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宇喜欢听邵玉楼唱戏,所以他熟悉邵玉楼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也熟悉邵玉楼的任性脾气,明知道自己今晚会来听戏,邵玉楼还跑出去的可能性绝对是有的,金凤宇也根本不在乎,在他心里邵玉楼戏台上的万种风情正是来源于他生活中这种任性自我的性格。
金凤宇也承认,今晚戏台上这个人的表演比邵玉楼要好出一大截子去,但这根本不会影响他对邵玉楼的喜欢,邵玉楼任性嘛,总要有人替他善后,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跟兰玉班计较了,谁让他就是喜欢惯着邵玉楼呢。
但今日不同于往日,自己不会找兰玉班的麻烦,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因为金凤宇今天不是独自一人来听戏的,与他同来的还有他的表哥,东盛郡王世子,木新航。
大齐立国之初曾经有过四个封疆大吏被封为四大异姓郡王,分别是西宁金氏、东盛木氏、南平炎氏和北安水氏,当年真的是风光无限。
如今历经几代,西宁和南平两家已经削藩,改称为熙宁和楠屏,永世承袭郡王的爵位却无封地,全族定居于京城,享受逍遥富贵,北安水氏因为土地贫瘠,生存环境恶劣,几乎把全部的经历都放在了封地经营管理上,很少和京城皇家走动,却也偏安一隅,日子过得很消停。
唯独东盛木氏,占据着东边富庶的土地和临海的港口,前两代开始就渐渐的强盛起来,如今更是越发目中无人,就连京城的皇帝都有些不看在眼里了,而如今的东盛郡王父子两个更是以强横霸道而闻名,让人不得不忌惮他们三分。
今年正是会试大比之年,东盛郡王世子木新航踩着这个节骨眼来京,名义上是看望熙宁王妃木氏,也就是他的亲姑姑,其实是想要借着全国的读书人聚集京城,趁机划拉一些有才学的人回去给他们做幕僚,壮大自己的势力。
亲戚来了,金凤宇自然是要招待,虽然他真心不待见木新航,可也不能不给自己亲娘面子。邵玉楼不在家,金凤宇可以不在乎,但现下戏台上那个人的风情万种实在是太招风了,若是木新航…………
金凤宇偷眼看了看木新航,发现他这个素来好色的表哥果然已经看直了眼睛,这不就预示着台上这个他不认识的戏子要遭殃了吗?
“表哥,来喝酒!这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好听?别耽误了咱们兄弟亲近!!”金凤宇适时地举起酒杯,想要分散木新航的注意力。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不喝酒,咱们兄弟就不亲近了?你不让我听戏,那带我来这瓦舍干什么?”木新航的目光根本没有从戏台上挪开,连一点眼角的余光都没赏给自家兄弟。
“来瓦舍还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咱兄弟喝酒的时候能有点儿动静助助兴,但咱们可是喝酒为主,听戏为辅,表哥你本末倒置啦!!”金凤宇倒了一杯酒,硬是将酒杯塞进了木新航的手里。
“助兴?好!!你这助兴的法子我喜欢!!等这戏子唱完这出戏,就让他过来陪咱们喝酒助兴,你这主意出的真好!!!”木新航一仰头将酒喝了个精光,继续盯着戏台上看。
“表哥!!我的好表哥!!您就坐在这儿听他唱戏就行了,千万别强行拉人过来陪酒。这儿是京城,若是让御史台知道了,上殿参你个不修德行,可实在是划不来!!”京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在这里过日子总是要小心谨慎,免得被人抓住什么小错处,就能被整得很惨,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啊~~真讨厌!!什么御史台?京城哪儿来那么多麻烦的东西?表弟,不是我说你,你们家当年就不应该交出封地,还全家搬到京城来,处处受人辖制。这要是还在自家封地,想怎么着不行啊?还能像现在似的,喝个酒都不痛快!!”木新航口无遮拦的抱怨着。
金凤宇无奈苦笑,这事儿哪儿是他们控制得了的啊。十八年前那场叛乱,就是从西郡的西北关隘爆发,然后席卷了西、南两郡。为了抵挡叛军西、南两位郡王几乎倾家荡产,家底儿全无,最后还是两位郡王联手与广仁帝里应外合,才算是彻底镇压了叛乱。
但与此同时,广仁帝也以西、南两位郡王治理不力给了叛军可乘之机为理由,趁机撤藩。西、南两位郡刚刚经受重创,自然无力反抗皇帝撤藩的决定,才让他们两家落得如今的境地。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并不十分清楚事情的经过,只是听说叛军十分厉害,表哥你们离得远,能够逃过一劫,可算是幸运了。”
当年西南北三郡都曾经受到叛乱的波及,唯独东郡离得远逃过了一劫,说起来金凤宇还十分不服气呢,要不你们也对上叛军试试,看看能不能平安无事?
“唉!!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我们东郡离得远,人家北郡不是也受到波及了,现在不是也好好的没有撤藩吗?你这可就不讲理了啊!!”
木新航最不爱听这种话,就好像他们东郡能够躲过一劫是捡了多大的便宜时的,殊不知他特别想跟叛军对阵好好打上一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神骑军啊,别说打赢了,跟他们打仗,能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都够夸耀一辈子的。
“表哥你是不知道,那些人之所以造反,就是因为跟西南山区里的蛮夷挂上了勾,本来神骑军就不好对付,又多了许多古怪毒辣的手段,根本就没法儿跟他们打。撤了藩也好,他们现在蛰伏在大山里面,说不定哪一天就冲出来了,我们就要身家性命不保,有恶魔睡在枕边的感觉真是…………”
享受安宁的富贵,畏惧战场上的敌人,说起来好像挺丢人,但这种来之不易的踏实感让金氏和炎氏两家人都默认了自己的窝囊,他们就算让人戳脊梁骨也不想跟恶魔对上,那些恶魔太可怕了。
“给两位世子殿下请安。”包厢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多亏了孟绘仙的意外出现,才打破了这份沉重。
“进来说话吧。”金凤宇抹了一把脸,重新恢复成郡王世子的高傲模样。
“给两位世子殿下请安。”孟绘仙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即不献媚也不疏远,十分的端庄得宜。
“团花扇快唱完了吧?今儿唱得不错,一会儿找金福领赏,告诉金福,今儿爷高兴,多赏玉楼五十两银子。”金凤宇并没有拆穿下面唱戏的人不是邵玉楼,孟绘仙会意,略微向金凤宇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谢殿下的赏,奴才过来就是想问问两位殿下,接下来用不用再点几处折子戏,折子戏不用盯着看,稍一耳朵听着就行,刚好不用耽误两位殿下饮酒。”
时间还早,这两人若是点了折子戏,正好可以把百里靖替换下来,孟绘仙悄悄在心里算计着,是不是应该找个什么地方,让百里靖先躲一阵子再说,木新航那两只噌噌冒绿光的狼眼实在看得孟绘仙一阵阵的肝儿颤。
“嗯?你等等!你是说下面这出戏快要唱完了?”木新航急忙截住话头。
“表哥,你若是觉得喝好了,咱们回去也曾,你刚来京城,总这么在外面玩儿不回家,我母妃会惦记的。”金凤宇试图阻拦木新航。
“回什么回?天色还早着呢!来人,赏下面那个戏子十两黄金!!让他唱完戏上来陪爷喝酒!!”现在那戏子正在台上表演,木新航舍不得打断,但他若是表演完了,岂不是正好上楼陪酒?
“表哥!!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你也待不了多久,别找麻烦!!”金凤宇有些恼羞成怒了,这人怎么这样不听话?
“就是让他陪个酒,我又不能吃了他,你干嘛当心尖子似的护着?不就是个戏子吗…………”木新航满不在乎,金凤宇生气了又能怎样,不过是躲在京城瑟瑟发抖的废物点心。
正在争执之中,隔壁包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青衣小帽的漂亮小厮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孟班主!!你在这儿呀?可巧,这下用不着小的下楼找你了。”青衣小厮九哥儿轻巧地笑道,“我们爷说今儿邵哥儿的戏有几个地方唱冒调了,让您把邵哥儿找上来,爷要给他说说戏!!”
孟绘仙看见九哥儿猛地一愣,永安王今天也在,怎么没人告诉他?虽然说这位王爷素来低调,不喜欢别人打扰,可总也应该让他知道王爷在这儿,他好在王爷的包厢周围照应着,不让人打扰到他,现在可倒好,这边木新航正纠缠不清要让百里靖陪酒呢,永安王又冒出来跟他争人,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倒霉事儿都摊在今天了?
“你们爷是什么人?竟然敢跟本世子争戏子?叫你主子出来,让本世子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