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患
大周昭元六年。
因为这几日连绵不绝的大雨,空气中带着几分潮湿的腥味,连着人的情绪都变得烦闷。路边低洼处全是泥浆混着水渍,一脚踏上去溅起发黄的泥土。
天边依稀透出了几缕阳光,眼见着就要放晴了,路边的茶摊赶紧将茶摊一并支棱起来,趁着太阳出来再多挣点小钱。
“诶呀,你们晓得不啦,听说荆襄那一块又发水患了,真是造孽啊......”
“啊,这怎么回事啊,不是前两年朝堂才刚刚拨款修了堤坝的吗,这才好了多久,真是......”
“你们懂什么啊,这朝堂拨下来的钱财不晓得要过多少人的手,那清水县的县令也是个不作为的......”
此言一出,那茶摊老板可沉默不住了,“欸这位客官,这话不能乱说啊,小店也是小本生意,这话要是叫官爷听见了,我这茶摊可是保不住啊。”
瞧着这话题越来越隐秘,若是再聊下去,指不定扯出什么大人物,要是真查起来,他这里可经不起折腾。
大伙儿面面相觑,也意识到了不对,话语突然终止,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老板,结账。”
一声清冽的男声传出来,他抛出三个铜板,结了茶水账。
说来也是奇怪,这人一身黑衣,棱角锋利,气势凌冽,手边还放着一把长剑,看着就不是个简单人物。可方才大伙儿讨论的正待劲的时候他一言不发,甚至都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拿起自己的剑便走了,也没管别人的注视。
“真是奇了怪了,我这茶摊在这里开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种气场的人,今儿什么日子啊......”
老板嘟嘟囔囔的说了两句,也听不见声了。
那人走出茶摊,迎面便来了一个黑衣人。
“统领。”
“王爷那边传来的新命令,限您七日内找出刘遇贪污的账册并解决他们一家人。”
“知道了。”
刘遇,正是现任的江陵知府,是个混迹官场的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多年来大肆敛聚各处赈灾钱财,是个十足的贪官。
不过此人虽然贪财,却惜命的很,唯一的软肋想来就是他的妻女了。
是夜,刘家大宅。
纪川趴在卧房的屋顶上,气沉丹田,静静的听着屋内的对话。
“老爷,听说这次江陵大涝,圣上大怒,下令彻查,连京城都倒了不少人下来,您说,这,这可怎么办啊?”
那说话的妇人,正是刘遇的夫人,此时的她却心神不宁,在屋里来回踱步,哪里还有平日贵妇的端庄。
刘遇也是烦躁,坐在桌前,看着地下官员关于灾情的报告,困倦的扶了扶额,眼角都露出疲态,想来是这段时间被这是折磨的不清。
“老爷啊,咱们当年拿了赃款的,如今若是追究下来,可逃不掉啊,我们两个倒也罢了,可淑儿还那么小,她才五岁,若是真被抄了家,叫她可怎么办?”
刘夫人说着竟要掉下泪了,大周律法,抄家后官员女眷若是尚未及笄,便充入教坊司,可那又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是一群贪图酒色的官员寻欢作乐的地方,套上一个皇室的名头,听起来正经些罢了。
一个五岁的孩子进去怕不是要叫人生吞活剥了。
“哎呀,你别哭了,没看见我正烦着吗?”
那刘遇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哪里有心情听她说这些,语气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急躁。
“你当那赃款只有我一人拿了吗,想当初,修筑堤坝的旨意下来,我一个五品官,哪里有胆量昧下十万两的银子,还不是肃王暗示我的。”
“若是真追究起来,肃王手里也不干净,怎么可能久追究我一个人。”
“你放心,我跟肃王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是为了保全自己,肃王也不会不管我的。”
听到这一番话,屋顶的纪川不由得冷笑。
这人竟还盼着王爷去救他,自己王爷是个什么脾气,自己是再了解不过了,她当然不能任由刘遇将自己拉下马,这不,马上就派了自己这个爪牙来解决他吗?
本想着这人就这么死了还有些可惜,不过看他这嘴么没个把门的样子,就算这次不死,以后在官场也是要死于其他阴谋中的。
既然如此,还是自己送他一程吧。
那妇人似乎被说服了一般,口中念念有词道:“对对,肃王也拿了钱,再说这么多年,老爷您明里暗里替他做了多少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管你?”
听着后面全是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纪川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
看起来这间书房他和他的飞人都能随意进出,那妇人不像是个聪明人,那么那本至关重要的账簿也绝不可能久留在这里,想来府中还有其他密室。
纪川足尖略微用力,便翻出来屋顶,身轻如燕,不多时整个人就融入了黑夜。
他像是一只敏捷的夜猫子,迅捷的窜在府中各处。
纪川在府中一处处细细的查探,直到进了另一间卧室。看起来似乎不常有人,左前都落了一层灰,纪川环视四周,却敏锐的发现桌旁的花瓶瞧起来不对劲,看起来十分干净,几乎没有灰尘。
纪川心生警觉,看来那账簿大概率就落在这里了。
他扭动花瓶,果不其然,后方的墙面随即转动,露出一条仅供一人走进的狭窄通道。
他转身进去,迎着微弱的烛火,在一排排书架上翻找。
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那本账簿,纪川简单翻阅了一下,确认账本无误,拿走账本便离开刘府了。
当晚,有人瞧见一人走进了号称江湖百晓生的铺子,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第二日,江陵城内便沸沸扬扬的传出了知府刘遇贪污赃款的谣言。
虽说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架不住人多势众,这流言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整个江陵便知道的差不多了。
“混账东西,这流言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他们是怎么直到这件事情的,到底是谁在外面胡说八道?”
“要是叫本官知道了是谁干的,一定要了他的狗命!”
刘府内刘遇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时间,他突然脸色不变,惊慌失措。
“欸老爷......”
“谁都不准跟过来!”
他尚未听任何人开口说话,便急匆匆的走进了纪川昨晚翻过的房间,一路进入密室,便发现了消失的账本。
他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口中呢喃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走出房间,刘夫人看见了吓了一大跳,“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刘遇整个人瘫在地上,跟失了魂似的,“完了,一切都毁了,夫人 ,我们这次,恐怕真的要丢了性命。”
京城。
来人一袭紫衫,手指如青葱,却不似一般男子那般棱角分明,眼睛中带着几分魅惑,竟给人一种娇艳欲滴的感觉,可人却显然是个男子。
“吴大人的意思是说,要本王放过刘遇?”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磁性,语调温和,话语却凉薄。
“那可真是不凑巧了,您这话说晚了,如今他估计是上了黄泉路了。”
对面那人听着这话又惊又怒,“你,楚墨!”
“你怎么敢的?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竟然敢越过圣上谕旨私自刺杀朝廷命官!”
“你这是大逆不道!”
可怜说话那人一把年纪,如今却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可偏偏文人风骨,一贯清高,又叫他吐不出什么市井脏话,只能将那大逆不道几个字翻来覆去的念叨。
“吴大人这话可就说错了,本王正是奉旨协助户部调查贪赃修筑款项一事,可这刘遇自己畏罪自杀,又管本王什么事?”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吴大人?”
楚墨最后一句话语气微扬,却带了几分威胁,眼神盯着人,像条毒蛇似的。
“您放心,这事到刘遇这儿就到此为止了,那账本如今也在本王手中,牵连不到您的身上,这户部侍郎的位置您自然也可以接着安然做,这么处理,你我都没有威胁,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楚墨说着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笑意,可这笑意却不达眼角。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吴书来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吴大人既然没有别的事情,本王就告辞了。”
看着他走出酒楼。吴书来的脸上浮现几丝狠辣和不屑。
“呸,竖子!”
“当年靠着那张脸,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龌龊手段得了分封,如今也敢来威胁老子,总有一天,你的好日子要到头的!”
楚墨这边离开了酒楼,便直接回了暂住的府邸,屋檐下不知何时落下一个人,“主子,统领回信,一切都解决了。”
“嗯。”
楚墨脸上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赏识,却很快就消失了。
想到前段时间赵檩传来的消息,他的心沉了一沉,“纪川,你可千万不要叫本王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