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她的声音跟清晨的鸟叫声没有差别，安静的车厢里就听见她的声音连绵不断。
    “要不我回头去找他……”
    “桐雨，我还觉得对不起你呢，你别一直忏悔了，是我跟你开了空头支票又兑现不了。”他打断了她的话，她如果没看错的话，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着。
    “别去找他了，是我先动手打了他。”他的语气跟以前没有两样。
    桐雨低头应了一声，又诧异的问，“我以为你这样风度翩翩的人不会动手打人更不会生气呢，看来我一直小看你了。”
    “风度翩翩……呵……这一回不想假模假样的风度翩翩，装模作样很累的。”
    “你别这样说你自己，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我打不赢他，也帮不了你，要不这样，晚上你去我家，我做饭给你吃。”
    心里的歉疚急需要找一个出口，她怕哪个不经意的时候，他便不见了。
    他们都是来去如风潇洒自在的男人，她怕这些都是一场梦境而已，在能感觉到的时间里，能抓住一点就尽量不留遗憾。
    “桐雨，你妈妈的手术不要拖了，她还年轻。”宫善的眼神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黯然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明亮，声音也和外面的明朗形成了反差，有些淡淡的忧伤，“我是怕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办？我迟早会离开这里。”
    她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有些难受又勉强想笑，“你别管我了，你也别再想着帮我，你是知道的，我妈那人宁愿死也不会要别人的施舍，她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
    “你不应该墨守成规，固执有时候不是好事，不仅救不活人命也挽不回那可怜的尊严，我不是要施舍你。”
    “……”她沉默了起来，片刻后才喑哑着声音说，“先去医院，看见你的伤我就不舒服。”
    他没有听她的，而是直接开车回了家，他在v市的家。
    离方明楠的科技园很远，如果他每天必须准时上班，开车至少要花半个小时。
    进他公寓后，桐雨被室内简洁又明亮的环境吸引，他是个会生活的男人，每一个转角，都有一盆不知名的盆栽花草，十分养眼。
    “这点小伤我自己会处理，我可能最近就会离开，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个心愿没完成，你不会不答应我吧？”宫善不知从哪里提出一个医疗箱坐在了她的对面，神情专注的看着她问。
    她抿了抿唇，开口，成了最艰难的事。
    “其实……宫善……”她嗫嚅着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停了停才继续，“认识你以来，我一直都依赖你，昨天没见到你，我很想找你，可是我担心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怎么办，我必须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依赖你，你不能对我这么好，那是害我。”说到最后，她只觉得鼻子越来越酸，如果他还这样盯着自己看，她一定掩饰不下去。
    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打开了箱子，她一眼看见，立刻走了过去，“我来帮你。”她情不自禁的一句话竟成了他反驳她的理由。
    “如果因为你帮我，而让我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我离开后，岂不是也害了我。”他固执的将她手里的卫生棉签抽了过来，又自顾自的拿出了碘酒瓶。
    桐雨尴尬的愣在了原地。
    比智力，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其他的任何什么，也不是。
    另一个男人呢？只会动粗。
    她心生悲凉，对他们任何一个，她都是没有一丝办法。
    “你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吗？”她沉着脸将他手里的药瓶又夺了回来，“反正我也没工作，你走之前我陪你。”
    他没有出声，她用棉签蘸了药水后，伸手将他的额头朝后轻按了一下，示意他仰后。
    那伤经过了几个小时，已经有了於痕，他的皮肤本就白净，稍微一点痕迹看的格外清楚。
    小心的擦过药后，还是弄痛了他，他嘴上不说，可微眯着的眼睫让她停下了动作，朝他脸颊的伤口轻轻的吹了口气，他的身体顿时就僵在了沙发里。
    感觉到异样，她连忙转过头收好了药箱，又小声的问，“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你才动手的？”
    两个光鲜亮丽的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动起手，桐雨想也不敢想，他们的素养都是极好的，且都是那么要面子的人。
    “没说什么。”他云淡风轻的说过。
    “那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她吸了吸气侧过头却不看他，“暴力能解决什么？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人，我要你跟他争什么啊？”
    只是看着看着，沙发前的咖啡色毛毯液化成了一片。
    眼泪滑下来的时候，正好被他看见，他就要用手替她擦拭，她却快速的别过头。
    身体被他抱住的时候，她的眼泪以更快的频率往下掉，好像掉进了一池清泉里，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心里的闸道一下子松开，止也止不住。
    “我没跟他争，如果真的争了，他争不赢我的。”
    桐雨的气不但没因为他这句话而平息，反而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
    “我不喜欢这样，你就不能老实点吗？”她反过身，双手抓住了他的肩头，眼对着眼看着他。
    他被她认真的表情吸引，又在看到她满脸的泪痕和眼圈里的波光后叹了口气，怜爱的伸手将她眼角的泪触去，最后挑眉笑了笑，“我还不够老实？和方明楠相比，你还想让我怎样？”
    “我不知道。”她懊恼的垂下了眼，他的手掌却在此时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内心一惊，立刻松开了抓住他肩头的动作，结果身体毫无预警的朝他倒了下去。
    他身上有一股陌生的男性味道，这是他们接触的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亲密接触，从没想过会和他有过什么，突然来临，除了错愕更有紧张。
    好在没撞到他的脸，她唏嘘的赶紧抬头看他，脸赧然一红。
    她一抬头，披肩的长发抚到了他的脸上，轻轻滑过，产生了一种痒痒的感觉。
    她张嘴想说什么，又被他看的不敢开口。
    “别说话，安静点。”他一手将她的头按在了颈窝，另一手圈着她的身体，下颚抵着她的发顶，阳光静好。
    下午的时候，他没跟她去她家尝她的手艺，却买了几袋子菜给她。
    “你说让我不要出去见人的。”这是他坚持不去她家的理由。
    他买菜的时候不是也见人了？她只是看他受了伤没好意思反驳他。
    “我中午说的那些话，都是吹牛的……其实我……”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那一堆漂亮的食材，面露难色。
    “不会下厨？那你还吹牛，我也不会。”他快速的接过她的话茬，一边指责一边拿过围裙。
    那语气里的鄙夷让桐雨大脑一热，伸手抢过了他手里的围裙，又将他推出了厨房，“我没说我不会下厨啊，只是做的不好吃而已。”
    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童桐雨才艰难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油光满脸自然不必说，她的样子就像死了一回，刚从十八层地狱里出来的。
    “桐雨，我明天就走。”
    宫善盛好饭后将一碗递给了她。
    “这么快？对了，你要去哪儿？”她粗心的发现，她一直没问他。
    “不确定，不过不会是中国，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能很快我们就能见面，可能不会再见了，我一直没告诉你，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love，真有那么回事。”他的眼角牵着笑意，可看在桐雨眼里，并没那么快乐。
    “这是散伙饭？”她也笑了出声。
    “不知道谁说过，帮助一个人不一定是爱情，但爱情，必定是包括帮助。你替我找了那么一个对手……”
    “吃饭！”桐雨面无表情的夹了一块肥肉丢进了他的碗里顺道打断了他的谬论。
    “你怎么知道我吃肥肉？”他看了一眼肉，似乎很难抉择似的，她伸到半空中的筷子因为他这句话而停住，于是他很爽快的将那片……准确的说法是，那一大块肉夹到了一旁的空碟里。
    她的脸唰一下红了。
    “你别急，你做的，我不会浪费。”他优雅的一笑，映衬着他嘴角的伤，十分有趣。
    桐雨哪里有心思吃，看着他离座又看着他拿了一把菜刀过来。
    心里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你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在无形之中把人打击的遍体鳞伤，你这么苛刻，难怪找不到女朋友。”童桐雨像是总算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好数落他一番。
    宫善听着她孩子气的声音，依然故我的切着肉，斯条慢理的切完后，对着她绽出了一抹优柔的笑靥，“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你就这么嫌弃我切的肉啊？”桐雨依然陷在被他打击的缝缝里，无法自拔。
    他也太会损人了，又有能力让人恨不起来。
    “桐雨，我没说嫌弃你切的肉，只是切小一点更好吃。我为什么一直没找女朋友和这个有点关系，女人特别敏感，而我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解释上。”他从头到尾都悠悠的噙着笑，“我对你说这个，是因为我终于想开了，一个人自由是过，两个人闹也是过。”
    “恋爱有这么恐怖吗？”桐雨看着他那俊逸非凡的脸不由感叹，这么个挑剔的人，怎么才能幸福。
    “你没恋爱过吗？”他嚼完一片肉后突然问。
    她瞠目结舌的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干瞪着眼看他又吃了块肉。
    “我舍不得你走，怎么办？”她讷讷开口。
    碗里的饭一口也没动。
    他将肉吃完后放下了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她又连忙拿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轻声道，“就算看着你也是好的。”
    “桐雨，我有把握的时候自然会回国看你，在这不确定的期间里，你可以结婚、生子，再生第二胎，好好生活。”他淡色的眼眸里焦聚着一束光，那里有她美丽的童话世界。
    “我不会等你的，你放心好了，你也好好生活。”她突然严肃了起来，拿起了筷子端起了碗。
    晚餐后半段在沉默中度过，宫善在吃完放下筷子后，桌上的菜还有一大半，她吃完了又盛饭，眼里的光芒写着‘不吃完不收碗’的坚决，于是宫善叹了口气给自己又盛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