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破笔记：心罪
白紫穗
2023-07-14 10:28
桥是一座旱桥，十来米长。斜阳路高低不平，建筑几乎都在桥的水平面以上，桥下很少有人去，春天杂草丛生，最茂盛的时候可以长到桥面上来，不熟悉的人走到那，不知道下面是个洞，容易掉下去。
发现尸体的是一群在斜阳路摆摊卖早点的小贩，眼看天气热起来，有人嗅到一股怪味，觉得是别家的腐烂食物没处理，问着问着就吵起来，都觉得是对方的错。于是一同往臭味传来的方向找，在桥下找到尸体。
黄忠华案还没抓到凶手，现在又来一具尸体，派出所赶紧将现场围起来，通知北城分局。何风还没赶到斜阳路就给莫沉荣打电话。
莫沉荣原计划今天回夏榕市，安排重案队开个会，按两条线来查刘默想（黄忠华）案，一是墨茧身上的疑点，二是那个暗中为黄忠华复仇的人。
突然发生的又一桩案子让他刷牙的手一顿。
“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遇害抛尸还是单纯的跌落致死，等下看了才知道。”何风语气凝重，“但又是斜阳路，我总觉得不踏实，还是先知你一声。我们的法医可能快到了，重案队想自己看现场的话，你现在就派人。”
莫沉荣放下手机，漱掉泡沫，立即打给安逸辰和任柯晚，然后匆匆换衣。
白展还蒙着脑袋睡觉。莫沉荣皱皱眉，这间招待所是县局安排的，还算干净。但再干净，也没法跟家里的床单被子相比。白展居然一晚上拿被子捂着脸。
他在外面睡觉，被子绝对只会盖到胸口。
“起来。”莫沉荣看看时间，本来今天不用赶，但何风这一通电话打得他开飞车的心情都有了，隔着被子拍白展，“马上出发。”
白展被吵醒，头发蓬乱，眼神迷糊，宽领T恤滑到一边，肩膀露了出来。
莫沉荣眸色沉了些，“清醒了没？”
“做梦呢。”眼看白展又闭上眼，要往枕头上倒，莫沉荣立即抱住他的肩膀。
白展嗅到一股清淡的须后水味，双眼聚焦，“行吧，走你。”
莫沉荣放开他，麻利地收拾行李，想到在路长县还有一些工作要做，便和一同来的队员临时开了个小会，让他们留下，自己和白展即刻回去。
在路边随便吃了顿早餐，上车时白展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这么赶，斜阳路又死人了？”
莫沉荣：“……”
白展给自己拉好安全带，嘀咕：“又被我的聪明才智震住了。”
车很快上到高速，莫沉荣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安逸辰和任柯晚肯定到场了，他迫切地想知道死者的死因和身份。
白展好奇，“是什么案子啊？”
莫沉荣不确定两起案子是否有关联，不想跟白展透露，转移话题：“早上不是梦得挺香吗？梦到什么了？”
“说这个我就不困了。”白展笑道：“梦到吃鸡翅。”
莫沉荣：“出息。”
“怎么了？这个梦我从小时候做到现在，过阵子就会来一回。”白展说：“你有没反复做过一个梦？”
莫沉荣忽地想到一件事，此事也是关于梦，但是梦境混乱，每每醒来，他都只能记起最零碎的片段。
梦里他是另一个人，他记不得那人的脸，又或者在梦里也根本没有看清过，对方有另一个名字——他记不得，那人却对他说：“我就是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好像是师父宁池晨失踪，严希也断了和他的联系之后。那段时间他在挫败中精神不振，所以奇怪的梦境便趁虚而入？
有段时间他很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困惑，因为它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他怎么会是别人？别人怎么会是他？
他振作之后，便不怎么做那个梦了，只是很偶尔的，还是会在睡眠不佳时“遇到”那个自称是他的人。
“莫队长？”白展的喊声让莫沉荣回过神，他不想分享自己的梦，听听白展的倒是无妨，“从小梦到大，你是有多馋鸡翅？”
白展说：“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以前差点饿死，有个有钱的小少爷把他的鸡翅分给我，我才能活到现在。”
莫沉荣从小就不爱吃这些东西，忽又想起白展一家偷渡出国，觉得前后矛盾，白展的父母是在白展成年后才过世，就算幼年生活再艰苦，也不会靠什么小少爷施舍的鸡翅果腹吧？
“你父母呢？”莫沉荣问。
白展顿住，看向窗外。
两人此时都各怀心思，莫沉荣觉得白展身上的谜更重了一些，白展意识到一时忘形，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选择沉默。
莫沉荣已经很久不再突羽 \熙然想到严希，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比宁池晨教给他更多东西的人，现在回忆起来，面目都模糊不清。
可就在刚才，他突然在白展身上感知到一种熟悉。不是长相不是声音，甚至不是性格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神秘。
白展和已经消失的严希，都有种他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车开到休息站，正好任柯晚的电话来了。莫沉荣给白展买了水和零食，走到一旁接听。
死者趴在桥下，人从桥上经过，只要不仔细往下面看，是发现不了的。
任柯晚、安逸辰，还有分局的法医一同下去。
死者是中年男性，身高一米六八，身穿深蓝长袖棉布T恤和牛仔裤，衣服上有灰尘和泥土。尸僵完全缓解，腹部已经出现尸绿，死亡时间至少已有两天。
死者面部狰狞，舌头突出口腔，颈部有勒死的重要痕迹：索沟。手腕、小臂无衣袖遮盖的地方有大量摩擦伤。
安逸辰手指按压着脖子上的索沟。索沟周围有抓伤痕迹，最为明显的索沟呈向上倾斜的走势。死者指甲中除了泥土，还有血迹。
死者面部有撞击伤，鼻梁骨折，另一条索沟在向上倾斜的索沟下方。
任柯晚在桥上喊：“有血迹。”
安逸辰和分局法医一起将死者装进尸袋，准备带回去解剖。
“凶手比死者稍高，在桥上将死者勒晕，死者当时激烈挣扎，脖子上的抓痕是在自救时留下。”安逸辰回到桥上，说出自己的看法，“凶手将他勒死——其实是勒晕之后，不放心，将他按在地面，他面部的撞伤就是那时留下。”
任柯晚点头，“血我带回去化验，很可能属于死者。”
安逸辰蹲在血迹边，单膝点地，双手做了个向上拉扯的动作，“凶手为了让他死透，压住他，继续紧勒。他在还有意识时抓地，灰土嵌入指甲。凶手确认他死亡，将他扔到桥下。”
莫沉荣始终没让白展离开自己的视线，“身份确认了吗？”
“面部撞击不严重，凶手没有刻意隐藏死者身份的举动。”任柯晚说：“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现场还提取到几组较为完整的足迹，应该比黄忠华那个案子好查。”
白展已经吃完东西上完厕所，莫沉荣挂了电话，叫他上车。
白展问：“莫队长，按理说，重案队现在是不是不用负责我的食宿了？”
莫沉荣说：“嗯，你今晚回去住。”
白展直摇头，“开什么玩笑？那里还能住？”
莫沉荣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笑了声，“那你有什么述求？”
“我继续住在重案队可以吗？或者你给我安排个地方？”
“重案队是谁都能住的吗？闲杂人等……”
白展打断：“我是闲杂人等吗？我是嫌疑人！”
莫沉荣：“……”他见过的奇葩多了，但也没白展这么奇葩的，哪个被暂时拘留的到了四十八小时不赶紧跑，白展倒好，赖多少天了？
“反正我不回去，我冤枉，在你们还我公道前，我哪也不走！”
莫沉荣倒不是真想赶白展，白展浑身是谜，让他待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心里多少踏实些。
回到夏榕市时已是中午，莫沉荣直接将车开到斜阳路。这里热闹极了，又死了人的消息早就在网上传开，警戒带外守着各路主播、自媒体，做生意的也不做了，凑在一起八卦吃瓜。
警察也是出奇的多，重案队和北城分局、派出所的人都在。
莫沉荣听人说：“是不是有什么逃犯藏在咱们这？几天死两个人了，电视里不都这样演？一栋楼里不断死人……”
“莫队，你来得正好，我刚还跟梁哥打电话呢！”何风挥手，脸色严肃，“死者身份大致确认了，你猜是谁？”
莫沉荣：“别卖关子。”
“唐晓风，四十三岁，和黄忠华住在同一栋楼！2-2的住户就是他，他和他老婆离婚，现在一个人住，黄忠华死的时候，我们不是做排查吗，那时他都还在，没什么异常，突然就遇害了。”
“这事已经引起恐慌了，住在这里的人觉得有人盯着斜阳路的人杀。但两起案子暂时还没有什么共同点，尤其是作案手法，杀黄忠华的人很专业，杀唐晓风的就很普通，勒了几次才把人勒死。”
莫沉荣来到唐晓风的家，他的前妻刚认完尸，脸上惊恐未消，面对警方的询问很不耐烦。
“活着的时候是个烂人，死了还不让我消停！我早就和他离婚了，几年没来过这里，我哪知道他和谁有恩怨？你们问我也是白搭！”
前妻有很明显的口音，一听就不是夏榕市本地人。这口音让莫沉荣顿时一凛，因为就在几小时前，他满耳朵都是相似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