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身假装要放下斧头,果不其然,大柱的握力一松。原本紧紧搂着我的双手失去了束缚的力量。
抓住这难得的机遇,我像一头惊慌失措的驴子般扎进了鬼群之中。深入其中,至少还有一线生机;留在大柱身旁,即便未遭人害,那恶鬼也会因大柱的死亡将我一同拖入绝路。毕竟,大柱的死期与死地皆未定,他随时可能丧命。
挥舞着斧子,横扫而出,许多鬼魂下半身被我斩断。幸亏他们不过是灵魂之躯,否则断落的器官和血液足以令我窒息。
我勉强站稳,只见大柱如牛般壮硕的身躯急速朝我逼近,而眼前,依旧是无尽的鬼潮。
“完了……”我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自知无法从这鬼海中突围,若被如此多的阴魂穿透,即便侥幸逃出,余生也只能卧床度日。
然而,令我彻底呆住的并非是眼前的鬼潮或大柱,而是附着在大柱身上的那道白色人影。我曾向它问路,那半老半兽的面孔,我怎会忘记?它仿佛空气一般紧贴大柱!
随着距离缩短至仅剩几步,大柱那强壮的身躯突然倒塌。他身上的鬼并未因他的倒下而有所改变。
接着,那白影动了。它露出尖锐的獠牙,猛地咬向大柱的后脑,连皮带肉,硬生生撕开颅骨,白色的脑浆与鲜红的血水瞬间喷涌而出。
它贪婪地吸食着大柱的脑髓,而我则一片空白,忘了逃跑,忘了四周无穷的鬼潮。
环顾四周,意外的是原本密集的孤魂野鬼竟消失无踪。难道是因为大柱之死?
“索索……”一阵踩动茅草的声音传来,显然有人正快速离去,或许就是背后算计我的那人。他没有预料到大柱便是此次受诅之人。
正是因为那恶鬼的出现,我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我手握斧子,怒火中烧地冲入草丛深处。这个混账东西竟敢设计陷害我,看我不把他劈成两半。
心头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那家伙显然不熟悉乡间山道,踉跄而行,畏缩不前。而我,山里长大的孩子,勇敢无畏,径直钻进了密林。不过片刻,我便瞥见他逃窜的身影。
前方的人影与我身高相仿,甚至更瘦削些。他的动作敏捷而精准,却似乎束手束脚,否则也不会让我如此轻易地逼近。
追逐至一片荒凉的小坟丘,我与他的距离仅剩几步之遥。他之前摔倒受伤,不再逃命,转身凝视着我。
“别太过分了!”他的声音透着一丝威胁,“胜负尚未可知。”
他的脸庞被一层黑雾笼罩,与汪老三相似。我恍然大悟,原来胆小怕事的汪老三之所以胆大妄为,都是此人在背后操纵。
“哈哈,你这样的恶鬼也只能让人逃跑,还敢在这里装模作样?”我嘲讽地望着他,同时警惕地握紧手中的斧子。黑暗中,斧刃上竟闪过一道光芒,让那黑衣人的目光也不禁一亮。
“真是可惜,如此宝物竟落在你这种庸俗之人手中。”黑衣人冷冷地说着,身形猛地向我扑来,带起一阵劲风。
不出所料,我感到腹部遭受重击,身体失去平衡,摔落在小坟丘之上。这时,我才注意到地面散落着一些碎肉,无疑是杜海帆遗体的残骸。
“兄弟,别再压着我了……”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我低头一看,只见一张苍白的面孔,那双几乎无瞳孔的眼睛哀怨地望着我。原来,我正压在这小坟丘主人的身上。
随着身子一闪,我躲开了黑衣人的猛烈攻击。然而,他毫不留情地又是一脚,将那个露出鬼头的可怜鬼踹回了坟墓深处。
坟包上,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连那黑衣人也愣住了,显然他也未曾料到这一幕。定睛一看,那身影竟是大柱,他的头颅被咬得只剩下一半,后脑勺上悬挂着的,似乎是脑组织化作的虫子,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脸颊。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紧贴我身,仿佛有无数条蛇在蠕动,正缓缓朝我爬来。更令我心惊胆战的是,黑衣人竟捡起了我掉落的斧子,几个纵身便避开了蛇群,留我一人面对这困境。
黑衣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此刻,我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局面,失去了斧子的我,必须想办法摆脱这些缠绕在我身上的蛇。
在我还未来得及行动时,余光中忽然捕捉到一道白色人影。那是半人半犬的怪物,他似乎凭空出现,下半身透明如漂浮在坟包之上。
厉鬼突然动了,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靠近大柱的尸体,他的獠牙再次穿透了大柱的脑袋,掀开了头盖骨,残留在脑袋里的血浆随之流淌。
这些蛇似乎接到了某种指令,不再对我进行探索。我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刚才的情形实在太过惊险,一条蛇甚至钻进了我的裤裆,差点与我的小兄弟亲密接触。
随着刺骨的寒意和滑腻感逐渐消失,我眼前的场景变得清晰,无数条蛇缠绕着大柱的尸体,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掩盖了大柱原本的模样。
月光下,暗红色的花纹在坟包上方的巨蟒身上若隐若现,令人不寒而栗。我屏住呼吸,生怕惊动这个庞然大物,一旦惹怒它,恐怕我将命丧其口。
幸运的是,这条蟒蛇似乎对大柱的尸体更感兴趣,它张开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巨口,疯狂地撕咬着堆积如山的蛇群。无数小蛇在它的口中被瞬间撕裂,仿佛是生与死的交响曲。
我躺在一旁,距离之近让我仿佛置身于一场血雨之中,蛇血和断裂的蛇身纷纷落在我的身上,有的还在不断蠕动,使我浑身上下奇痒无比。然而,此刻挠痒都成了一种奢望。
终于,这场蛇雨般的噩梦结束了。我努力地挤弄着眼睛,将黏附在周围的蛇血清除。微眯着眼睛,我望向外面,只见大柱的尸体已经露出,背后被啃得森森白骨可见。
更令我震惊的是,大柱的尸体竟然在动。当然,这并非生命的迹象,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撑起皮肉,使其膨胀如同橡皮人一般。
突然,一声脆响划破夜空,大柱的脑袋被巨蟒硬生生夹碎,脑浆和小蛇四溅,成为蟒蛇的食物。大柱的尸体倾斜倒下,从其中涌出数十条黑蛇,它们的眼睛红通通,格外恐怖。它们的目标,竟然是我!
我被吓得闭上眼睛,为了安全,我连动都不敢动。如果惊动了这群冷血动物,我将像杜海帆和大柱一样,尸骨无存。
滑腻冰凉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次蛇群并未在我身上探索,而是迅速离去。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我终于确定蛇群真的走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原本壮硕的大柱尸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块难以辨认的内脏。就连那条巨蟒也不见了踪影。我庆幸地拍了拍胸口,感激它吃饱后并未将我视为猎物。
我艰难地从地面挣扎起来,突然感觉到脸颊上滴落了湿润的液体,它滑腻得并不像雨水。我伸出手指一探,只见一片血红,那是血!
抬头望去,头顶正悬着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那伸缩的蛇信无疑表明,这正是那条失踪的大蟒蛇!
幸运的是,我反应迅速,立刻转身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狂奔。那边肯定有通往山下的路,不管前方是坑还是洞,都比留在这里成为蛇的夜宵要好!
“啪!”
就在我逃离的瞬间,大蟒蛇的嘴猛烈合拢,发出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如果被它咬中,我的脑袋可能会像大柱一样,瞬间被压成肉泥。
然而,我的双腿速度怎能与大蟒蛇的爬行速度相比。随着草丛的耸动和摇晃声,我几乎可以确定,几秒钟后我就会被追上。以它的体型来看,估计能活生生地勒死我!
人类的潜能果然是无限的。面对两米多高的陡坡,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幸运的是,下方的茅草很厚,虽然屁股摔得生疼,但腿脚并未受伤。
借着这个缓冲的机会,我和蟒蛇拉开了距离。长长的蛇身下坡终究不太灵活,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就没心思去管了,逃命要紧!
幸运的是,天空终于开始亮起,浓雾也散得差不多了。我应该是跑对了下山的路。在路旁,我看到了一栋和大柱家一样的老木房子,门外停着一辆银色的面包车,这说明里面肯定有人!
“救命啊!有蛇,大蟒蛇!”
我不顾一切地大喊,冲向屋内。突然,一个出门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我撞上他结实的身躯,摔倒在地,原本已经受伤的屁股更加疼痛。
“你小心点走路啊,人死不能复生,急也没用!”
男人竟然没有开口骂人,这在平时是很少见的。这时,我才猛然想起他后半句话的意思……这屋里有人死了!
夜色渐浓,我这才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那男人没头没脑地跳上面包车,油门一踩,便消失在夜幕下。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他原来只是被雇来运送遗体的司机。
心神稍定,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刚刚走过的山路。那条巨蟒似乎并不打算追赶,它静静地盘踞在原地,仿佛洞察人心。
我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这一路上,吓得我魂飞魄散的并非什么恶鬼,而是那条出没于山林的巨蟒。它的存在,颠覆了我对这片山脉的认知。
忽然,“啪”的一声,我的肩膀上传来沉重的一击。我惊慌失措地回头,幸好,是个人。刚才那一刻,我还以为是蛇尾拍打过来。
“咦,你怎么在这儿?”男人看着我,满脸惊讶,似乎觉得我的出现颇为意外。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终于认出,他曾是我遇见过的杜海帆的弟弟,杜伟帆。之前,他还帮我们停过车。
“哈哈...我到山上游玩,结果遇到蛇,就跑到这儿来了。”我故作轻松地回答,隐瞒了真相。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对杜海帆的死讯一无所知。
“哦,这样啊。我父亲今天去世了,我得去忙了。”杜伟帆说着,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悲伤。
我踏进了这片沉寂的乡野。心中暗自盘算,借着献香之名,暂避深夜的寒风,待到拂晓时分再回杜海帆家不迟。
杜伟帆并未多问,只是从手中的香束里抽出三根递给我,领着我穿过门槛,进入了屋内。
当我在遗像前鞠躬,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来。那张面孔,竟让我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惶恐。
为了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欺骗我,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凝视着那张画像。如果遮住半边脸,那分明就是我曾在幽暗角落里瞥见的索命厉鬼——那张半人半犬的可怖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