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照耀着古老的山边,熙熙攘攘的欢乐儿童已经纷纷扰扰地独自返回自己的病房。停车场显得孤寂难耐,不断离去的车辆为我们的到来提供了既定性的方便。车子在三百六十度旋转过后,迅速倒车入库,小山的车技似乎还不太过关,车的后尾箱遭受摩擦,略有损耗。他毫不在乎地下了车,戴上墨镜,很做作地摆了一个姿势,然后往医院的门诊走过去,我全程极力地低着头,避免让其他的小朋友认得我。因为小山才是探员,我只是一名小小的法医,所有的话都应该由他来说,我不能发表任何的意见。
他走到登记中心的前台,随手拍着:我要见你们的院长!
戴着白色帽子的护士姐姐似乎来了月经,心情非常的烦躁:有病你们就登记!见什么院长!还有啊,这里是儿童医院,成人是不接收的。
小山不想多说废话,一言不发地掏出证件,护士姐姐立刻安静下来了。
院长在接到通知以后,匆匆忙忙地坐电梯下来,很急躁地从电梯里走出来,非常不满地说:我很忙的!谁要找我?!小山慢慢地闯进他的视线范围。
噢。不敢想象,凶杀还没有找到,天哪,他们还只是小孩子,不应该遭受这种不人道的事情!院长在抱怨着,我和小山默默地听着他抱怨,跟在他后面,直到他停了下来,我们勇敢地看着他的脸庞,没有说话,等着他率先开口。
好吧,他这小家伙平时是有点口不择言,但最多也就是说两句而已,口不择言导致命案发生的概率似乎有点偏低。
但也并非不可能!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就好,其他的不用多管。小山忍不住说着。
“好像有……但是不可能啊,他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小山显得很不耐烦。
“那天我在走廊和病人的家属聊事情,无意之中看到他在骂小肯尼,骂他是天煞孤星,克死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说他不死也没有用!“
小山疑惑地问着:可是你刚才提及到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院长说:事情是这样的,虽然他一直在骂小肯尼,可小肯尼完全毫不在乎,感觉心不在焉似的,对他的批评恶言完全视若无睹,既然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也就不可能出于愤怒去杀人啊!我突然发话了:面无表情只是一个错觉,你可以形容他当时的眼神或者动作吗?
我都说了……哎,慢着!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他的眼神确实……有点吓人!说着说着,我们便来到了发生命案的洗手间,院长始终感到很困惑:为什么你们如此肯定,凶杀是一个小孩而不是一个成年人。我被挎包里拿出几组照片展示给他看:这里是死者颈部上的伤口,我仔细地检查过,发现在光滑的皮肤被割破的地方,出现了往下划的趋势,可是我们推断凶手当时是一刀致命的,如此利索的动作和过程,照道理表面现象应该显得很干脆才对,为什么还会呈现往下划的趋势,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比死者还要矮,他在杀人的时候,难免要踮起脚,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使他的割喉动作显得有一点点的瑕疵,漏出了破绽。按照我们的推断,死者的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在所有的小孩里,他算是高挑的一种了,而凶手割喉时无法达到预料的位置,只能吃力地往下拖,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透过伤口的位置形成大致上推断出凶手的身高和身型。小山在稿纸上画了一个身高比例的图像,用红色的墨水笔在左侧圈了一个身影,旁边加了一个感叹号:这个就是凶手的真正身高,大约在一米五九左右,标准的小孩身高。(尽管他已经念初一)
院长似乎还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这个身高比例的成年人也有很多,不一定是那些小孩子的,你们会不会过于武断了呢?单凭一个口角之争,一个身高比例,一份心理评估就一口咬定某个人是凶手。
小山耐心地向他分析着:案发的时候正值深夜,当晚医院的护士和医生多半都下班了,除了值夜班的同事,医院内的成年人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这里是儿童医院,如果凶手是外人并非医院的人,那么他的出现一定会引来注目,你们又毫无印象,除非你跟我说,凶手就是你们的医生或者护士。如果不是,那么请你接受这个很残忍的事实。
我接到医院的电话,小米迦的情况开始有好转,但突然发生剧烈咳嗽,全身抽搐的现象,我立刻赶到医院,小米迦正在被推往手术室的方向,小肯尼一直紧紧地跟贴在铁架床的后面,眼里虽然是毫无感情可言,可是也能大致上看出他内心的焦虑(如果我没有猜错)张医生也一直跟在他后面,直到手术室的门被关上以后,亮了红灯,证明手术正在或者开始进行中。张医生和小肯尼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张医生不断地安慰他:傻孩子,别胡思乱想了,小米迦不会有事的。张医生……他会有事吗?这些都是我造成的吗?晚风轻轻地吹了起来,走廊上的报纸徐徐飘起,我拍了拍张医生的肩膀,他猛地抬起头,发现是我,不禁露出疲倦的笑容:怎么是你啊。我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和小肯尼单独聊聊。他表现得有点犹豫不决,艰难地看着小肯尼,欲言又止地说:这……他目前的情绪可能会很高涨,我怕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我耐心地说:没关系,只是聊聊就好。不知道是不是小米迦情况危殆的缘故,他们俩今晚变得很容易妥协,张医生小声地对小肯尼说:我去买点饮料给你喝,你坐在这里等我。小肯尼没有回应,很安静地坐在原地不动。他走开了,我坐在小肯尼的身旁,显得很自然,他丝毫不介意我坐在他身边,我留意到他掌心里握着一只小纸鹤,据说只要折够1000只,就能逢凶化吉,多大的凶险都能化险为夷。
可以借给我看看吗?我强忍着内心的慌乱,朝他摊出了双手。
他那紧捏着纸鹤的小手,恋恋不舍地递给我,我把它举到半空中,在灯光的照耀下,纸鹤的纸张充满了黑体字,似乎是从书籍中扯下来的。我发出怪声:挺精致的……
他说:我折了三百只给他,希望他没事吧。
我故意把声音的分贝提高了三分之一:你既然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同年龄朋友都能如此关心,为何对待自己的亲人如此冷漠?甚至漠视他们的生命?
他们对我很不友好,尤其是林肯那小子,总是自以为是,不可一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很心痛地对他说:无论他们有哪些不对的地方,你也用不着杀了他们吧?
小肯尼不说话了,倔强地保持着沉默。
我扶着他的肩膀:杀害你爸爸妈妈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你!
他借着肩膀的力量甩开我的手:你在开玩笑吧?我一个小孩子怎么做到这些?
“你当然不会这么做,但如果有人在背后教唆你,那么一切自然就会变得皆有可能。“
他默默地站起来,躲避我的问题:就算你要报警抓我,也要等到小米迦度过危险才行;在此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
十二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手术室的灯灭了,主刀医生满脸疲倦的脸容,一出来便朝我伸出友善的双手:感谢上帝!那个孩子渡过难关了!我们又成功地挽救了一条宝贵的生命!感谢你,医生!我由衷地说着,斜眼看着小肯尼,尽管他脸上并没有浮现高兴或者开心的神情,但他的眼神和十二小时之前的简直是截然不同了。我看着医生们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禁冒起某种浮想联翩:原来做医生也有如此神圣的意义!下一秒过后,小肯尼便拿了一张凳子,把自己的身高垫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我跟你回去吧。
一大早,燕露如便换了一身淳朴的衣服,绑着简单的小马尾,没有化妆,素颜朝天,她手里拿着一束水仙花,站在墓园的山下,怀有不轨企图的司机大哥,欺负她不认识路,故意带着她绕远路,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她等了好一阵子,没有人出现,于是她只好独自一人上去,开采在山上的墓园,沿路长满了杂草,顽固的泥土经过岁月的磨蚀已经变得稀疏不已,稍微用点力便会产生山泥倾泻的感觉。她在隐隐约约之间,还记得莫斯被埋葬的地方,那块地是她专心挑选的,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莫斯的事情如此上心,认识她还不到三个月,见过她二十多次,谈过不超过十五次的会话,彼此展露的笑容也不超过二十次,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们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莫斯根本不值得她如此上心,可是她偏偏就是这么固执,谁也劝阻不了她。天随人愿,她最终还是找到了莫斯的墓碑,墓碑上面除了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包括出生年月和姓名,因为她是死囚,无亲无故,自然没有人为她立墓碑。要不是她为莫斯争取墓地,莫斯连最后的葬身之地都没有。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天真无邪、勇敢无畏的笑容,很让她犯傻,直勾勾地看着照片,心里滋生出说不清的滋味。
良久以后,有人碰了碰她的手掌,她惊讶地扭过头去,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孔,她有着与莫斯年龄相仿的年纪,她们都老了,但年轻时代的漂亮与性感却是有目共睹的。她观察着该名女人脸上复杂的神情,尝试地问着:你是莫斯的朋友?
叫我小薇吧。她简单地说着,在你博客上留言的那个人就是我。
“你和莫斯很要好吗?”她疑惑地问着,按道理说,一位死囚是没有人愿意和她扯上任何的关系,小薇肯出来拜祭她,可见两人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厚,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小薇很明显地躲避她提出的问题,故意转移话题:你不是一直都很困惑,莫斯和翰林之间纠结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个……她有点犹豫,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把小薇的话接下去。
其实她并不喜欢鲜花的,小薇一副饱经沧桑的脸庞,欲哭无泪,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很勇敢的,没想到死的时候会那么窝囊。
燕露如不想听她废话,直接问: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的?
小薇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本子:你看吧,看了这样东西以后,自然会明白着一切。
燕露如还在犹豫不决,没有接过去,她二话不说,强行掰开燕露如的手掌心,塞了进去:死人的秘密,你只能从她写的东西开始了解,这才是真相!往往太过于表面的东西,反而不会是真相!你懂了吗?
燕露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着本子,有股力量在掌心中,却使不出来的感觉。
小薇疲倦地笑了起来,问她:有没有打火机?然后她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口中,眯着眼睛,示意燕露如为她点火,燕露如最后还是照做了。
小薇吸着香烟,大摇大摆地往山下走,潇潇洒洒地消失在燕露如的眼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大声地喊着。
一个即将要死亡的人!小薇在胡言乱语,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燕露如站在莫斯的坟前,念念叨叨地把水仙花的花瓣一块一块地掰落下来,花瓣一片一片地散落在坟墓的四周围,她的笑容是如此的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