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丧失你自己

「你准备把我贬低到什么程度？」

明泽耸了耸肩：「当然，我现在跟你也是一样，我们两个现在并无区别，只是两个普通的人而已。」

「我只是走得太远了。」何笙顿了顿，「从我来到这儿之后，这个世界好像在不停的给我暗示，要我完成某件事。」

「比如说最开始，你在医院里获得一些能力的时候？」

「不是。」何笙摇了摇头，「是在去旅馆的路上，其实我在旅馆的时候还挺开心的，但那天我一晚上没有睡觉，我躺在床上，我开始觉得我好像应该是面瘫的，我是有应该做的事情的，而这个事情，在生活中我是完全意识不到的，一旦进入那个情境，我内心中最深处的那个意识就会被唤醒。」

「你当时都做了什么？」

「我做了很多你想都不会想到的事情，我在马路上狂跑，我大喊着我的愿望，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的。」

「但最后还是……」

「还是遏制住了。」何笙苦笑了一下，「其实还是应该感谢你，我最终还是没有丧失我自己。」

「在我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丧失你自己。」

「明泽，我想你现在得到的很多东西，都是建立在你现在特殊的……能力上的吧？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可以影响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但你会说你完全没有自己吗？你之前也说，你现在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厉害，但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的话，我会觉得你比我厉害很多。」

「嗯……」

「你不会觉得我是错的吧？」

「怎么会。」明泽无语地笑了笑，「但我的存在，并不影响我的意识，不是吗？」

「是吗？」

「你如果真的理解了，你就应该明白，如果控制了我的话，你应该很快就会明白这件事的。」

「我知道。」何笙顿了顿，「当时我想和你一起合作，我是觉得，如果是两个我这样的人的话，肯定就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但现在我想你应该明白了，你为什么，看上去，有一种……」

「什么？」

「一种不可靠的感觉。」

「你是不是有因为这种感觉，所以才做了一些什么？」

「是啊。」何笙点点头，「我愿意保护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人，如果是因为我手段的问题的话，那当然是不行的。」

「那么……你觉得什么是可靠的呢？」

「反正不是尖端科技。」何笙顿了顿，「我想应该是一些最简单的东西吧，比如说人类情感的延续，比如说最重要的亲情，但我想亲情一旦上升到文化之中，就会变质，就比如很多传统文化，一旦变成文化，就没人去真正体会了解其中的精髓了，只是觉得这个文化很有意思，但这其实只是一种精神寄托而已，就比如在电影里看电视里有人去了什么地方，我们看完了之后也只是觉得这地方真好啊，但实际上，那种地方我们也是不会去的，就跟站到天台上一样，明知道掉下去就死了，站上去的瞬间就会缩回来。」

「还是很有意思啊。」

「是啊，还是挺有意思的，但说到底，其实很简单，我实在不知道人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复杂。」

「对了，我带来的这些人……」何笙顿了顿，「我之前一直在想，这种游行里，最后有了很多的因素的考量，它本来是人类非常简单的一种情感宣泄，但到最后，就像你说的，变成了一种仪式，一种莫名其妙的组织性，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参加的人会因为人多而安心，但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好像就变得不再重要了。但我想，应该总会有一些特殊的元素在里边的，然后我就想到了你带的这些人。」

「什么意思？」

「明泽，我问你一个问题。」何笙看着明泽，「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不是一个不老不死的人，你还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我会是你的什么人？」

「嗯……我也不知道。」

「你和我生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如果我还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我想你还是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这个……我不敢说不会。」

「我其实比较的敏感。」何笙顿了顿，「我可能能够感觉的到一些，熟悉的人的一些微妙的情绪变化，但普通人，好像没有办法对身边的陌生人太在意。就好像人其实是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愿意展示给陌生人看的，另一个部分是沉默的消极的，只有愿意展示的那一部分会说话，而另外一部分，基本上是不会说的，有的时候甚至不仔细看你是发现不了他的存在的。」

「所以呢？」

「我不希望，就好像我在正常生活的时候一样，身边有很多你和别人之间的事情，我可以在正常的时间里，接受那些我和别人的故事，但一旦你身边突然出现了很多你无法理解的事情的时候，就好像，你所在的世界做出了一种变化，你被迫接受了很多你改变不了的事情，用一个不太好听的词来形容的话，就好像『洗礼』一样，是一种被动的成长。」

明泽点了点头。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我带的这些人的话，都是那种很难说出口自己想法的人，每个人都很安静，但他们知道什么是熟悉，什么是重要，他们可以是陌生人，因为内心中他们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一旦有人问他们，谁重要的话，他们肯定还是会说出那几个人的名字的。」

「有点像。」

「是啊，有点像，但也很奇怪不是吗？因为你身边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没有别的人，本来应该要是这样的，但现在我来了，我代替了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而无论是我还是他们，都不觉得别扭，就好像我理所当然的应该在这儿，就好像我看电影看故事的时候，其实对于每个人的存在都心知肚明，就好像我明知道这个世界有无限的可能性，但我还是会按照我的想法，去组织这个世界，就好像历史学家看着那些无数的历史，但他还是不觉得，没有自己，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何笙笑了一下，「我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了。」

明泽没有接话。

「至少我不会觉得几千人的游行，在几十分钟全部死光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天终于亮了。

「你看！」何笙伸手一指。

天是蓝的。

「真好啊。」

明泽朝他笑了笑，「是啊，真好啊。」

「好了，都说了多么简单。」何笙看着远处，天后宫的焚香炉正冒着些青烟，淡淡的，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你总是想的太多。」

「是么。」

「那你现在不觉得饿吗？」

「有一点。」

「那好，走，带你吃个好东西去。」何笙笑了笑，「对了，你还记得那部电影么，『第六感』，就是那个小孩和他爸爸讲的鬼故事。」

「这个记得。」

「是啊，这个故事不错，只是现在的电影，什么都要，总是觉得要多点什么的，但其实什么也不需要。」

「是啊，是这样。」

「所以，有的时候我想，真正需要的不多，从一开始都是一样的，但人会变，人老了，人倦了，人累了，人就松了，就觉得需要更多，于是不自觉的选择了一条更安稳的路走下去，其实有的时候，真的没有必要，真的年纪大了，觉得前途无望，就想在现在的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其实可以想想，心其实没有变，心还是像最开始一样的安静，特别的难得，特别的好，只是人选择了放开他，觉得好累，不想努力了，但其实没有累，只是相信什么了，只是爱上了什么了，只是坚持着什么了，所以有的时候会觉得好累，然后你就放弃了，然后你就笑自己，发现其实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芸芸众生之中的那一个，只是自己之前想的太多，坚持的太多，想要的太多，然后现在你回头一看，其实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的，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的，于是就放心了，于是就可以，在这条路上继续的走下去。」

「是这样。」

「然后，明泽。」何笙转头看向明泽，「就和现在一样，会觉得，好像自我感觉良好的这种生活态度，好像笑话一样。」

「啊？」

「什么其实自己也可以啊，什么自己其实不用依靠别人的帮助也可以的啊，什么别人帮了你你就要怎么报答啊，但不知道是不是只是自己这样，还是很多人也是这样，就这么傻乎乎的，听着旁边的人，好像唠叨一样的东西，总觉得自己也应该怎么样怎么样，但实际上真的什么成功或是失败，其实自己只是看客，看看就好了，别想着自己应该怎么样怎么样，人就轻松多了。」何笙笑了一下，「所以，我觉得啊，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明泽点了点头。

然后，两个人在两个人本来应该的年纪里，慢悠悠的朝前走着，说着不多的话，但真的很快乐。

有的时候太阳很温柔，有的时候太阳很刺眼，但这都没有关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那么无论什么时候，天空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么在路边走着，聊着一些没有边际的话，真的很好。

「对了，明泽。」何笙看着自己前面，「其实我对你，还是有很多想法的。」

「嗯？」

「如果你二十岁的话，你真的像是书上写的那种，让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的聪明漂亮的男孩子一样，好看到不行。」何笙笑了一下，「不过可惜啊可惜，你错过了这个年纪，你让男孩子看你的目光，都怪怪的，每次都让我不知道怎么办。」

「额……」

「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嗯？」

「如果，那个时候马路上，我还是为了那个人，为了小映的事情去找你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这个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嗯？」

「真的，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要是那样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跟你说那些话的，就是忍不住的想说。」

何笙一下子转头看向他，两个人就这么看着，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再说话。

再然后，何笙点了点头，「那我也是。」

「嗯？」

「如果你那个时候那样的话，我还是会说一样的话的。」

「最后，我们说回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吧。」

「嗯？」

「到底应该怎么做呢，其实这个问题啊，我也不知道。」何笙笑了一下，「以前总是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就可以随便的定义你的人生，明泽你的人生，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好意思的。」

「是啊，很奇怪。但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奇怪。」明泽点了点头，「但其实，有的时候还是应该听一下别人的意见。」

何笙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也对，有的时候，有的事情他们是因为会担心你，觉得你真的是做错了什么，有的时候他们只是比你活的更久，比你更累而已。」

「嗯，有的时候真的只需要听着。」

「是啊，明泽，我告诉你，有一件事情，其实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但可能，你现在，其实也应该知道了。」

明泽又愣了一下，「嗯？」

「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真的没有必要有什么争端。」

「嗯？」

「吵架他会输，那就让他赢好了啊，一个人在旁边骂你，你就站着让他骂好了啊，否则万一你伸手了，万一你理他了，万一你回击了，万一你过界了，其实，还是连累家人的，那个时候，你过的不好了，你就会很后悔。」

明泽看着何笙。

何笙没有看他，她看着上面，半晌之后转回头来看着明泽，「不必要跟他争执什么，哪怕他做的事情，好像真的特别的不好。」

「我知道……」

「你也应该特别知道的。你知道为什么。」

明泽点了点头，「因为，其实有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想惹你，只是比较爱你而已。只是年纪大了，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