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让我死,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大师,我做错了吗?”
陆征最后一次见到乔嘉芮是在他养父母的葬礼上。
高高瘦瘦的少年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西装站在养父母的遗像前,丝毫没有伤心的样子,更为突出的是乔嘉芮手腕上带着的手铐。
身形高大的警察一左一右站在少年身后,看着他对父母死讯无动于衷的模样,时间一到便迫不及待催促他离开。
“狼心狗肺……乔家夫妻俩多好的人,白吃白喝养他这么多年,就是喂条狗也喂熟了吧?”
“谁说不是!听说案发现场邪乎的很……”
“那小孩看起来也没多大力气,可他爸妈被分尸的伤口却平滑整齐,这个档口把人放出来,还特许他参加受害人的葬礼,指不定就是警方想借机追查他同伙的下落。”
流言蜚语像六月荒草地里的火星,风一吹,燃的飞快。
直至乔嘉芮走到陆征跟前,陆征才发现,对方身上是湿的,头发是湿的,连那身拘谨的黑色西服也在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
“他们想让我死,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陆征,我做错了吗?”
男人揉了把少年湿漉漉的短发,笑着安抚对方:“没事,我等你出来。”
原来乔家夫妻俩被发现死在郊区的别墅里,警察到的时候,乔嘉芮满身是血的坐在落地窗前,刀子和电话就丢在手边。
杀人的是他,报警的也是他。
按理来说,自首的犯人应该从轻判决,更遑论乔嘉芮是未成年,还常年在陆征这儿接受心理干涉,可与乔家沾亲带故的亲属却对这桩案子不依不饶。
最终,因为社会影响恶劣,乔嘉芮弑亲案在今天,终于以死刑收尾。
拿在同事手里的报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陆征猛然从回忆中惊醒,抬眼正对上郝静蕾调侃的目光。
郝静蕾把手里的报纸递给陆征:“听说那人之前是陆大师负责的病人,我记得是……被被害妄想症对吧?”
陆征不仅是心里咨询师,更是玄学界的大师,基本的诡异根本就难不倒他,这也归功于他祖祖辈辈都是玄学的大师。
“要我说,这种反社会型人格的病人就该抓起来集中治疗,也省的他们犯了事之后再来追悔莫及。”
陆征藏在平光镜后面的眼睛微微低垂,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如果人人都像郝医生这样想,我们怕不是都得失业了。”
陆征望着同事摔门而去的背影,默默发了片刻的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陆征整理完最后一份病例,正准备起身。
突然古怪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来者力气很大,陆征坐在书桌后面都能感受到门板在对方的敲击,这年头患者的素质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请进。”
话音未落,门外陡然安静下来。
陆征头顶的灯闪了闪,随即没有任何征兆的跳了闸,整间诊室内,只留下一台浏览着网页的电脑闪动着蓝悠悠的光。
“吱呀。”办公室的门咧开了一条缝隙,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下一秒,书桌对面的座椅上突兀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残缺不全的脑壳上破了个大洞,浸透了血水的黑发从那块漏风的孔洞里钻出来,毫无章法的遮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惨白的下颌,以及毫无血色的薄唇。
布满血丝的眼球外突着,鬼气森森的视线透过茂密的长发,死死盯住陆征因为恐惧而涣散的瞳孔。
滴滴答答的血液染红了那身做工精致的白裙子,她不甚在意的伸出利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抓住了男人来不及缩回去的胳膊。
手臂上传来冰冷僵硬的触感,陆征几乎瞬间就白了脸,瞳孔扩大,平光眼镜滑落到鼻尖他也没管。
——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
恍惚间,陆征用另一只手掐了把大腿,使上了大力气,把自己掐的生疼。
“找……找到你了……”
女鬼的声音听起来像某种被电磁波干扰过的老电视机,残破的声带负担不起复杂的音节,只能吐出支离破碎的词句。
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飞奔在医院走廊上的黑影。
那黑影看起来像条狗,一条、很大的狗。
就在女鬼触碰到陆征的一瞬间,充斥在医院走廊里的黑影猛然灌入诊室,吞噬她,淹没她,目的性极强的塞满了陆征身边的每一寸空间。
陆征被黑暗的包围了,他第一次觉得黑暗是拥挤的。
像是陷进了一堵柔软的墙里,那种诡异的黑暗甚至放肆的钻进了陆征的裤脚,攀上他的小腿,勾住他敏感的软肉来回磨蹭着。
脑袋里的警报瞬间拉紧,陆征绷着脸从裤腿里揪出一截黑漆漆的尾巴尖。
这是、什么、东西?陆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直对上一双属于兽类的竖瞳。
巨大的,冰冷的,陆征甚至能在对方漆黑到透不进一丝光亮的眼珠里看见自己惊惶的倒影。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大猎犬。
它安静趴伏在陆征身侧,每一根毛发都顺滑的贴在结实有力的身躯上,前爪交叠,英俊的吻部漫不经心搭在爪背上,脑门憋屈的抵着天花板。
讲道理,这并不是个具有攻击性的动作。
可单单只是个吻部就近乎与陆征身高齐平,站在大狗嘴边的陆征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陆征甚至觉得,自己看见大狗是假,得了失心疯是真。
他捏紧手里攥着那截尾巴尖,用力到连自己都觉得痛了,才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陆征脑海中闪过一系列曾经听过的恐怖故事。
什么多出来的一个人。
什么解剖室里的怪声。
什么会动的骷髅模型。
然而,此时此刻,什么都抵不过那双融在阴影里看向他的黑眼睛。
一股恶寒从后脊梁心窜上来。
“哗啦——”
月光照进来,大狗的身形瞬间淡去。
陆征顺着自己前倾的姿势,猛然从落地窗破碎的缺口跌落下去。
被失重感裹挟着下坠的时候,陆征一边心脏猛跳,肾上腺素飙升,一边居然长舒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黑狗和女鬼都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