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婉婉和陈宸见程志勇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没有阻止他,顾源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响,而大家发现,顾源念的这句口诀似的话,竟与程志勇的真面目一一对应上了,怎么会这样?
“是这张脸,爸爸叫我记住的就是这张脸!”顾源喊了出来,不仅因为眼前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杀害自己父亲的人,更因为,那句在他脑海中“长”了十年的话,他终于完完整整想了起来。
十年前,顾源的父亲顾天明在那场缉毒行动中失血过多壮烈牺牲,为了阻止那名司机再次朝尚震义开枪,他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死死地拽住了他。
并用最后的一点意识记住了藏在鸭舌帽下的这张脸,也在他的脸上,重重地划下了一道伤疤。
在医院抢救过程中,顾天明始终念着一句话,他说“扁颧骨、方颌骨、突眉骨,小源,记住这个人!”
年仅五六岁的顾源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但是这一幕却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儿子是顾天明性命垂危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许是他一早就看出了儿子在绘画方面的天赋,把复原嫌疑人相貌的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了年幼的儿子身上。
十年来,顾源一直记着这句话,却因为太小了,或者因为父亲的死对他的触动太大了,他只记住了前半句,但是这半句话整整萦绕了他十年,后来他拿起画笔,会不自觉地去勾勒这样一个形象。
正如散落在他房间里的那些画作,虽然每一张都略有不同,但是始终突出了那句话里的三个特点。
小天第一个反应过来顾源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小天见过那些画作,在顾源的房间里,他们还围绕它们有过简单的讨论。
而小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看到这些画作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熟悉感,因为哪怕戴了人皮面具的“海上钢琴师”,皮囊之下的骨相还是会若隐若现,只是小天一时没有想到,现在终于真相大白。
尚婉婉和陈宸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尚婉婉想起,顾源曾一次次跟她说:“我不喜欢程志勇,他面相不好。”
原来不是孩子气的乱说,顾源在第一次看到程志勇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程志勇五官比例的异样,“我们学素描的人看人是看五官的比例的……”
顾源没有吹牛,他早就看出了人皮面具干扰了程志勇正常的五官比例,所以他觉得怪。
程志勇就是“海上钢琴师”,就是十年前杀害顾安仁、重伤尚震义的毒贩司机!
而此时倒在地上的程志勇,就像一只一直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突然被拖到了阳光之下,他想挣脱小天的控制掩面而逃,他根本不想这张脸被曝光在这么多人面前,可是他丝毫动弹不得。
十年了,他日日夜夜靠着躲在面具后面做人,靠着编纂出来的一个梦,麻醉蒙蔽自己,直至分不清这个世界的真假与善恶,就像一只恶鬼一样,在这世间孤独横行。
现在,面皮被揭去了,那个关于豪华游轮的幻境破灭了,他的人生也走到尽头了,正如尚婉婉所言,他与心中的巨轮一起,撞毁在冰川之上,分崩离析。
尚婉婉了然,刚才那番突审,正是自己无意间说出的那句“而你只能躲在面具后面!”
狠狠戳中了程志勇的要害,谁能知道,他是真的活在面具之后,这是他最在意、最不愿为人所知道的、最后的秘密,可是被尚婉婉揭穿了,所以他才会在一瞬间陷入癫狂。
全部解释得通了,十年前,程志勇伙同李明辉、张成浪一起运送禁药,正好遇到了顾天明三人的设卡查缉。
在一番激斗后,李明辉和张成浪被擒,程志勇侥幸逃脱,但是也在与顾天明的缠斗中脸部被划伤,落下了疤痕,从此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后来他逃到东南亚地区,彼时正逢电信网络诈骗兴起,他凭借在话术方面的天赋,很快成为团伙中的精神领袖。
后来,他遇到了同样被贩毒团伙抛弃的金炎明,于是扶助他、控制他,把他成为自己的一颗棋子。
程志勇没有想到,张成浪出狱后竟然找到了他,那时,他已经是家缠万贯,受万人追捧的“海上钢琴师”。
原本他不想与张成浪扯上任何的关系,但是因为怕张成浪把十年前贩毒、杀警察的事情抖落了出去。
于是他只能将张成浪一并招安到自己的团伙里,好吃好喝地圈养着他,也利用他此前做过酒吧驻唱的经历,为他打造了“网红”人设,帮团伙将一些年轻人骗进来。
可是张成浪狼子野心,觉得自己给程志勇打工来钱太慢了,竟然重新翻出了十年前被他们潜藏起来的那批货。
拿到自己的直播间卖,程志勇不止一次警告过他,卖这批货会引火烧身,警察会把十年前的贩毒案和如今他们从事的电诈勾当联系起来。
最终毁了这十年间他们苦心经营的一切,可是张成浪一意孤行,所以程志勇只能派金炎明解决了他。
万万没想到张成浪对他早有提防,在这一局中,程志勇不仅失去了金炎明这个最好使的工具,更是让警方注意到了贩毒案件和电诈团伙之间的密切联系。
程志勇加速了对国内资产的转移。“光明袜业”确实是程志勇父亲一手创办的民营企业,而十年前程志勇开始从事电诈之后,就已经把整个公司变成了一台大型的机器。
那些从受害人身上剥削来的、见不得光的赃款,通过这里的一番运作之后,都成为了企业的合法资产,可是随着警方调查的不断深入。
全国反诈形势的不断严峻,他觉得这些秘密迟早会暴露,于是他炮制了1.5亿诈骗案,将这些年来从来对外公开过的妻子赵芸和女儿当成自己的敛财工具,以她们的名义在注册空壳公司和建立信托基金。
在尚婉婉的眼中,当前的一切都像一部无声的电影,一帧一帧闪过,如此恍惚又如此真切,十年,她因为父亲的受伤痛心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