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安按开手机翻了一张照片给她看,铅笔勾勒的素描画,更像是随心所欲的寥寥几笔。
“好看吗?”
苏木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承安哥哥、花花,这里还有我。”
林远趴在顾承安背上看热闹,他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疑问,他不是很理解,一张折得破破烂烂的纸为什么要装在一个看起来就很精致的相框里。
手机自动熄屏,苏木伸着软乎乎的手指点了两下,屏保上的照片亮闪闪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初升的阳光下,背景是海水和还未清晰的海岸线,顾承安腰背微弯,背上背着他整个世界。
照片是陈尘拍了发到他们群里的,本意是调侃,但却被顾承安存了下来,又反手给他塞了一嘴狗粮。
苏浔睡到下午醒来才看到照片。
中午半睡半醒间被顾承安磨着吃了几口饭,醒来坐起身才觉得饿得厉害,他摸着手机想喊人,勉强睁眼一看,就被接连不断弹出来的消息闪花了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建的群聊明晃晃躺在消息栏里,左上角的99+异常招摇。
苏浔点开,信息还在不断地弹,他快捷地点到最开始的那条,入眼的就是那张照片的小图。
少年的肩背已然宽厚,足以承载起他们的一切,现在,乃至未来。
江渚带着他刚醒的未来敲响苏浔的房门:“小浔?”
屋里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逐渐清晰,苏浔拉开门:“就来了。”
餐厅的大圆桌围坐了十几个人,顾承安和店主忙活着张罗晚饭,他看苏浔来了,第一反应就是想蹭过去贴人。
他手上满盘的汤汁眼看就要斜着溢出来。
亏得江渚手快,把苏浔按在其中一个空位上,顾承安扑了个空,放下手里的盘子,拖着椅子挤在苏浔和沈空青中间。
陈尘笑而不语,拿起面前的茶杯悠闲地吹了一口浮茶,沈空青扭身看他:“哎,不是,你别笑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本来就是。”陈尘咽下一口茶说道。
“你再说,再说饭就不用吃了。”
喜事过后又将是喜事,无心插柳,柳树成荫,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一帮人赶在日落之前坐缆车上了山,悬空的栈道上已经挤满了等落日的人。
他们停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各自找着位置,倚在凸出来的岩峰上,看着太阳沉沉坠在地平线之下。
避开人群,顾承安拉着苏浔靠在一处平坦的岩壁上,迎着满眼的橙色,苏浔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紧张。
苏浔惬意地闭上眼睛,摸着把顾承安的手握在手里:“闭眼。”
顾承安依言闭上眼睛,光带着重量打在他睫毛上,压得睫毛轻轻颤了几下。
人群有序散开,四面八方的山路挤满了缓缓移动的归人。
山林间归巢的鸟儿受了惊,振翅盘旋在树梢上空。
幼鸟此起彼伏的叫声逐渐被心跳掩盖,顾承安的手被按着扣在苏浔胸口上。
苏浔懒懒开口:“感受到了吗?它说它爱你。”
“我很爱你,顾承安。”
苏浔说过很多次喜欢,顺其自然的、情动的、被迫的、安抚的,但他独独没说过爱。
他一直认为,两个相爱的人,就算不去言明,也会有所感应,可他忽略了顾承安原本就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就算爱意汹涌到足以淹没恐惧、孤寂与担忧,围绕着顾承安的还有积年累月且猝不及防的离别。
他人生中的每一段欢喜总伴随着离别。
新生儿降生往往是一生中美好的开端,在这个开端里,他失去了最爱他的母亲。
人生、事业刚刚有了转折,在这个重大的转折里,他又失去了最念着他的叔叔,一个在他前半生始终扮演着祖父这个角色的人。
出生、成长、结婚、相伴相知,人生中的几处关隘都在这里了。
顾承安患得患失,他几乎狂热地用身体,用感官告诉自己,这个人是自己的,就算厄梦缠身,他也一定能紧紧把人锁在自己身边。
但就在刚刚,太阳沉下地平线的那一瞬,光打在苏浔侧脸上时,他动摇了。
那么明媚,鲜活的人,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失去他,自己会是什么样的。
他希望他平安健康总胜过对他的占有。
顾承安站直身子,侧身挡住四散的光,把人整个拢在自己身下:“我怕……”
苏浔依旧闭着眼睛,准确地搂上他的腰,托着背把人拥在自己怀里:“没什么可顾及的,一辈子很长也很短,只要不是后悔,就没什么值得怕的。”
一声脆而悠长的口哨从岩壁后传来,结尾是俏皮地转了个弯。
口哨的主人调笑道:“呦-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呀,还要别人安慰。”
唐繁紧跟着接话:”嘶-看着这么眼熟,到底是谁呀这是,快抬头让我看看。”
江渚起哄:“我家的来着,谁要,赶紧把两个都打包带走。”
林选曲肘撞他的腰,江渚装作疼捂着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结果又挨了一记肘击。
沈临川借机哄身边的人:“地址就是他告诉我的,开心点儿没。”
沈临川伸手搂腰,沈闻川腰上的肌肉条件反射地绷了一下,他沉默着任那人的手在他腰上暗暗乱摸。
“够了够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承安呢?毕竟他只是个醋精小朋友,我们得理解理解,是吧,阿尘。”沈空青难得的开他们的玩笑,多半也是为了逗嘴里喊的那个人开心。
被他们一群人轮番调逗了一圈,纵使顾承安脸皮再厚,也多少有点儿脸红。
苏浔拍了拍他的背起身:“你们再逗他,晚上他该找我哭了,也不能让我们承安明天眼睛肿着参加婚礼不是。”
顾承安低声喊他名字:“阿浔……”
众人哄笑,苏浔牵着人走在前面:“下山吧。”
华青青和林父在山脚陪两个孩子散步,他们一人捧了一个比脸还大的糖画。
苏木举着糖画小心翼翼走到苏浔面前:“哥哥哥哥,快看!祖父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