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村的诡异事件让我深刻领悟到,风水师这一行,若道行不深,轻则损人害己,重则祸延全家。因此,我在姜半仙爷爷留下的笔记边郑重地添上几笔:“行事需三思而行,断事须果断而决。”
慕凌一家惨遭不幸,连带着他们的遗容也被火焰吞噬。我将此事简略告知了慕敬豪,嘱咐他妥善处理后事,同时叮嘱切莫外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慕敬豪自是知悉轻重,守口如瓶,毕竟家丑不宜扬于外。
重返龙口村已有一段时日,周媛不再逗留于我家。我心知肚明,她对我心存芥蒂。那慕蓉虽已非人世之身,但两夜的缱绻情深,周媛早已动了真情。可惜,人鬼终究殊途,注定阴阳永隔。
我深知自己伤了周媛的心,便日复一日地催促母亲为她物色良缘。然而,母亲却总是催我早生贵子。我心中不免烦躁,身上伤痕累累,阴气缠绕,难以痊愈。这些伤口都是与那些阴邪之物搏斗的印记,想要彻底康复,除非我放弃风水师的行当,洗手不干。
与朱雨馨的关系倒是和谐,她并不逼迫我,似乎也看透了世事,对子女之事更是讲究一个“缘分”。
在那些日子里,周媛与麻二一同前往四九城,打着做生意的旗号。然而,他们所谓的生意并不顺遂,无非是在旧货市场翻找些古玩。从坟墓中搞来几件物品,换得些许银两,竟自诩为行家。
我听闻,他们前几次在古董上栽了跟头,损失不菲。我猜想着,他们快要回来了,毕竟囊中羞涩,在外难以为继。
说起这麻二,初时我并不待见,他看似无甚本事,又贪财好利,偶尔还耍点小聪明。但相处久了,发现他虽狡猾,却只是为了生计,未曾做过真正的恶事,在危急时刻也能挺身而出,算是个有底线的人。
至于周媛,更是不必多言,他虽然粗犷,却极重义气。记得有次我被老鼠围攻,正是他出手相救,因此我欠他一份人情,也欠他一条命。
东北的十二月,雪如霸道的家长,说来就来。外面雪花飘飘,尸猫蜷缩在门口,眯着眼,它越发肥胖,却也越发丑陋。那夜,我与雨馨都已上了炕,半夜时分,门突然被敲响。我下炕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我老丈人,朱屠户。
我问道:“爹,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朱屠户急匆匆地找到我,一脸焦急地说:“女婿啊,告诉你个事。我那已故的兄弟留下的儿子朱杰,年纪轻轻却走上了歪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不,年关将至,他竟把家当都输光了。债主逼得紧,把他打得半死不活。现在人家找上门来要钱,我哪里还有余钱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明白了,他是想让我帮忙解决这事。可我自身难保,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来的钱去赎人?朱屠户看我犹豫不决,竟跪了下来,哀求道:“女婿,我那兄弟命苦,只留下朱杰这一根独苗。你得帮帮我,你在龙口村的名声谁人不知,只要你开口,那些人不敢不放人。”
我听了真想说他糊涂,但雨馨已经从炕上下来,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也许是觉得让父亲在冰冷的雪地里跪着太不孝,我没等她说话,赶紧扶起朱屠户:“爹,我陪你走一趟。”
换好衣服,我和朱屠户踏着积雪出了门。龙口村风水宝地,出了不少名人,这开赌档的也不例外,人称留一手,据说赌术高超,但我从未亲眼见过。
赌档就设在村西头的一间简陋茅屋内。我们来到门前,敲门声中夹杂着里面的喧嚣。开门的是个伙计,一见到朱屠户,脸色立刻变了,急忙想要关门。
我一脚踹开大门,怒喝:“开门做生意,哪有拒客的道理!坏了规矩,你们还想不想在这村里混?”
那小厮被我的话给镇住了,我的气势如虹,骂得他无言以对,只得灰溜溜地进了屋。一进屋,便看到乌烟瘴气的场景,那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汉子们此刻都蹲在长凳上吆五喝六地赌钱,大小叫得不亦乐乎。
我推开一个赌徒,朝着桌子上一拍,目光如炬地看着那个摇骰子的人。那人五六十岁,脸上一刀疤在眼角,眼睛眯着瞪着我,对我说:“不知道哪路神仙来我的窑子耍钱,这等脾气比我雷六都好使,但是脾气大,不知道本事大不大,鲁斌,关门。”
我听着那人说要关门,就见着几个大汉把门给关上,反锁,手里晃出一把刀来,吓的那些赌客纷纷离开了桌子,站在两边不敢吱声,那些人瞪着我,一脸的不怀好意。
我看着那人,也没有怕,我说:“上一百年,我姜半仙爷爷是这里的一方土地爷,下一百年,我姜涉就是你的土地爷,你上不敬香火,下不敬开当钱,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没有?”
我这话敲山震虎,我姜半仙爷爷当年的大名可不是白吹的,这一说出来,那雷六就站了起来,对我拱手客气的说:“好说,原来是仙家爷爷,这里有五百大钞,今夜就这些钱银,都孝敬你了。”
我见着他用手把钱给推过来,就冷笑一下,骂道:“我要你这等子脏钱?我问你,可有个朱杰的人在你手里?”
在昏暗的灯光下,雷六的身影显得格外阴沉。他招了招手,一个身材魁梧、目光如刀的寸头男子走了过来。雷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鲁斌,半仙有话问你,要如实回答,别想着欺瞒。”
鲁斌看了看我,见雷六对我颇为尊敬,便也收敛了粗鲁,语气中带了几分客气:“确实有个家伙,赌得家破人亡,欠了六叔一笔钱。结果输得一干二净,按照我们的规矩,他免不了一顿好打。”
我看着朱屠户焦急的神情,伸手示意他不要插嘴。我追问鲁斌:“那个人现在怎样了?不管是死是活,总得给他个全尸吧?”
鲁斌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透着一丝冷漠:“那种下三滥的家伙,不值得同情。他已经挨了打,然后被扔到九龙山喂熊去了。你来晚了一步。”
朱屠户听到这里,脸色瞬间苍白,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但作为亲戚,总得尽些人事,便冷冷地说:“毁尸灭迹,真是残忍至极。不知道这位六叔,日后会不会也有同样的下场?”
雷六听了我的话,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鲁斌怒火中烧,想要动手教训我。但我不退反进,迎上前去,直面鲁斌的威胁。雷六见状,连忙出手阻止,对我说:“半仙,稍安勿躁。你们几个,去把人找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交代。”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午后,鲁斌对雷六的话言听计从,他召集众人匆匆离去。我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将长凳移至门后坐下。忽然,一股凉意自头顶袭来,抬头一瞧,只见门上贴着两幅画。一幅绘有五只蝙蝠飞入洞穴,另一幅则是骑士挽弓如月。我不禁一笑,这不过是简单的风水布局,前者名为“五福归堂”,意味着财源广进;后者则暗喻着劫掠之术,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我没有犹豫,拿起朱砂笔,轻轻在马眼上添了一笔,仿佛给它蒙上了一层薄纱。
雷六继续他的赌局,却发现我在画上动了手脚,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新开的赌局,竟然接连通赔。雷六心中叫苦不迭,这套风水布局是他从别的师傅那里得来的,没想到却遇上了我这样的半仙,轻而易举地就让他吃了大亏。
看着雷六输得一塌糊涂,我又添了一笔,画中蛇缠绕马蹄。雷六再次开庄,结果仍是通赔。
终于,雷六撑不住了,急忙走到我面前,带着几分诚恳与无奈说道:“您真是高人,道行深不可测,我佩服得紧。您能否留一线余地,何必让我无路可走?”
朱屠夫满脸困惑,我继续解释:“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真以为我把她赶走后会直接让她的尸体暴露在荒野吗?我必须为她选一个风水宝地。否则,若是她的尸体被遗弃在荒野,她的鬼魂肯定会缠上我,或者回到这里,那时你也会遭殃。”
看到我坚定的态度,朱屠夫无奈地开始磨刀准备杀猪。他的妻子则准备好了案台。我点燃了三炷香,放在一个大大的猪头旁,两边摆上了供果。香烛燃烧得旺盛,显示出屋内阴气逼人。我提醒朱屠夫:“人不散,香不能断。记住,香不能烧尽,要留三寸再续新香。”
朱屠夫看着香烛燃烧得如此之快,仿佛有人在其旁边吸气,烟雾缭绕,他吓得连忙点头。看到他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我稍稍放心。接着,我拿起火盆,放入三道黄纸,点燃后说:“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诸神咸见低头拜,恶煞逢之走不停。有人曾打扰你的安宁,现在有明君送你上路。好酒好肉管够,这点钱财莫嫌少。事先声明,吃好喝好拿好,上路时莫回头,去吧。”
我一口气说完,又往火盆里添了三叠黄纸。火焰瞬间窜起,发出轰隆巨响,把朱屠夫夫妇吓得魂飞魄散。火苗在火盆里摇摆不定,仿佛有什么人在争抢。
看到这一幕,我觉得事情麻烦了。果然,一山不容二虎。这里原本是朱屠夫那淹死的儿子的坟墓,怎能容忍外来的野鬼抢钱?但现在只能暂时安抚,我得尽快找到一块风水宝地,让这个鬼魂入土为安。
大雪封山,我该去哪里寻找呢?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她应该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对朱屠夫说:“你去把那个叫周媛的浑人找来。”
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的笑容挂在脸上,却未开口说话。雷六站在那里,一脸的无奈,只得吩咐手下撤去赌桌,宣布今夜此处不再开赌。他陪在一旁,与我共度这漫长的等待。
深夜,我与朱屠户并肩坐在赌坊的角落,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流逝。终于,鸡鸣声起,破晓将至,外出的人们纷纷归来,但带回的消息却让朱屠户怒火中烧。鲁斌回报说人不见了,朱屠户愤怒地斥责他们心狠手辣,而鲁斌竟还想动手。我目光一凛,他若是敢轻举妄动,就让他试试后果。
雷六知晓我的本事,立刻挡在鲁斌面前,沉声对我道:“大仙,赌坊之中,不讲亲情,即便是姜半仙在此,我也得这么说。我有理在手,您有何吩咐,尽管说,但若再逼迫我,那就是过分了。在这江湖上,人们还尊我一声六叔,如果您真要断我生路,那我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我听后,心中不免感到些许无力。如果能找到人,我自然能带他回去,可如今人影都无,我又能如何?六叔已经给足了我面子,我再难为他,那便是我不讲道理了。我与朱屠户对视一眼,商量片刻,决定还是速速离去,免得沾染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