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尘将救助的第三名乘客拉到岸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半沉在水中的大巴车。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乘客连解开安全带走出大巴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他的目光对准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粗略评估了一下大巴车下滑的速度后，他浸在水中的右脚艰难却强硬地抬起、落下，又向前迈了一步。

在夏尘的右手抓住车身准备择机进入时，车身突然抖动，随即加速下滑。危难关头，夏尘当机立断地松开抓手，怎料脚下泥沙俱下，他一时失足就落入了深水区。

墨名傅知道他看似无所不学、学无不通，但却唯独不会游泳。于是，他纵身一跃，扑向了溺水的夏尘。

就在这时，一阵军号般的狼嚎响彻山谷。站在岸上自以为死里逃生的人们感到了那股顺着脊椎爬满后背的冷意，惊恐地四处张望。

一双又一双绿色的瞳孔从黑暗的最深处出现，冷漠地观察着这帮瑟瑟发抖的人类。

墨名傅成功地揽住了夏尘，发现他的双手双脚僵硬的就像铁块，正脸色煞白地看着自己。“怎么了？”墨名傅问他。

夏尘铁青色的嘴唇动了动，说：“我不动。”

对于救助者来说，如果落水的对象都能像夏尘这么老实，那么救援的成功率一定会大大增加。

墨名傅点点头，忧虑地望向岸上，说：“我们遇到狼群了。”

言罢，她低头看着夏尘，发现对方的双眼似闭似合，即使是在这么寒冷的河水中也能感知到他那不断攀升的体温。

墨名傅眼底的光芒变得坚决而果断，她竭尽所能地向前方游动着，哪怕眼前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月下长河。

“你醒了？”一个双手端着脸盆的妇女用肩膀顶开房门，正好看到了站在床畔的墨名傅。这个妇女应该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和墨名傅对视一眼后连忙放下脸盆，有些局促地双手合握，仿佛她才是那个落难至此的人，正战战兢兢地等待主人发落。

墨名傅知道这是淳朴的表现，她礼貌地问道：“我记得自己抽筋的时候岸边还有几匹狼在追赶，那是我最后的记忆了。所以说是你或者你的家人救了我并把我带到这里的吗？”

妇女红着脸说：“是俺汉子带你来的……”

她说话的口音极重，见墨名傅面露疑色，急忙问道：“俺说话你能听懂吗？”

墨名傅用右手握住左臂，道：“我能听懂，谢谢你。还有，这衣服很舒服。”

妇女揉搓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低着头笑。

“你叫什么名字？”墨名傅递出自己的右手，道：“我叫墨名傅。”

妇女把右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才伸出去，小心翼翼地和墨名傅握了手，道：“俺叫高红。”

“高姐。”墨名傅询问道，“当时我抱着的那个男人现在在哪里？”

看着墨名傅急切的样子，高红痛心地说：“俺听公公说，汉子们追赶那个狼群到了河边，看到它们正在攻击你们就冲上去宰狼了。可那头头狼跑的快，我汉子没追上，在河里发现了你。但是当时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不可能。”墨名傅用冰冷的声音截断了高红的陈述。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用这样的语气在这时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我明明抱着他绝对不可能松手的。”墨名傅的右手握拳压在胸口，他往日里的优雅和淡然都在这时成了一层薄薄的纱。

即使是高红也能透过这层伪装，看到墨名傅那无力的心。高红想要开口安慰，却见墨名傅忽然仰起头看向天花板，慢慢地，那些高红从未见识过的高贵气息又回到他的身上了。

墨名傅呼出一口浊气，微笑着说：“我想找到他，你可以帮助我吗？”

有生之年，夏尘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坐在一张冰冷的板凳上，双手被反铐，双脚也被固定在椅子上。出乎他预料的是，囚禁他的房间并不是由黑色的砖石以及一个隐约可见月光的天窗构成，室温也并不是冰冷、潮湿的。

在这里，他脚下的地板，面前的墙壁，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是纤尘不染的白色。这纯粹而单一的颜色填满了这个封闭的空间，即使全力去观察，也无法分辨一处与另一处的区别。

慢慢地，已经丧失了时间观念的他开始失去对空间的认知，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夏尘的瞳孔渐渐涣散，整个人呆了似的。

一个机械般的男声在屋内响起，那人说：“我把这里叫做白色恐怖，你喜欢吗？”

“你终于出现了……”夏尘垂着脑袋，问道：“你是王君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说：“你真的很聪明，我可以奖励你一次。”

夏尘嘴角上扬，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我想干什么，不会告诉你这是哪里，不会告诉你墨名傅的情况，也不会告诉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你。

我和很多人交流过什么是真正的‘恐怖’，研究的成果就是这个房间。”那人即使在陈述着这么恶毒的计划时仍是心平气和的，他说：“在绝对虚无的世界里，人一定会疯掉。”

夏尘无法否认，因为在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疯狂的边缘。

次日中午，吕老驱车来到了事故发生的路段。虽然现场勘察工作在早上就已完成，但现场仍有交警布下的警戒带，用以提醒过往路人此处围栏已经损毁。

吕老尝试着拨打墨名傅和夏尘的手机号码，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望向山路下方的那条河流，沉默地注视着正在忙碌的事故处理人员，心中的忧虑与时俱增。

借助墨北勋势力强大的关系网，他从一位高官的口中知晓了最新的调查结果。官员还透露说，类似昨天晚上的事故是时有发生的，很多大巴车或私家车车主都曾绕道这里，并因为晚上视野不佳等原因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