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选秀之人均如此出众,确实超出我想象,能看到京中小有名气的崔明朗,我亦无所遗憾。
我虽不喜与人结交,但对于崔明朗仍忍不住存了些许亲近之意。幸而他亦是一个温柔至极又博学之至之人,与他攀谈也令我枯燥的宫中生活增色不少。
“来来来,今天我们难得相聚于此,今日定要不醉不归!”面前站起一个穿着浅绿宫袍的人,叫房胜泽。
房家乃金陵四大家之首,父亲乃尚书令,深受皇恩,是此次选秀之人中最受瞩目的一个,亦是许多人攀附的对象。
我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太过逢迎,但亦不敢冷落,此人日后必定会深受皇恩,不可得罪。
重新把视线移回餐桌上,各色珍果佳肴看得人眼花。平时我们自不会吃得这么丰盛,但今日不同,加之所有选侍聚集于此,因此御膳房比平时更加尽心,毕竟说不定明天哪个选侍就一朝受宠,成为从此需仰仗之人。
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有在皇宫里更能体会到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
大夏国不仅善于歌舞,其饮食等也是闻名于世。或许是地处中原最南,风景如画,和北梁与西秦比,政局稳定,人们生活安逸。
只一会儿,金齑玉脍、白沙龙、剔缕鸡、热洛河、石首含肚、乌雌鸡汤等已先后摆上了桌。桌上的菜汇集南北,风味不一,偏又式样别致,让人不忍破坏。
大家一边畅聊一边喝酒吃菜,一时欢乐无限。
我只就近夹了几道菜放入碗中,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
席间吵闹,尤其是司马青岩的“太和饼呢,我的太和饼在哪里?”让人忍俊不禁。司马青岩是所有人中最小的一个,今年十四,依然是一副小孩心性,但皓齿明眸,生的很是俊俏,加之他时常如孩童般与人撒娇,令人难以拒绝。
“司马青岩,尝尝这个如何?里面的材料和太和饼中的相差无几。”酒过半巡,坐在司马青岩对面的樊建斌夹起一个盘中精致的美食放入司马青岩的碗中。司马青岩快速的夹起放入口中,使劲的嚼了嚼皱着眉不说话。然后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眼中流露一丝惊喜,然后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笑眯眯的说道,“没想到还不错嘛。”
“那是自然。”樊建斌哈哈笑,“我看你喜欢这太和饼想必也是喜欢它的山药的香甜。偏我们这一桌多是炙烤类的食物,所以才不能让你开胃。”
“对对,正是正是。”司马青岩不住点头。
樊建斌的父亲是大将军,手握兵权,为圣上打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一看他的体型,高大魁梧,定是习武之人。但眼神间有一丝凌厉和阴鸷,让人不敢接近。许是都来自地方,樊建斌与司马青岩格外投缘。
不知谁忽然说了一句,“不久便要面圣了,不知诸位有何准备……”我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景善。肤色白皙,有一点江南人的腼腆和娇柔。
林家乃小户,林景善虽是嫡出,却不如房家一个庶出,在一众男妃中便显得没有优势。
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和羞怯,我可以想到他的心思。
只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在林家都得不到的宠爱,这汲汲后宫便能得到么?
“有什么可准备的?”樊建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都是男子,难道还要作女儿之态搔首弄姿一番么?”
此言虽并无恶意,却不免直白了些。
林景善红了脸,不敢再做声。
正在气氛有些微妙之时,崔明朗却忽然笑了一下,平静道,“既入宫为妃,便不再是家里了,诸位还是要谨言慎行为好。”
崔明朗轻慢的语气,眼睛却是看着樊建斌。
樊建斌不在意地继续喝着酒,连眼睛都未抬。以他的性格,想来是极轻视男妃的身份的,如此委曲求全,想来以后不会平静,还是要离他远些好。
崔明朗话音一落,还是得到不少赞同之声,可见其在男妃中已有一定威望。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道,“说起当今圣上,真可谓文武双全,这大半个天下都是陛下打下来的。”
“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有人嗤笑一句,倏尔又眨眨眼,“我们想听些秘闻轶事……”
此话题一起,席间沉闷的气氛消散不少,看来无论男女皆有好奇之心。
于是便有人清了清嗓音,“听说过十八里亭么?”
“十八里亭怎么了?”有人疑惑地问。
“一看便知道你是来自地方的,在京畿这十八里亭可算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另外一个会心一笑。
问的人颇感兴趣,“哦,说来听听。”
“据说皇上还是秦王殿下时北击大梁,得胜回朝,在入城前的十八里亭遇到一个追求者,此人弹得一手好琴,只可惜丑如谢无欢。”
谢无欢是天下至丑,面目惊悚,身形鬼魅。金陵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百姓凡遇不听话的孩子,都会用谢无欢去吓唬她:“再哭便让谢无欢抓了你吃掉。”以至于明明一个人,愣是成了一个妖。
“哦,如此倒是可惜了,想必没能令秦王殿下驻足吧……”有人感叹道。
其他人也均是笑了笑,答案自明。
因为这个有趣的故事,十八里亭四个字便成了不自量力的代名词。若有人说:“你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简直就是十八里亭”,那便是很含蓄地告诉你,你真是不自量力。
我微微一笑,便听到另一边房胜泽的声音,“皇上出身尊贵,又见多识广,一般美人尚且不会入眼,何况是天下至丑。”
其他人认同地点点头,然后有人道,“此次选秀美人众多,想必总有几个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微妙,有苦恼的,也有平静的。前者如樊建斌,后者如崔明朗。
还有的则是喜悦的,只见房胜泽手中描金折扇一挥,笑的气定神闲,“这是自然。”
司马青岩随即拍手附和,笑道:“房哥哥若有朝一日得了恩宠,可要照顾青岩哦!”
“好说好说。”众人一笑,因房胜泽的自信从容和家世地位而热络不少。
能受宠之人显而易见,男子之间虽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但是攀比笼络还是有的,经此一聚,已三两成群,未来格局隐隐欲现。
我浅抿一口酒,在这谈笑风中保持着平凡而沉默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