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光明袜业这艘巨轮的不离不弃，我们和衷共济、风雨同舟，冲破了险滩、礁石、巨浪、风暴，终于走出了至暗时刻，此次我远赴欧洲出差，给大家带回来了很多的好消息……”

台上，程志勇清朗的声音通过遍布会议室的立体音响环绕在尚小天的耳边，这声音明明是和缓的、温柔的。

但是在小天听来，却像一浪高过一波的海水，朝他不断袭来，渐渐地盖过了他的脚踝、膝盖、小腹、胸口，直至向脖颈去涌去，小天感觉到脚底的沙石在流失，自己在不断地下沉下沉。

他说“光明袜业这艘巨轮”，他说“不离不弃”，他说“风雨同舟”，这语气、这煽情的方式……何止熟悉？简直铭心！

小天缓缓伸出了一只手，从自己站着的角度覆盖住了程志勇的三分之二张脸，就跟那张银色的面具一样，然后小天看到了程志勇短短的下巴被修理得过分精致，不留一点青色的胡茬。

略宽的下颌骨完美支撑起了国字脸的棱角，手掌外的轮廓一点一点与当年面具外的轮廓比对、重合……

小天的记忆复苏，当时他竭尽全力记下的“海上钢琴师”的特征，如今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台上这个人的脸上。

还有这声音，虽然当时“海上钢琴师”带着变身器，可是一个人说话的语气语调、停顿节奏是很难改变的，是这熟悉的感觉。

小天知道，不是自己先入为主，不是当年的经历留下的阴影，他的直觉没有出错，这现场环境，还有之前发生的这一系列奇怪的事情，不是巧合，这会场的主角，光明袜业的掌舵人，程志勇，就是“海上钢琴师”！

小天楞在原地，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团伙里卧底三年多，他千方百计、豁出性命想要靠近的人，竟然就这样出现在面前，他是杀害瑶瑶的凶手。

他是十恶不赦的电诈头目分子，他是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搅动蒲北风云的“海上钢琴师”，他们竟然就这样短兵相见了。

程志勇已经结束了他的主旨演讲，如果小天不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如果他还能控制自己认真聆听的话。

他会发现更多，那位高贵的钢琴家又回到了舞池的中央，他身着礼服，深情款款，面朝大家90度鞠躬后坐下，十指触动琴键的一刹那，整个大厅变得流光溢彩。

毕恭毕敬站着听讲的员工们簇拥在他的身旁，面目虔诚、神情陶醉、思绪飞扬，每个人的脸上充满了对企业未来的期望，只要一直跟随，他便能带着大家一路乘风破浪，抵达桃花源、乌托邦……

可是后来那些极具煽情的话小天一句也听不进去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爆发出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整个会议室里，只有小天游离在这激情澎湃的情绪之外，不知所措。

突然，程志勇指了指小天，就像当年“海上钢琴师”从数千人中选中了他一样，他说：“那位新来的员工，请你来到我的世界，我们谈一谈。”

小天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跟着程志勇，去往了“他的世界”……

小天走后，尚婉婉一直心神不宁，她来回踱着步，大拇指甲不停地抠着自己的食指关节，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婉婉总觉得要出事，要出大事。

在局大院里踱着步的尚婉婉突然看见张经理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自从1.5亿特大诈骗案的专案转去外地后，尚婉婉和张经理就没再见过面，张经理也见到尚婉婉了，主动过来打招呼。

“警花同志，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张经理问道。

“好久不见啊，金融精英，我还在反诈上，最近有几个案子在跟。你是来我们经侦大队吗？”尚婉婉想张经理跟局里的业务交集主要是在金融这块，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经侦大队了。

“哦，我过来跟黄领导对接点事，就是关于那个专案上的，唉，我记得当初你也在啊！”张经理答道。

“1.5亿那个？”婉婉有点惊讶，黄领导为什么突然在这个点上重新关注起这个案子来。

“对，就是那个。”张经理回答。

“哦，好，我参加的也不久，后来专案组转去了外地，我就没跟过去。”婉婉回答，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向张经理打听具体的内容。

毕竟，这段时间，她对这起案件又有了一些新的看法，不知道黄领导那边是不是也发现了新情况，但是她觉得就这样问张经理，不合适。

张经理似乎是看出了尚婉婉的欲言又止，主动透露道：“光明袜业刚刚申请了企业破产，黄领导觉得有点蹊跷，所以把我叫来问问。”

申请企业破产？尚婉婉心中一惊，怎么这么突然？

之前还听小天和顾源说起，企业里最近干的风生水起，新的袜子盲盒销量激增，不是还把小天招聘进去要搭建属于自己的外贸平台吗？在企业一切向好的时候，居然申请破产，这是什么逆天操作？

看到尚婉婉没有反应过来，张经理又说道：“其实在刚参加专案组的时候我就向领导提出来过，这家企业的资金运作方式有点奇怪。

民营企业志在走向世界是没有错的，但是总感觉他的资产配置，把国外部分放得太重了，公司百分之八十的业务都在离岸账户通过美元结算。

现在申请破产之后，国内部分，就成了一笔坏账。”张经理点到为止，尚婉婉听得云里雾里，她不懂那些专业的金融知识，她只知道，光明袜业在这个时候申请破产，很不正常。

这时，尚婉婉的电话响起，是黄领导打来的。“婉婉，你来一下我办公室。”尚婉婉匆匆告别张经理后，奔去找黄领导。

办公室里，黄领导面色凝重，手背在身后踱着步，见尚婉婉来了，他叫尚婉婉把门关上，看起来是有秘密的事情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