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掠过林地上空,带起枝叶细碎之声。树影下白衣静立,蓝影亦不动,只是两相对望,谁也没有言语,冷漓月看着秋苍术一点一点退去目中冷沉,传出平静的声音,“我有话要问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冷漓月淡然回说,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原本以为已经摆脱的人如此突兀的出现在眼前,他亦是有些猝不及防的,心底颇有几分复杂感觉。看来没有令青暝拦下此人,是他的失策。
“哦?”秋苍术轻应了一声,忽然抱臂环胸,瞳眸微缩。
他没有应承他的约定,他认为那是他们交错的节点。
冷漓月注视对方良久,微微沉吟后开口,“没有等你回来,是因为……”
“我只想知道,楚衣身体是否已经无恙?”
不是质问和追究,却是……传入耳中的亦不只是对方的声音,还有那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
“只是些迷烟罢了。”冷漓月平淡的回答,心念一转,挑眉道,“秋城主现在该明白,楚衣完全有自保的能力……”
其意不言已明,落在秋苍术耳中,对方却连眉心都没有蹙一下,转身回到马边自囊中取出一物。抬步走来时,才回问道:“楚衣是想说在下多此一举?”
冷凝月淡笑不语,形同默认,目光转下,缓缓落到对方手上。
数步之遥顷刻拉近,冷漓月看着对方抖开手中之物罩下,系好,披衣的动作自然又熟练,手指抚过他的发,话语自那张朱唇中传出,“楚衣还真是任性又好强。”
轻柔中隐着一丝宠溺……冷凝月一震,嘴角的笑凝住,近在咫尺的面容,气息相对,鼻息可闻。
收回目光微微退后,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距离,垂眼看下,雪色斗篷在晒着林间疏落的碎影,很自然的便想到了被他落在暗室内的蓝色外袍。
没有言语,只是付之一哂,错步走过,秋苍术看着那袭素白身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动作驾轻就熟,如行云流水,自有一番洒脱。
冷凝月眼睑微垂,心海起伏间,背脊一僵,侧首看向身后。秋苍术感觉到他的目光,伸手拉过马缰,开口时却说道:“方才出城时听人议论说下月要召开武林大会,商议千回宫之事。”
“四绝城处事不是历来独善其身,不干涉江湖纷争?”冷漓月目光落在前方,耳边听着马蹄嗒嗒。
“原是如此……只是……”秋苍术话语倏顿。
“秋城主也对千回宫有意?”冷漓月小心的窥其话中之意。
“要说千回宫不若说那个宫主。”
冷漓月面色微凛,下意识的追问道:“何解?”
身后半晌没有传来话音,冷漓月侧眼看下,冷不防对上一双饶有兴致,晕着笑意的眼眸。“若不是辨识出了楚衣,苍术定是要怀疑你便是他的。”
瞳孔微缩,冷凝月的眸中缓缓兴起波澜,“他?是谁?”
冷漓月看着对方目中笑意点点敛下,取而代之的却是沉如山,静如水的不动声色,朱唇中缓慢的溢出三个字——“冷漓月。”
秋苍术看着那张半掩在斗篷里的面容,话音重复,“千回宫宫主,冷漓月。”
冷漓月衣袖下的手一紧,心神一阵动荡,却没有移开两人对视的目光,出口的话语落在自己耳中终归是平静的。
“为何?”似觉此语过于笼统,冷漓月又补充了一句,“为何不怀疑?”
“因为你是楚衣啊……”秋苍术回答得几乎不假思索,亦是十分的理所当然。
冷漓月淡然转开目光,“那日在脂江楼……还有那张画像……”
“是他。”秋苍术注视的目光终于缓缓转开,“这般藏头露尾,还真不像千回宫历来的行事作风。”
“他们以前行事很嚣张?”
“倒也不是,不过一直不容于正道,百年间的对峙从不曾消歇。”秋苍术顿下话语,眉眼一挑,继续道,“或许好戏在后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冷漓月神色骤然冰冷,只是出口的话语依然平静,“游家远在西海,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
安静了片刻,秋苍术忽然开口,“楚衣的身手这般好,不知师承何人?”
“我娘。”冷漓月回答的很泰然。
秋苍术笑叹道:“没想到昔年的游家夫人武功竟然如此了得……”
冷漓月脸色一变,听到耳边又传来一语,“说到西海游家,便不得不提起一人。昔年只因一舞倾天下,而被世人冠以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冷舞寒。”
冷漓月敛目不语,只是听对方徐徐道来,“二十年前,当时的西海游家家主游江枫曾邂逅过一奇女子,便是当时的天下第一美人,冷舞寒。只可惜这段为江湖武林所盛传的传奇,最后却因游江枫另娶新人而……”
话语顿下,冷漓月只是沉吟着开口道:“此事……倒未曾听叔父提及过,而且叔父在多年前便已隐世,连我也不知其下落……”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忘却和记得都是别人的事,作为当事人的他们,未必想再为他人道说。”秋苍术话语悠悠,停顿之下又笑着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大抵会是这样。”
冷漓月感觉到身后胸腔的振动,幽淡的芸香包围着他,落在耳边的话语只觉意味悠远,令他心绪些微起伏。
“叔父?”秋苍术在之前的一番话语出口后方才醒觉,“楚衣你是……”
“家父游清墨。”
“西海游家家主之名在二十年前曾在江湖响誉一时,但令尊之名却是……”
“家父鲜少走动于江湖,自然不为外人所知。”冷漓月淡淡道,垂下的眸中兴起些微波澜。
“同是冷姓,他们之间……会否有何关联?”似自语般的话语传来,耳边拂来的气息温热,冷漓月侧首看了身后一眼,淡淡收回目光,没有言语,白马绝尘,扬起长路尘嚣。
所有邂逅即使无关于缘,亦都扣住某段因果。
未做成擦肩路人,只道并非归人。此刻的冷漓月心中自持一分淡然,顺水而下,因为他相信他们终会在某个路口,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