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风戴着手套,观察着那片生肉,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他说:“这手法真是高超,凶手故意让我们以为刻下经文需要很长时间,但实际上…”
他找到了关键,熟练地沿一个方向揭开。生肉被一层层剥离,其中竟藏着一根根精细的银线,如同蜘蛛网般缠绕在肉里。
“这叫‘琉璃水银丝’,王妃的身上也有。”柳承风解释道,“刻下的经文乍看之下像是刀割而成,其实早在当晚之前,就已经刺绣在她的背上。”
德妃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忍住恶心相问:“翼王妃真的能忍受这样的痛苦?”
柳承风叹息道:“《地藏菩萨本愿经》的确可以超度夭折的孩子,翼王妃只是为了她流产的孩子们祈祷罢了。这种遗憾和恨意让她甘愿承受痛苦。”
德妃看着翼王,质问道:“李家不堪至此?”
翼王沉默了片刻,又问:“凶手是谁?”
柳承风摘下手套,充满信心地说:“就算这块猪肉也明白了,你还不明白吗?江湖术士只是为了骗钱,并无动机和机会杀害翼王妃。有机会下手的人,恐怕正是幕后的策划者。”
柳承风说,“想想一下吧,在翼王妃离世后,在王府中最有机会接触翼王妃且直接获益的人是谁?”他的目光逐渐转向柳长史,紧紧握着双拳的他。其他人也跟着看向柳长史。
柳承风继续,“今天已是案发的第六天了。凶手如果是用手揭开丝网的话,考虑到琉璃线的锋利,他的手上会留下伤口。而到现在,虽然已过六天,但伤口可能还没有痊愈,最少应该有些小疤。”
他注视着柳长史,然后说,“长史大人,您能把手展示出来给大家看看吗?”众人的目光立刻投向柳长史,他已经抖得无法控制。就在这时,翼王大怒地喝问。
“无耻奸贼!原来案子就在我家里!还不快快认罪!难道你想连累家里其他人待从吗?”翼王怒目圆睁。
柳长史用尽全力,终于跪了下来,承认道:“都是我做的……为了让我这无用的女儿成为王妃,我找了个江湖术士来骗王妃。为了强迫阿蔷去帮凶,我冒用王妃的名义。一切都是我做的,翼王妃的死都是因为我!”骤雨依然敲打着屋檐,拨开天空的泪水。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德妃表示她不信佛教,想将佛堂拆除,将地块捐给普通百姓。这样一来,也可为百姓积累福分,补偿因翼王妃被杀的损失。
柳承风是最后一个离开丹华宫的。案子涉及太多人,大家都忙着处理各种事情,然后忘记了他。但还有一个人记得──莫云。
他看见莫云靠着门外等着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雨伞,撑在自己肩头上。“莫统领已经等了好久了?”他问。
莫云抬手摸了摸耳朵,“我一直在听,真是好戏呀。”
柳承风走进雨幕中,回头看了一眼莫云,问道,“莫统领,想听听案子的真相吗?”
莫云也撑起一把伞,在她旁边走上来,“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
柳承风轻声道,“那只是给世人听的‘真相’,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真正的真相。”
柳承风一边走,一边说道: "只见到透露的一小部分,要将整件事情串在一起,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很诡异。尽管众人认为,是翼王不希望我插手此案而设下障碍,但相反,我觉得翼王从一开始,就希望是由我来处理这桩案子。"
“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极力阻止三法司来接手调查,因为他知道,死的是女眷,而宫里有个陛下很信重的闲人,有能力确保这件案子能在短时间内侦破。”
“仔细回想这个案子,如果我是翼王妃,一个江湖术士告诉我,要得子需要去宫中进行一个有欺君风险且容易暴显的仪式。我可能不会轻易相信。但如果告诉我的人是我一直信任的丈夫呢?” 柳承风道。
翼王妃的卧房中,一排和一排的送子观音正对着她的床榻,摆放已经有些年头了。正常人看到这会觉得诡异,除非是她的丈夫允许她,甚至鼓励她这么做。
莫云问:“你是何时确定是翼王的?”
“从柳氏是假怀孕开始。”柳承风长吁一口气,“那天我发现有其他侧妃想用山楂陷害柳氏,跟去之后,反而了解到柳氏并没有怀孕。一般情况下她会千方百计地遮掩,但她没有。反而找人去告发我。”
“这说明,柳氏背后的靠山知道她是假怀孕,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侧妃假怀孕,来刺激翼王妃。” 翼王府围绕柳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刺激翼王妃,最后让她误入歧途。
柳承风接着说:“从头来看,把柳长史的凶手身份替换为翼王,整个案子就变得自然了。长久以来,作为无子的正妻,她的丈夫告诉她找到了一个能让她得子的民间秘方。而她做出让侧宫怀孕的决定,也都是为了改变命运。”
“虽然这个做法很极端,但意志稍弱之人,在长时间的花言巧语攻势下,或许真的会答应这肉刻金经的方法。”
莫云难以理解地说:“就为了子嗣?”
他无法理解,子嗣这种事情命中有的也就有了,没有也无需强求到这种地步。
柳承风理解他的困惑,说:“因为你不是女子,所以无法体会翼王妃所受的种种压力和闲言碎语。”
柳承风说:“我试过了。”
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莫云瞪大眼睛看着她,抓住她执伞的手腕。果然,她的手腕上有两道针线缝过的痕迹,又被撕开的新伤。
“啊!”莫云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戳了两下,疼痛难忍。他磨牙切齿地问:“你用你自己试了?!”
柳承风坦然回答:“我想知道有多痛,作为女人,是否能承受。”说着,她轻轻挣脱莫云的手,撑伞靠在肩膀上。她的脸上划过一抹微笑: "所幸,结论是能忍。"
莫云无法理解她如此疯狂。他伫立原地,感受雨滴打在手背上,心中黯然。他不禁想,柳承风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狂?从越王府?还是他登基之后?
柳承风仿佛没有察觉到莫云的情绪,继续讲述着案件:“事实上,翼王熟悉宫中的布局,他告诉王妃,只有德妃宫的佛堂才是灵验的,其他都是无用之物。他还将王妃的符纸偷偷换成含有迷药的,确保她在佛堂昏迷。一切准备妥当后,在中元节宴后,他带着替死鬼来到了宫中。”
她顿了顿,如同在回忆:“阿蔷的一声尖叫,是在为他们报信。而在此情况下,别人也不会过于在意翼王闯入宫中是否有违礼仪。翼王亲眼看着柳长史勒死了王妃,同时揭开血经,混淆死者的死亡时间。他伪装现场,再装作晕厥等待发现。尽管我能找出杀人方法,他却可以轻松脱身。”
莫云沉默了许久,终于问:“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柳承风一笑:“从验尸那一刻开始。”她接着说:“当我发现房间里的佛手柑异常之多时,我开始琢磨。或许有人想用强烈香味掩盖尸体的腥臭,让我无法准确判断死者的尸僵时间。”
她这么一说,大约从那时起,就锁定了凶手——能够进入皇宫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