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破笔记：心罪
白紫穗
2023-07-14 10:29
莫沉荣让任柯晚马上来取样。这屋里到处都是甘源倾的生活痕迹，如果他的DNA能和唐晓风指甲里的比对上，那杀死唐晓风的就很可能是他。
任柯晚身为经验丰富的痕检师，一看那足迹就下了初步判断，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桥上的足迹。至于DNA比对，则还要等。
另一边，同样住在斜阳路的历苏苏也没见着人，他老婆刚接放学的儿子回来，说历苏苏跟着老板出差去进货，要下周才会回来。
历苏苏是货运司机，一个月二十天都在外面跑，上回警方能找到他录口供，是因为正好在家休息。
历苏苏接了电话，梁在溪让他开视频，他也开了，并让同行的老板、同事都到摄像头前给他作证他确实在出差。
“发生什么事了吗？”历苏苏问。
梁在溪说：“你认识唐晓风吧？他也死了。”
历苏苏像是没有听懂，接着视频中断，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怎，怎么会？”
在电话里做问询很不方便，历苏苏的反应显然说明他想到了什么。确认他暂时安全，梁在溪让他立即去当地派出所，接着将情况汇报给莫沉荣，以夏榕市重案队的名义请求当地兄弟单位妥善安排历苏苏。
剩下已经离开斜阳路的三人，朱晓五年前患癌去世，况祝丰和韩园雄都还未找到。
重案队要开会梳理案情，莫沉荣把白展也带了回来。白展身上疑点多，并没有完全排除嫌疑，但也不在拘留时限内，他本人有“强烈”的洗清嫌疑的意愿，更重要的是莫沉荣觉得他可能有用，于是向谢协申请了许可，让他作为关系者，有限参与到侦查中来。
“莫队说的复仇我不反对。”安逸辰在投屏上展示两具尸体脖颈处的细节照，“但是凶手有两个人，一个能瞬间拧断黄……刘默想颈椎的人，不大可能需要反复用麻绳去勒唐晓风的脖子。”
任柯晚正在等DNA比对，缺席，莫沉荣替她说：“确实，杀死唐晓风的基本可以确定是甘源倾了，但黄忠华死在他们这群工人手上，他也是参与者，没有复仇的理由。”
梁在溪说：“会不会当时的建筑队不是铁板一块？甘源倾和黄忠华是朋友？”
说完，他摇了摇头，“我这假设跳脱了些，黄忠华如果在队里有朋友，也不会和刘默想成为兄弟了。”
这时，任柯晚匆匆赶来，带来DNA和足迹的比对结果，两项数据都和推断一致，唐晓风案的所有线索都指向甘源倾。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梁在溪说：“上次给他做问询时，他和其他居民反应差不多，怎么突然杀死唐晓风？”
莫沉荣说：“就是突然。我今天去他家，从他站上床板翻找麻绳，拿走一截，草草扔回另一截，完全没有整理周围的行为来看，他确实是在慌张之下，临时起意。他不得不杀死唐晓风。”
“他和其他居民反应相似，可能是因为他当时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任柯晚说：“他在帮那个复仇者吗？他的动机是什么？”
会议室的门没关，白展敲了敲，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无辜地说：“莫队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莫沉荣：“？”
白展：“饭点过了，重案队管我的饭吗？”
众人：“……”
“哦对了，事先声明我不是偷听，但耳朵关不住，还是听到几句。”白展又说：“甘源倾的动机很好理解啊……”
莫沉荣立即说：“你进来说。”
白展关上门，靠在门上，“你们站在警察的角度，觉得刘默想的死，是有人在为黄忠华复仇。但是他们不这么想。”
沈阳川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不可能有人为黄忠华复仇啊。当年的事谁知道？黄忠华唯一的朋友就是刘默想，但他的尸体是刘默想亲手烧的，那还有谁会复仇？”
白展眯眼，“根本就没有复仇者，他们共享着彼此最大的秘密。刘默想一死，他们只会认为，有人想要把秘密永远隐藏下去。”
“怎么隐藏？杀死所有的知情者！”
盒饭送达，暂时休会。白展的想法偏激却不无道理，重案队正好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白展管撩不管收拾，吃的来了，便坐在角落乖巧揭开盖子。正要动筷，却发现会议室里的人都看看着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怎么吃得下？
——继续分析啊，我还没听够！
——你真只是个打腰鼓的？我不信。
白展：“……”
莫沉荣来到白展的桌子边，一手拿着未动过的盒子，一手在桌沿敲了敲，“跟我来。”
白展于是双手端起盒饭，跟在莫沉荣后面离开会议室。
这层楼尽头有个平台，刑警们有时在那儿抽烟，不知谁贴心地增加了一张桌子，七八张凳子。莫沉荣放下盒饭，“吃吧。”
夜幕早已降临，平台外灯光汇流成大面积光海。白展对今天的食物十分满意，先夹起一根青菜，嗦面似的嗦到嘴里，然后刨一口饭，接着嗦菜。
莫沉荣支着脸颊，看白展吃。
以前他还没发现这人这么喜欢吃青菜，以为他只爱肉。
白展抬头，“莫队长，你不吃？”
莫沉荣这才把盒饭盖子揭开，“想案子。”
白展点点头，继续吃。
“你是怎么想到灭口？”吃了几口饭，莫沉荣突然问。
白展：“不是很正常吗？一伙人一起干了坏事，纸包不住火，想要永远安全，就得把可能泄露秘密的人都干掉。”
莫沉荣沉默片刻，“你让我想到一个人。”
白展：“嗯？”
“一个教过我很多的朋友。”莫沉荣斟酌用词，改口，“算是半个师父吧。他的想法也总是很偏激，和常规思路背离，乍听起来不是天方夜谭就是过于残酷，但有时候，他的想法恰好就是唯一的正确解。”
白展把所有青菜都吃完了，“我偏激？”
莫沉荣挑眉，“你自己没发现？”
“但是凶手的想法不是比我诡异得多吗？不跟上他，怎么破案？”白展说：“比如发生在我屋里那个案子，凶手杀刘默想就杀了，为什么还要给他穿上我的衣服？只是嫁祸给我吗？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莫沉荣说：“这倒是。你、墨茧，是这一连串案子里最奇怪的参与者。”
白展开始吃剩下的红烧肉和鱼香肉丝，“我不奇怪，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莫沉荣不喜欢吃茼蒿，一根都没动，见白展喜欢青菜，问：“你要不要？我没碰着。”
白展：“你把红烧肉给我我会更开心。”
莫沉荣嫌肥，倒不是不能给，但他筷子碰到了，“你不是喜欢青菜？一来就全吃了。”
白展：“那是因为我要把好吃的留在最后。”
莫沉荣：“……”行吧。
会议继续，白展现在的身份虽然是官方“认证”的关系者，却也没有旁听。
“哥，我觉得那个谁说得有道理。”沈阳川虽然烦白展，但冷静下来，复仇这条思路走不通时，灭口已经成为唯一的解释。
“我们的人已经去接历苏苏了，雨吸湪队。他明天就能回来，到时候审一下他，确定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梁在溪说：“况祝丰、韩园雄这两人还没芋樨找到，小沈今晚要再辛苦一下了。”
沈阳川拍拍胸口，“我没问题。”
梁在溪转向莫沉荣：“莫队，这个甘源倾……”
莫沉荣：“做两手准备，历苏苏不在夏榕，况、韩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斜阳路，甘源倾不大可能立即杀死他们，他躲起来的概率很大，他的生活轨迹集中在北城区，躲到其他地方反而不方便。通知北城区的各个派出所，加大搜查力度。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他已经遇害了。”
会议室安静一瞬，梁在溪说：“被那个杀害刘默想的凶手？”
“嗯。刘默想案的凶手筹划周密，游刃有余，甘源倾却像是情急之下不得不作案。”此刻，莫沉荣脑海中出现两道身影，一道模糊得不见五官，是严希，另一道却清晰得探手可及，是白展。
他们重合在一起，口中涌出低沉的絮语，近似循循善诱。
揣摩凶手的心理向来是严希的拿手好戏，当年宁池晨手上案子多，手把手带他的机会并不多，竟是让严希这个线人带他查案。
自严希和宁池晨消失，他被调去执行特刑混编任务，严希教给他的那一套已经许久没有想起。
白展的出现，让他稍稍找回了当时的感觉。
他不是解密的刑警，是布置谜题的凶手。
“甘源倾仓促动手很可能就是因为刘默想死了，他以为他们这群人之中有人想要灭口，下一个也许就是他。同时，他也常年生活在不安中，凶手启发了他。他可能认为唐晓风是凶手，也可能只是想让唐晓风永远闭嘴，总之，唐晓风就在斜阳路，是最容易下手的人。”
“他用一根麻绳就杀死唐晓风，而且很显然，唐晓风是主动跟他来到桥上，他可能骗唐晓风——‘我们商量一下刘默想的事’。这么容易就被解决掉，说明唐晓风不是杀害刘默想的凶手，而甘源倾已经暴露在第一个凶手的视线中。”
梁在溪说：“所以第二种可能就是，甘源倾已经被杀死？”
莫沉荣点头，“从明天起，不，今晚就通知下去，加大垃圾场、公园、工地等的搜查力度。对了，梁哥，记得住家去搜过没？”
梁在溪：“墨茧过世三年，记得住和案子更是毫无关联，没有搜查令，我们进不去。”
莫沉荣：“没事，我去想办法。”
散会，沈阳川今晚要住在重案队，莫沉荣在楼梯处看见白展。
白展身子往右边大幅度倾斜，右腿也侧了出去，莫沉荣还以为他突然出现不协调的毛病，却见他伸出手，圈到头顶，比了个巨大的心。
莫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