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斌的眼中,人去后留下的空间仿佛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他忍不住心头的怒火,质问六叔:“六叔,我们何必畏惧那瘪三?”
六叔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鲁斌,这个由他亲手培养的打手,心性残暴,行事不择手段,一向傲慢至极,无法忍受他人的压迫。六叔的视线转向门后挂着的那张纸,沉声对鲁斌道:“孩子,那人只需动一笔,我便输掉了整晚的心血。若是他在我雷家的祖坟上画下一笔,我雷六可就真的身败名裂了。老话说得好,与术士争高低是不智之举。面对这等人,你只能远而避之。听我一句劝,回头再去寻人,哪怕是找回一部分遗骸,也算是尽到了我的本分。倘若有朝一日我遭遇不测,你就去为我报仇雪恨。”
朱屠户并未对我有所怨言,毕竟我已竭尽全力,甚至借用姜半仙的名声来吓唬那个狡猾的老狐狸。
雷六这个人,我自然是知道的。他曾是土匪头目,满身匪气,在龙口村也是赫赫有名的角色。他能如此听命于我,也算是对我俯首称臣了。
我与朱屠户正忙着为他的侄子朱杰准备墓地,打算举办一场体面的丧事。人既然走了,至少也该有个像样的衣冠冢,让亡魂有个归宿。
然而,在我们忙碌之际,朱屠户却突然让我停手。我当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办丧事哪有办到一半戛然而止的道理?朱屠户显得有些尴尬,向我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的侄子竟然回来了,而且还活着。
在寒冷的雪夜,被暴打至半死的男子竟奇迹般地存活下来,遗弃在熊瞎子出没的九龙山中。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幸运。
朱屠户见我满脸惊异,便低声向我透露:“女婿,你可知那小子,他那天晚上就回来了。整晚不见踪影,也没来找我。不知怎的,他撞了什么大运,弄到了一堆金子。他在雷六的赌场里赌了三天三夜,输得一干二净。然而,第二天,他又带着一堆金子回来继续赌。可惜啊,他就是没有赢的命。”
听闻此事,我感到十分诧异。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些金子的?这件事虽然奇怪,但我并没有深究的打算。只要人还活着,就是万幸。我对朱屠户说:“爹,既然这小子命大,那就是天意。但他不可能总是这么走运,你得好好管教他,否则迟早会出事。”
朱屠户点了点头,不久后就离开了,连饭都没留下吃。他只是来告诉我这件事。我一个人坐在炕上,思索着这个男子是如何找到金块的。
吃饭时,我跟妻子雨馨提起这件事,她也只是觉得新奇,并没有多想。正当我们吃饭时,家里突然来了两位客人,竟是周媛和麻二。他们一脸晦气地走进屋,我母亲让他们坐下添碗。我问道:“外面那么好,你们回来干嘛?再说了,这也不是你们家,想来就来啊?”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给他们倒了酒。周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有些郁闷地对我说:“姜涉,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在赌场遇到一个奇怪的小子,他手里拿着两金锭子,每个都有一斤多重。他赌了一整天,一把都没赢,输得精光。但奇怪的是,第二天他又来了,手里依然拿着两个金锭子。我在龙口村住了快三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赌徒,也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
我听了就恼火,问:“你俩回来多久了?咋还是先去赌当先走一遭了?”
麻二抿了口酒,跟我说着,他两在四九城旧货市场倒腾古董,赚了不少钱,这不是要到年头了嘛,就回来过年,老规矩,赌当先走一遭,但是这一进去,就光屁股出来,两人输的精光,没钱了只好来我家了,我听了就来火,这俩狗东西感情是把我家当救济所了,但是我也没发脾气,随他们去。
酒过三巡,麻二跟我说:“姜涉,我在四九城遇到一个贵人,你猜他什么身份?”
我不感兴趣,我只在乎我这一亩三分地,麻二见我不说话,就骂我:“瘪犊子,真没劲,我告诉你,那人不得了,鞑子的皇亲国戚,特有身份,他回来是要拜祖的,但是找不到祖坟了,家里就给他留了个地,满京城的要找师父给找到那块地,但是听说找了很久,都没人把地方给找对了。”
我笑了一下,说:“咋?别说你给接了。”
麻二吃了一口菜,听我这么一说,来劲了,对我说:“嘿,姜涉,你这会咋这么聪明,六爷我给接了,人家给三千美钞,咱们三可发了。”
周媛递过酒杯,斟满了酒,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姜涉,你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如果你不肯帮我这次,那就把钱还给我。我们两个的钱都输光了,赌债一笔勾销。你自己看着办。”
我心中一股怒火腾起,这两个家伙,竟然用钱来逼我办事。但周媛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当作是还他一个人情吧。我深吸一口气,问道:“图带了吗?”
麻二急忙递给我一张纸,触感之下竟是绸缎般的质地。展开一看,我立刻认出这是风水师的手笔,一幅寻龙点穴的图谱。
风水师绘图有其独特之处,与常人迥异。他们画的山峦都是横切面,沙水穴位一目了然。我只瞥了一眼,便觉得这地形熟悉得紧,仿佛就是我们附近的千山。
“龙山龙水龙千丈,龙眼里面葬凤凰。九龙翱翔水龙脉,凤凰出浴就变天。”我喃喃自语,心中暗自思量着这幅图谱背后隐藏的秘密。
丝绸上写的这么几行字,我看了一眼,应该是咱们千山的九龙山,就是与九龙岭对仗的九座山峰。
周媛见我琢磨着,就问我:“找的到吗?”
我点了点头,把丝绸合起来,周媛知道我已经有底了,就对我说:“咱什么时候出发,找到了就给他挖个底朝天,把里面的东西二一添作五咱们给分了。”
我听着他的意思,是要掘墓啊,我就问:“那墓不是有东家吗?你们要是给掘了,人家能放了你?”
周媛把酒给我满上,对我说:“姜涉,你脑袋瓜子不够转,我问你,那坟埋在地下,他个老东西能知道里面有啥?咱们进去他有怎能知道?”
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他们真实的目的还是要掘墓,我实在不想帮他们干这个勾当,麻二心思细密,老奸巨猾,他看我不说话,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就跟我说:“老弟,咱们也算有点交情,老哥我给你透个底,托我们的人是个老满洲,那人还是个皇家人物,家底殷实,但是你知道人家的家底哪来的?还不是当年从我们汉人身上搜刮的?如今天下变了,难道他们鞑子从我们这拿走的,咱不应该拿回来?”
在昏暗的屋光下,我踏入了九龙村九爷的家门。冷风如刀割,让缩成一团的我们三个,仿佛土里钻出的耗子,冻得直不起头。九龙山脚下的这个村庄,便是我老丈母娘的故乡。
“晚上走。”只留下这三个字,我便将酒一口闷掉,绸子一挥,不再看周媛和麻二那板着的面孔。他们嘀咕着,周媛的声音尖锐刺人:“道貌岸然,装什么好人,害人的时候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我心头火起,知道她这是在埋怨我。
而麻二更是不加掩饰,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姜涉,死人的钱你不在乎,但我们稀罕得很。不拿死人钱,那就只能拿活人的。你不帮忙,等于是在造更大的孽。自己看着办吧。”
我心知肚明,这老狐狸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他的话让我无法反驳。九龙山,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就在千山县,离龙口村足足六七十里。山路崎岖,夜晚行走更是罪上加罪。
终于,我们在戌时抵达了九龙村。村里的房屋稀疏,我找到了老丈母娘的娘家,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落。九爷,这位年迈的长者,名字我不曾知晓,但老丈母娘交代过,称呼他为九爷便是。
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昏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床上蜷缩着的老人,身边摆着一个火炉,我凝视着他,开口问道:“还记得我吗?”
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那老者的身影显得格外诡异。他头戴一顶旧帽,身披一件破烂的棉袄,双眼浑浊不清,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仿佛是一只癞皮狗身上的疮疤,让人不寒而栗。
老者默默地注视着我,似乎记忆已经模糊,久久未能开口。我也无意与他多言,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九爷,我要上山一趟,把驴车留在了你的院子里,麻烦你帮忙看着点,别让熊瞎子给弄走了。”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九爷忽然含糊其辞地说:“三人行,其中二人阴气缠身,白如枯骨,预示着死亡;黑如烟炭,寿命恐怕不长。”
这番话让我颇感诧异,原来九爷所说的是周媛和麻二的面相。我之前也注意到了他们身上的阴气,但考虑到二人命硬,便没有过多在意。没想到今日之事,竟被九爷一语道破,看来他还是个隐藏的高人。
周媛显得有些急躁,想要立刻离开,但我和麻二却不慌不忙,甚至在床上坐了下来,对床上的污秽视而不见。
我好奇地问九爷:“您,是不是也是行走江湖的人?”
九爷的嘴角微微一瘪,面无表情地提醒我道:“行内行外,岁月无情,人终将逝去。年轻人,别轻易送命。山中之物,非你们所能触及。我九爷行走江湖大半生,前三十年有日本人涉足,后三十年又有胡匪出没,却从未听闻有人得手。”
我听得出九爷话里有话,他显然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九龙山中藏有皇陵的传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日本人、胡匪纷至沓来,却都无功而返。我好奇地追问:“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九爷轻描淡写地回答:“鬼物固然可怖,但更让人忌惮的是那些血猴子。它们比起阴魂,更是难以对付。”
“血猴子?”我疑惑地重复着这个陌生而神秘的名词,心中对九龙山的秘密充满了更深的好奇与畏惧。
麻二的目光与我交汇,他开口道:“九爷,您能否指点迷津?如今这世道,人命贱如草,我们这些江湖人,不过是想谋个生计。那些亡魂的遗物,原是从我们的同胞手中流失,现在苦难深重,也该是归还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