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的早,太阳在五点钟左右的时候就已西沉,只留下满天红云。墨名傅走到夏尘身边,见他正对着平板电脑蹙眉,便问道:“怎么了?”
“刑警支队在今天上午出具了梁亚被杀现场的弹道分析图和足迹分布图,我联系省厅刑警总队的同学帮忙将两者合二为一制成了一段立体视频。”
夏尘点击播放器中的开始键,只见黑色的背景上浮现出许多线条,它们共同组成了梁亚被杀现场的房间结构。突然,“地面”上出现一个个红点,虽然断断续续地,但也能看比较清楚地呈现分布轨迹。
“这是所有提取的一号足迹位置,也就是王君的脚印。”
待红点停止更新后,蓝点开始出现。夏尘介绍说:“蓝点是二号足迹,属于王俊鹏。绿点是梁亚的,黄点和紫点属于那两名保镖。
最后是一些灰色的点,他们对应着其他的足迹,应该属于当天出现在心理诊所的其他人员。
我在大学学过一学期的足迹检验,发现并不是只要人步行经过的地方就一定会留下可以提取的足迹,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得到不完整甚至是严重缺损的足迹。
而专家和我们这些普通警员的差距之一,就是他们可以‘以偏概全’。”
“嗯,它们出现的顺序是按照当时的时间顺序吗?”
“不一定。想要单纯从脚印的形态和彼此间的逻辑关联就推算出先后顺序是非常困难的,就算是专家也不能保证较高的正确率,所以我只让他把所有脚印的位置展示出来而已。”
夏尘说,“你看,这几个较大的黑点出现了,它们是子弹的分布位置。经报告确认,击中地板中部区域的这几颗子弹都是由梁亚在尸体位置射出的,应该是他在绝境中做出的反击。”
“他被杀这件事存在什么疑点吗?”
“我也在寻找。”夏尘盯着屏幕上最后定格的那个画面回答道。
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墨名傅歪着脑袋枕在夏尘的肩膀上,她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黑暗和每隔十几米才会出现一次的路灯,轻声说:“好想私奔啊。”
“嗯?”夏尘没有听清楚她的呢喃,道:“你是说我们现在这样像私奔吗?哈哈,你放心吧,我们不用私奔的。虽然过程可能会有些艰难,但我相信自己最终一定可以获得你父亲的信任和祝福的。”
“你真的决心要获得他的信任和祝福吗?”墨名傅笑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超越他,你有信心吗?”
想到墨北勋那不输于省部大员的社会地位,夏尘感到一阵胸闷。他刚想开口,潜意识里仍在进行的那个思考突然完成,无数的线索沿着一个新生的思路整合,导出了令他自己倍感震惊的结论。
“王君。”他念着这个名字,脸色从惊喜变为愤怒,又慢慢归于平静。他握着墨名傅的手紧了紧,道:“原来,王君也是凶手。”
在车内嘈杂的人声里,墨名傅的声音就像清澈的溪流一般,辨识度极高。夏尘轻易地把声音捕捉进了耳廓,听她问道:“你为什么说王君是凶手?”
“梁亚的枪法在警队里也是一流的,按理说,他完全有能力做出一些反击。可是你看弹道分布,第一颗弹孔与王君的脚印几乎重合,而随后几枪虽然像是中枪后仓促的射击,但也在努力趋近于第一枪的位置。我认为他在通过这种方式传达一个信息。”
“足迹的时间不是难以判断吗?说不定这个地方的脚印是王君之前留下的。”
面对墨名傅提出的合理质疑,夏尘道:“这里就要结合其他线索分析了。王君和王俊鹏过从甚密,王俊鹏在被追捕时也优先来到了这里。
最关键的是,曹清假死之后,梁亚已经获得了王俊鹏的信任,但为什么来到这家诊所之后就突然遭到毒手?现在我几乎可以断定,王君就是改变王俊鹏看法的决定性人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这些并不足以作为证据,我们拿王君没什么办法。”
“有没有办法,要等回去后开展针对性的调查再说。”夏尘话音未落,大巴车紧急刹车,强大的惯性让乘客们的脸部纷纷砸向前面座椅的后背。
主宰所有乘客生死的那名司机对站立在山路正中的那个白影惶恐不已,他在踩住刹车的同时下意识地转动了方向盘,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对方,却把车上所有人都带向了漆黑的山谷……
与此同时,那个白影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随后把双手插入医生白大褂的衣兜里。
王君面无表情地说:“我站在这里完全有可能直接被撞死,所以说这次赌博是公平的。”他看向路崖,又说:“如果你没有死,我可以再陪你赌一次。”
当痛感恢复的时候,墨名傅睁开了双眼。她看着灰色的水泥墙顶发呆了几秒钟,终于将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呈现在眼前。当时,大巴车意外冲出山路,人们在恐惧和愤怒的尖叫声中跌落,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手边的一切并祈求死神宽恕。而那时,夏尘却做挡在他的身前。
二十多秒后,乘客们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命运女神所抛弃。由于大巴车出轨时的高度较低,山体的坡度又相对平缓,司机凭借搏命般的操作驾驶车辆奇迹般地穿过了树丛。
虽然大巴车最终仍是在山坡的底部翻倒,搁浅在了谷间的长河中,但对于遭遇这种事故的乘客们来说,这已经算是苍天眷顾的处境了。
当时,长河中的水流冰冷而湍急,源源不断地涌入车内。像夏尘这样身体强壮的男人迅速解开了安全带,开始帮助其他乘客逃脱。
然而,本来只是搁浅在浅滩的大巴车却因为水势的增长以及河床的滑坡等原因开始迅速向深处下滑,死亡的阴影又一次将众人笼罩。
生死关头,一些人拼命地爬上河岸,另一些人放弃了救助他人也急忙上岸避难。而那些仍在实施救援的人感到压力陡升,他们知道一旦大巴车沉入水下,那么救援难度将会十倍增加。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