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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许长河

化羽成仙 著
  • 纯爱百合

  • 2024-03-13

  • 34.1万

第1章:落光之处

昭许长河 化羽成仙 2024-03-28 17:27
大侠,就要能屈能伸。
上能英雄救美打流氓,下能合衣躺平睡牢房。
许长河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在梦寐以求的江湖路上又前行了一步。
如果不是后来给二两黄汤灌昏了头,也不至于纵马长街,被他的县令亲爹丢进来醒酒加反省。
牢房阴暗潮湿,稻草上不知多少虫蚁阖家欢乐,身娇肉贵的大少爷浑身刺挠,跳起来手舞足蹈抓起了痒。
许长河馊得像只酿过头的酒糟团子,迫切地想沐浴更衣,睡个香喷喷的回笼觉。
大少爷一个不爽就开始猛踹牢门:“来人,放我出去!来人啊!”
天将明,牢房里的犯人都被许长河吵醒,骂骂咧咧叫嚷起来。
狱卒过来呵斥,路过许长河面前,压低声音道:“公子,大人说了不让放你出来,你且安分待个把时辰。”
许长河立马大逆不道地直呼亲爹名讳:“许承,你敢关我!我回京告我娘去!”
狱卒忙给许长河送了点茶水,缓解头疼消消火。
许长河漱了口,要吃要喝,俨然一副饭来张口的少爷作派。
狱卒记下许长河点的菜,正要离去,对门的牢房响起隐忍的闷咳。
许长河目达耳通,伸手出栅栏一把抓住要走的狱卒,问他:“我昨晚来时对面牢房空着的吧?”
狱卒没想到许长河醉成那样还能记事,回答道:“是,昨夜关进来的命犯,大人今早就要升堂审理此案了。”
“命犯?”许长河歪头去看。
黎明已至。
透过狭隘天窗的一簇光,明明是落在那犯人单薄的肩上,却像照进了许长河的心。
那人有一张病弱的侧颜,即便披头散发也如同卸下发髻的少女般娴静,抱膝坐着,垂眸低咳。
许长河在京城看遍了百花争艳,没想到在这小小虞城县,还有如此绝色。
许长河喜欢美好的人事物。
他追问狱卒:“他杀了什么人?怎么杀的?”
狱卒只得吐露所知案情:“他昨夜打死了更夫罗二,自己背着尸体来县衙来认罪伏法的。”
更夫罗二,偏不巧时常夜不归宿的许长河认得。
罗二身高八尺有余,正值壮年。
许长河嗤笑:“就他那身板,能打死罗二?”
狱卒解释:“他说是从背后偷袭。”
许长河掌心上移揪住狱卒的衣襟:“带我去看罗二的尸体。”
狱卒惶恐万状:“公子,使不得啊!”
许长河一针见血地威胁:“你不带我去,我就把你去喝花酒的事告诉你媳妇儿。”
狱卒惊悚地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一股子春华楼的脂粉香,还揣着这方丝帕!”许长河将狱卒藏在怀里用来回味的帕子抽出大半截。
狱卒连忙把帕子往里塞,一时间窘迫得面红耳赤。
“诶,慢着。”狱卒回过神:“你怎么知道我有家室?”
许长河来虞城县半月不到,整日出去招猫逗狗、闹腾乡里,也是头一回来牢房,两人算是初相识。
“你的衣服上有针脚,鞋袜陈旧但整洁,可见换洗勤快,头油用的是最近妇人间流行起来的茉莉香油,然而你不是爱干净的人,昨晚我进来吐了一地,溅到到你的衣摆,到现在你都没想起来擦。”
狱卒下意识蹭了下那块污渍。
许长河三言两语把他说得冷汗淋漓。
他初来乍到,大家只觉是个放浪不羁的纨绔子弟,险些忘了他有个前太师祖父、前御史现虞城县令的爹,以及尚书千金的娘。
可谓家学渊博。
……
县衙的余先生做过讼师,不但写得一手好字,仵作验尸也在行。
前任县令昏庸无能,他原打算告老还乡,是许承极力挽留,才没有一走了之。
许长河来看尸体,他刚誊写好供词。
余先生和和气气赶人:“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地儿,公子还是去别处吧。”
许长河按住余先生要带走的供词,一目十行倒着看完了。
罗二死于钝器重击枕骨致死,一击毙命。
许长河又拿起了一旁所谓凶器的砚台,细细掂量。
沉甸甸的,但不足将罗二的枕骨抡得稀碎。
不过许长河的视线被另外的字眼吸引:“墨青席,十八岁,比我大三岁……”
看不出来啊。
余先生提醒道:“公子,大人马上要升堂了。”
“不对。”许长河思绪飞快:“要一击毙命必然是全力一击,即便这个墨青席天生神力能用砚台一下子砸死罗二,那么他的枕骨碎裂的形状就不会呈圆弧形凹陷,凶器不可能是砚台,应该是更圆、更重的东西,发丝上有苔藓……是石头?”
说着许长河又把砚台举到眼前端详。
有雕花的那头沾染了大量血迹。
许长河用指甲刮下一点:“血的颜色不对,比起罗二伤口处的,新鲜太多了,最多两个时辰前的,从浓度上来看也不像是人血。”
他翻过桌上的茶杯,把刮下来的血块放在水杯里,注水溶解。
浅淡的血色晕开,散出一点腥气。
许长河恍悟:“是鸡血。”
余先生望着自说自话研究案情的许长河,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许长河把砚台放下,拍案道:“这份供词是假的,墨青席不是凶手。”
“公子的确聪慧过人。”余先生笑着捋了把胡须:“你放心,令尊大人早已看出端倪,这份供词,不会让他画押的。”
许长河愣了下:“我爹也看出来了?”
余先生缓缓点头,笑意欣然。
升堂后,墨青席被提到明镜高悬的牌匾下,跪得端正。
乡亲们看到命犯是他,纷纷议论,大多都是不可置信,仅有几人在唾骂墨青席人面兽心。
许承拍下惊堂木,高声问道:“墨青席,你为何杀害罗二?”
墨青席低沉开口:“他侮辱亡父。”
余先生看了眼供词,墨青席相依为命的父亲久卧病榻,于数日前撒手人寰,怎奈家徒四壁,死后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墨青席用草席给父亲裹尸下葬,罗二途径之时骂了一句晦气,还朝着尸体吐了一口唾沫。
许承道:“你再重述一遍犯案过程。”
墨青席平铺直叙道:“昨夜戌时,罗二打更后,我从后偷袭,用砚台把他砸死了。”
许承问:“为何用砚台?”
“父亲制砚手艺在虞城县远近闻名,这块砚台是他的遗物。”墨青席不卑不亢道:“大人,罗二是我杀的。”
“我还未审完。”许承看了看惊堂木,又看了看墨青席:“你在罗二打更后杀死了他,那时几更?”
墨青席回想一番,答:“一更。”
“打了几次?”
“连打三次。”
许承重重拍下惊堂木。
墨青席茫然抬头。
许承道:“带证人。”
衙役将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带到堂下。
妇人俯首叩拜:“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罗二身死的巷子与你家仅一墙之隔。”许承问她:“你那时听到了几声锣响?”
妇人抖索着回答:“好、好像是三声。”
许承又问:“怎样的三声?”
妇人迟疑道:“就是……咚——咚,咚咚咚的。”
许承命人拿来一面铜锣,让衙役模仿妇人所说节奏的敲打。
衙役照做。
许承看向妇人:“是这样吗?”
“是。”妇人小声:“差不多。”
“差不多,也就是有差别。”许承命令衙役:“你松手。”
铜锣落地,咚咚乱响。
妇人大惊:“是这声!最后一声!是这样的!”
墨青席眼瞳微颤。
许承重拍惊堂木:“墨青席,你说你是在罗二打完更之后砸死了他,那么罗二倒下,铜锣落地,自然会有第四声响,实则只有三声,你且说说,是为何?”
墨青席一时之间无可辩驳。
余先生紧接着将说罗二的致命伤和砚台上的疑点说出。
许承呵斥道:“墨青席,你还不从实招来?”
墨青席抿嘴不言。
“他不说,我来!”
许长河挤出人群,一身淤泥不说,还抓着个小姑娘上了公堂。
由于他臭气熏天,众人纷纷给他让路。
许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许长河,你又在胡闹什么?!”
“我没胡闹,她是证人。”许长河把小姑娘拖到身前:“她是罗二的女儿,在染织坊做活,前几日有个王八蛋欺负她,罗二为了女儿将那人揍了一顿,这就是凶手的动机!”
许承还没来得及问凶手是谁,许长河又丢了一块沾满泥腥的石臼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凶器,在罗二死后被丢到了阴沟里,我翻了好久才找到的。”
“……”
许承简直不知道从哪开始骂他。
“大人。”罗二的女儿俯首道:“昭哥哥是好人,他不可能杀我爹的。”
许长河看向墨青席,明知故问:“昭哥哥是谁?”
罗二的女儿连忙捂嘴。
墨青席不想他们为难罗姑娘,便开口承认:“我的乳名。”
惊堂木落下,状况外的众人吓得抖了抖。
许承问罗二的女儿:“是谁欺负了你?”
罗二的女儿回答:“是王氏布庄的大少爷!”
许承便下令将人带来。
许长河臭气熏天,就连原本跪得笔挺得墨青席,都不着痕迹往边上挪了点。
但许长河一直盯着他,见他嫌弃自己反而凑过去,蹲在他边上托腮道:“昭哥哥,我刚才来的路上,和棺材铺的打听了一下,就在你来投案前的半个时辰,你给你爹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还托老板帮忙料理后事,你戌时杀的人,子时就有钱买棺材了,但罗二身上一个铜板都没少,那么这笔横财,你是上哪儿发的呢?”
墨青席抬眼对上他戏谑的神情,死死咬住了牙根。
许长河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不说我替你说了,王氏布庄想找个替罪羊,给了你十两银子,让你卖命葬父!”
许承敲下了这日最后一声惊堂木。
墨青席仰头,看到了许长河身后的明镜高悬,他闭上眼,叹声承认:“草民……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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