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韵可信命?”宇文离手捧着新泡上的“揽月”,对着正倚在桌案旁看《佛经》的白衣公子问。
寒淡韵伸手随意的翻了一页,幽幽的说:“我要是信命,十年前就已经客死他乡了。”抬眼,“你也就看不到如今的寒淡韵了。”
看见他似乎有点走神,宇文离抓住机会就问:“追亡逐北,扶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弱……”
“右手第三格第五本,贾谊《过秦论》七页二、三行。”白衣少年兀自不动,华贵雍容,嘴角噙上一抹浅浅的笑意,更使得慵懒的表情平添了一抹优雅,余光瞥见宇文离伸手抽出第三格第五本,见书上印着“贾谊”二字时,脸苦了一下,又不死心的翻到了第七页,抬起头时,脸上已是委屈的表情……
“淡韵啊,你竟可以同时思考三件事吗?”不甘心啊那个不甘心。
寒淡韵把《佛经》一合,随手放到一边,坐直身体,看着一脸不甘的宇文离:“愿赌服输,敬茶吧。”
“淡韵……今天我可是一口都没喝到啊,全输给你了,你忍心嘛?!”宇文离心中内个憋屈啊!
寒淡韵又懒懒的靠了回去,拿起《佛经》,准确的翻到刚才的一页继续读了起来:“随你,赌了五局:画、诗、棋、卦、书,一局都未赢,技不如人就别怪别人。”
果真是技不如人啊!自己想尽办法在他答题的时候捣乱,都无法影响到他的发挥,最后为了难为他,耍赖要求把所有的书都按照王府的书阁重新分类了一遍,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看自己把这一格的书放到那一格里,下面的书,放到上面,顺序全部打乱。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都能百发百中,这还是人嘛……我们的离殿下正被打击的自信心全无……
宇文离看着手中的青花瓷杯中那白色的花瓣,闻着那浓郁的仿佛能招揽月色的月桂般的茶香,最后一杯了,咬了咬牙递给了寒淡韵:“淡韵不愧过目不忘、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在下佩服佩服,我……愿赌服输……”天知道最后一局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都是哪个朝代的,有些自己连听都未听说过,他却倒背如流,若不是事后找到了原句,他真都怀疑那些话是不是他信口胡诌的。
“公子……”素月这时踏了进来,刚巧就看到宇文离给自家公子敬茶,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呦~二殿下,五杯茶您这么快就输完了?”顿了一下继续道,“也是,和我们家公子赌书,您这不是没事找刺激嘛!”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嘲讽。
宇文离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迅速的返回去,倒是在的茶水的时候装最不经意的冒出来一句:“七格一本,二页最后一行……”
寒淡韵想也不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常昼寝,偏籍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且恩爱至此(PS:这是有名的‘断袖’的典故出处,不懂的童鞋们可以去百度一下《董贤传》o(∩_∩)o~)……”
手中茶杯微晃,一滴茶水溅在衣上,等他反映过来想要收声的时候,已经晚了,看来记性太好到成为习惯也不是一件好事。
衣留茶香……
“你……你……你竟然让公子背……”素月脸色通红,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只是恨恨的瞪着宇文离。
“哦,我又不是故意的嘛,我就是随口说了那么个数。”宇文离小的一脸无辜。但不要被他的假象所迷惑,他是故意的,而且故意的不能再故意了,哼,谁让你一小丫头片子也赶来嘲笑本王……
“素月……你来这儿,不是和王爷拌嘴的吧!”寒淡韵头疼的扶了扶额,他发现,只要是他们两个从到一块,如果不对上几句,心里就好像不舒服似的:“还有别事?”
素月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一样,转股神福了福身子:“是,公子,今年雨后第一批‘沧海桑田’谭叔刚才已经送过来了,不知公子要如何用?”
“今年第一批有多少?”寒淡韵虽正色的看着素月,但宇文离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欣喜的情绪,更让他诧异的是,市上千金难购的“沧海桑田”的源头竟是在茗韵轩。
“大约有四两左右。”素月如实回答。
“四两?看来今年茶树长势还不错……素月,一半照样送入宫中上贡,一两送入王爷府上,最后一两送到这。二批的就直接上茶牌吧!”寒淡韵顿了顿,“对了,好好犒劳一下谭叔他们,今年辛苦他们了,这个人情寒某记下了。”
转过头看着宇文离,浅笑:“王爷今天可是有口福了,虽输了‘揽月’,却等来了‘沧海桑田’……要知道,第一批的‘沧海桑田’可是极品。”
素月一听,可急了:“公子!您忘记您上次在茶室中喝‘醉清’,一晚上都……”
“素月。”寒淡韵脸色微沉,纤长的睫毛在如玉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不怒自威,“看来,最近是把你宠坏了……”
素月神情悲凉,一种无力感从心中升起,直直的瞪向宇文离。这半个月来公子不顾自己劝阻只为不扫他的兴,做出了种种不顾自己身体的事情,那些事一件一件的涌上心头,晚上自己在兰亭居的窗前,听着公子因为寒冷不能入睡辗转反侧的声音,心疼中带着莫名的恐惧,真害怕有一天公子再也起不来了……而公子,竟然这么……
眼中含着泪,终是一转身,跑了出去。
“何必呢,素月也是关心你,她说过,很喜欢你……”再说这句话时,宇文离从舌尖上溢出淡淡的苦涩。
“寒某无心无情,自不会有儿女情长,那些能成为弱点的情感,寒某不需要……更何况,我只是把素月当亲妹妹,从无非分之想。”寒淡韵眼睛看着窗外,印在宇文离眼底的,是这个骄傲的男子深深的寂寞。
无心亦无情吗?不见得吧,只是那份悸动被埋得太深,深的连自己也找不到了……
相顾无言,有些话,不必明说……
“公子,这是素月姐让我来带给您的,她怎么了?好像哭了?”子杨把茶叶放在桌上,语气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担心之色,抬头看了一眼寒淡韵,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忙改口:“公子是要用‘沧海桑田’招待王爷吗?那子杨去把冷花露取来……”说完脚一抬,就准备开溜。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宇文离扬了扬手把子杨赶走,看了看疲惫的倚在桌前的寒淡韵,“淡韵……‘沧海桑田’隔日再品吧。那日在茶室中……”
“已无碍……”
宇文离心疼的看着这个如同误入凡间的仙子的白衣少年,他总是这样,孤洁、自傲到不愿别人干涉自己的任何想法,孤寂、自尊到不愿任何人看透自己的弱点:“明日宫里一月一次的家宴,我可能不来了。”
“嗯……‘沧海桑田’切记不可用热水冲泡,有毒……”
宇文离凝望着寒淡韵,眼中满是纠结与迷茫……
窗外,斜阳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