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破笔记：心罪
白紫穗
2023-07-14 10:29
“你是铜河人？”莫沉荣用带着方言的调子问。
唐晓风的前妻怔了下，态度立即和缓，“铜河市路长县，你也是？”
莫沉荣当年接受特刑专训时，就学过怎么在短时间内掌握一门方言。这是出某些任务时的必备技能，到了一个地方，如果不能立即融入，行动起来可能不会太顺利，学会方言就是融入的一种方式。
他在路长县待了两天，方言学得有模有样。
“嗯，大学考到夏榕来了，你呢？”莫沉荣和唐晓风前妻攀谈起来。
前妻深深叹气，“我？我就是被那个死东西拐来的！”
“怎么说？”
“唐晓风骗我啊，说在夏榕有房子，要和我扯证。夏榕比我们铜河发达嘛，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小县城，就和他来了。哪知道他有个屁！就这房子还是我家出了大半钱！”
莫沉荣：“你们是在路长县认识的？”
前妻说起自己和“怨种”丈夫结婚的经历——
十多年前，她二十八岁，还没结婚。这年龄在小县城已经算大龄，家里成天催着她相亲。但她家没什么钱，能相到的都和她的家庭条件差不多。
后来，她遇到来路长县务工的唐晓风。唐晓风当时长得一表人才，很会说笑话逗她，虽然只是个建筑工人，但言谈之间让她觉得这是个很有上进心、很会为将来做打算的人。
加上家里不停催，她便与唐晓风谈起朋友。
她起初是不急着领证的，但是谈了几个月后，路长县突然发生一件大事——就是王顺家的那场火灾。
一时间，几个工地都搁置下来，唐晓风也没了工作。
火灾在当地人眼中很不吉利，建筑队也都想走。唐晓风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去夏榕市。
她同意了。
结婚的头几年，唐晓风还算老实，夫妻俩各自打工，一块钱掰成两半花，共同操持着家庭。
到了计划买房的时候，两人倒是看过其他地方的房子，无奈都买不起，才买下了租住的房子。
租着租着就买了这种事在斜阳路很常见，毕竟在这里租房的人都不富裕，也都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好景不长，在孩子上小学之后，她发现唐晓风越来越混账，通宵打牌不说，居然在外面买那种几十块的女人。
她又气又恶心，被背叛的心情都得靠边站，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染病。
于是两人离婚，她带着孩子搬出去，没了男人的拖累，摆摊卖卤菜，过得比以前更好。
莫沉荣问：“唐晓风那伙人是不是给王顺干活？”
前妻紧张起来，“好，好像是，怎么，这事和那场火灾有关？”
莫沉荣再问：“黄忠华也给王顺干过活，你们是一起从路长县来到夏榕？”
前妻摇头，“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有件事很奇怪。唐晓风提过黄忠华，说他们总欺负他，还跟我炫耀。我和唐晓风搬到这里来时，我听说楼上有个人叫黄忠华，还问过唐晓风。我觉得大家都住在一起，这不是有缘吗？但唐晓风发脾气，让我不要和黄忠华说话。”
莫沉荣问：“你在路长县见没见过黄忠华？”
“只远远看过。名字听过好几回。”
“那你知不知道唐晓风队上其他人后来都去哪里了？”
“知道，他们好像是说好了都到夏榕找活干，最早都住在这，有的搬走了，有的还在呢。”
莫沉荣立即问：“都有谁？ ”
唐晓风的前妻提供了五个名字：朱晓、况祝丰、甘源倾、历苏苏、韩园雄。
据她回忆，这些人在路长县时，就和唐晓风关系不错，都是一个工地上的，她还跟他们其中几人吃过饭。
离开路长县时，唐晓风最后走，她还问过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反正都是去夏榕市。唐晓风满嘴甜言蜜语，说他们全是没老婆的臭老爷们，不像他，他得照顾老婆。
大家都聚在斜阳路，但住在同一栋楼的只有唐晓风和黄忠华。大城市的生活比小县城繁忙许多，唐晓风不再像以前那样和兄弟们喝酒打牌了，再加上有了家庭，大家渐渐疏远。
但她想来觉得奇怪的是，唐晓风和朱晓等人一直有往来，见面也会打招呼，他们叫她嫂子，孩子出生时，还都来送过钱。
可黄忠华在他们眼里完全是透明人，若非她和唐晓风是在路长县认识的，知道建筑队里有黄忠华这个人，肯定不会知道黄忠华曾经是他们的队友。
晚些时候，安逸辰完成尸检，唐晓风的遇害时间是四月十号夜间到十一号凌晨，死前喝过酒，死因是勒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他指甲里检出两个人的DNA，其中一种属于他自己，另一种有待比对，和系统中已采集的DNA比对不上。
莫沉荣立即安排核实朱晓等五人的近况。
在上次针对黄忠华（刘默想）的排查中，警方接触过的除了唐晓风，还有甘源倾和历苏苏，他们分别住在斜一巷的一号楼和斜二巷的四号楼，像唐、黄（刘）一样在来到夏榕市几年后攒钱把租的房变成自己的房。
问询记录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们都是外地人，籍贯不是同一个地方，在初期排查中也不是重点关注对象。
而朱晓、况祝丰、韩园雄已经从斜阳路搬走，唐晓风的前妻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联系方式。
警方再次来到甘家时，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莫沉荣翻看排查记录，甘源倾没结婚，和年迈的母亲相依为命，但母亲患有老年痴呆，他在年初就把母亲送到了敬老院。
对于住在斜阳路的人来说，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因此甘源倾更加卖力工作，晚上还去工地干活，排查基本结束时，重案队才与他碰上面。
此时是下午，甘源倾不在家很正常，但莫沉荣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甘源倾也许根本不是在工作！
在路长县查到黄忠华和刘默想的线索后，他一度认为是刘默想将黄忠华诱骗到家中，将之烧死，借以用黄忠华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但白展提出的疑问也是他的疑问——以两人惺惺相惜的关系，刘默想就算再不是人，也不应当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
最有可能的是，当时在刘默想的认知里，黄忠华已经死了。
那么他为什么会认为黄忠华已经死了？黄忠华为什么会死？刘默想夺走黄忠华的身份，竟然还敢和黄忠华的工友在一个社区生活十几年，他不怕被揭穿吗？
现在唐晓风死了，一切疑问终于有了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
当年害死黄忠华的不止刘默想一人，黄忠华被送到他面前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黄忠华在建筑队里长期被排挤，王顺家发生火灾的那个晚上，建筑队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工人们也许是开玩笑，也许是故意，“弄死”了黄忠华。
多出来的尸体必须消失，犯罪的人需要新的身份。
双方一拍即合，真正的黄忠华在大火中成为刘默想，而刘默想在工人们的刻意掩护中，成了黄忠华。
所以那个为黄忠华复仇的人，要杀的不止刘默想，还有黄忠华当年的工友！
剩下的疑问是，刘默想是怎么和黄忠华的工友搭上线？还有，如果的确是复仇，那为什么杀死刘默想和杀死唐晓风的凶手不像同一个人？
甘源倾还是联系不上，莫沉荣申请入户搜查令，梁在溪赶到甘源倾白天工作的电商仓库。
对方一听是来找甘源倾的，立即抱怨起来，说他昨天和今天都没来上班，也没请假，打电话不接，再不来直接开除。
梁在溪打给莫沉荣，“复仇的话，甘源倾失踪两天，可能也已经……”
开锁队员到了，打开甘源倾家的门，一股食物的馊味扑面而来。久不清洗的厕所、布满油污的灶台、随处乱丢的脏衣服，是邋遢且独居中年男人的真实写照。
莫沉荣想起唐晓风的前妻说过，甘源倾是他们一群工友里混得最差的，比黄忠华和唐晓风还不如，他长相丑陋，没有女人肯嫁给他。讨不到老婆让他性格越发古怪阴鸷，唐晓风都曾背地里说过瞧不起甘源倾的话。
两室一厅的房子，其中一间在老母亲搬到养老院后，已经堆满杂物。莫沉荣扫一眼，目光突然停在背篓里的一捆麻绳上。
背篓堆在只剩木板的床上，周围倒翻着的桌椅全都蒙着一层灰，这间房显然很久没人进，也没有打扫过。
但背篓却有被翻动的痕迹，床板上留下一对足迹。
甘源倾在不久前双脚踩在床板上，翻找背篓里的东西。
莫沉荣凝视着麻绳和足迹，脑中闪过任柯晚上午发给他的现场照片，从桥上取样的足迹和此时他看见的足迹一模一样，背篓里剩下的麻绳有成人拇指粗，与唐晓风脖子上的勒痕吻合！
迷雾再次涌上。
按照之前的推断，有人为黄忠华复仇，甘源倾下落不明，大概率是像唐晓风一样遇害，但唐晓风可能是被甘源倾勒死的？
甘源倾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