒绝的意思:“下不为例。”
“你不是不想让苏木知道吗?”语气听着倒也不像在威胁。
顾承安使了巧劲把胳膊绕出来,反手握上他的手腕。
苏浔两只手都被他悬空抓着,场面有点儿怪异,好在他及时撤走了先握上去的那只手。
随之离开的还有带了湿意的温热,比正常体温低得多,但还是比风带来的凉意暖上不少。
苏浔活动着悬久了有点儿僵的手指:“也不知道你图什么。”
图什么?还能图什么,不过就是图你的一份喜欢。
只是顾承安没敢说出来。
“图你家客房的床。”语调轻松。
“你还赖上我了。”苏浔笑着逗他。
“是你先把我带回家的。”他反驳的理直气壮。
苏浔收了一下手腕带着顾承安的身子也往前倾了一下。
“可以了。”苏浔开口提醒他。
顾承安依言放开。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这算默许了?”
想到这层,顾承安心情大好,他问苏浔:“今天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只要让他跟着他就高兴。
“先回去喂狗。”
其实顾承安是带了肉干来的,但毕竟环境特殊,就一直收着没给狗子吃。只用牛奶给它泡了一盆狗粮。
苏浔弯腰摸了几下狗头,寻思这手感还是比顾承安的差了点儿,他安慰狗子:“也不算委屈你,刚好能减减肥。”
蹲在一边喂兔子的顾承安哪里能知道苏浔在想什么,嘴里欢快的调子就没停过。
挺仔细了,很像节奏放慢的……今天是个好日子?
苏浔带着笑意叫他跟着,带着他先去取了那天匆忙落在寺门口的素描本。
他翻开本子看了半晌,已经不想接着画那副数次被打断思路的画了。
“走吧。”苏浔合上本子戳了一下一旁神游的人:“带你去看花。”
从他们上次挖红薯的棚子里穿过去,后面就是几排形状大小都差不多的大棚。
苏浔带他进了最边上的一个。
里面分块种了很多种花,最扎眼的还是棚尽头的一片红色郁金香。
苏浔指间夹着铅笔指给他看:“中间都有路走,你可以进去看,但不可以摘花,也不可以踩花。”
确定顾承安听进去了,他才说:“自己去玩吧。”
他把养苏木的那一套流程拿出来应付顾承安。
顾承安也没在意,摸出手机蹲着拍花,苏浔铺了块木板坐在地上画花。
上一页纸被撕走,留了一条参差的纸边,苏浔突然想起来,他还应承了顾承安一幅画。
“顾承安。”他连名带姓叫人:“你稍微转一下身。”
顾承安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还没来得及把另一只脚靠过去,就听苏浔喊停。
“对,就这样,保持两分钟。”苏浔低头,起笔落笔衔接的顺畅,勾了一个大致的形,又拍了张照片,才对顾承安说:“好了。”
晨光透过塑料膜打在顾承安肩上,明显是照片里的更柔和。
苏浔把他和满地的花画在一张纸上,收尾时,在他衣兜处多添了几笔。
是一株斜插在里面的风铃草。
用来祝他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