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最为保守的突破方式

　　男人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眼镜一戴，袖子一挽，最简单不过的白衬衣黑西裤也被他穿出了几分矜贵。
“他人呢？”陆征目光一转，扫眼就瞧见茶几上那半截刀柄，“没让你给我带话？”
“啊……他……”
“……算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女生飘在沙发上，全程干巴巴的赔着笑，不知为何，陆征莫名从她脸上看出了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刚才联系过了，据说我们医院和七中有心理疏导方面的合作业务，我可以借机去七中走一趟。”
陆征拿起黑伞，冰凉的触感从指尖渗透到心坎，跟陌生鬼独处一室产生的慌乱被这样沁凉的感觉一激，他突然就踏实了。
“准备出门吧。”
“但有些话我们得事先说好。”
“我只是个小小的心理医生，没有靠山，斗不过那些非富即贵的小姐少爷，一旦我觉得继续往下查证会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我会立刻收手。”
楼梯道里的感应灯时灵时不灵的闪烁着，女生默不作声的飘在陆征身后，晦暗不定的目光从男人脆弱的后颈下移到他拿着黑伞的右手。
随即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蓦然移开视线。
七中坐落在帝都的郊区。
据说，在建校前，那地方是片乱坟岗，七中的校董们之所以在那儿选址，也是因为那块地皮卖的便宜。
下午四五点，火辣辣的太阳终于被云层遮了半张脸。
在门卫室外头乘凉的大爷，老远就看见有个撑着黑伞的高瘦男人踱着步子朝学校大门走来。
那男人生的年轻，即便架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单看模样也绝对超不过三十岁。
大爷一边盘算着七中最近有没有新聘请的老师，一边招呼陆征到门卫室登记。
“陆……征？”大爷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门，琢磨着自己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来七中是找人的吧？”
“对，我来跟学校对接高三心理疏导的事。”
提到高三，门卫大爷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明说的词汇，火急火燎就要迎人进去：“心理疏导，对对……是该疏导疏导，您请您请。”
“哎呀，我就知道学校不会放着学生不管！”
对方这种反应却是在陆大师意料之外。
见陆征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大爷四顾无人，才小心翼翼凑近耳语道：“最近学校里出了怪事。”
“以往总有些高三的坏小子晚自习溜出来，打车去市里疯玩儿……可自打前段时间开始，夜里进出的学生越来越少。”
“听说是……夜路走多了，见了鬼了。”
陆征微微一怔，余光瞥见大爷认真的表情，自己先笑起来：“哪儿来的鬼，指不定就是学习压力太大，看花了眼吧？”
听见医生的表态，大爷可算松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您快去给学生们说说，指不定把人给说通透了，这鬼啊病啊的就都好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哗啦”一声脆响，门卫室的玻璃被不知从哪儿丢过来的石头砸了个稀巴烂。大爷骂骂咧咧地抄起凳子追出去，也顾不上这还有个陆征被丢在后头。
陆征撑起伞，站在校门口，遥遥望着远处的教学楼。
说来也奇怪，这六月的天本该是闷热的蝉鸣之季。
可陆征把黑伞一举，就像是隔绝了外界的温度，他身上半点汗没出不说，手心甚至还是温凉的。
“你就是新来的心理医生？”没等他走远，一旁的树上突然传来一声不算有礼貌的问候，伞下一人一鬼循声望去，就见一名穿着校服的高大少年从树上蹦下来，“大男人还打伞，娘炮。”
少年像叼着烟那样叼着棒棒糖，一头乱发被抓成鸡窝，眼底发青，面色泛白，肩膀上好像还沾了些抖不掉的黑灰。
他挑剔的上下打量着陆征：“我们这儿不需要心理医生，我们需要的是治安……听明白了吗，治安。”
“麻烦你哪来的回哪去，顺便再帮我们报个警，谢了啊。”
陆征不为所动，转身继续往校园里走去。
他轻飘飘看了眼少年肩上的黑雾，忽得又想起赏金协会的那个女人说他肩火将熄、人魂不稳。
“哎！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少年皱起眉头，几步迈过去就要抓陆征的胳膊，“别再往里面走了，牵扯进这事儿对你没好处！”
胳膊没抓到，却碰到了陆征抓着伞柄的手。
少年只觉得那手冰凉，简直不像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打着黑伞的男人，仓惶一瞥竟然还隐隐瞧见，伞下像是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一时失语，寒毛直竖。
嘴里的棒棒糖掉到地上他也没管，阿巴阿巴半天才找回声音：“……欺、欺负你的人又不是我，你要报仇也不该算到我头上来吧？”
陆征看了眼对方挂着的胸牌。
高三一班，方乔。
“方乔。”
穿着校服的男生像是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死讯，打了个哆嗦，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方乔，我是人。”陆征径直走到方乔刚刚跳下来的那棵树的树荫下，收了伞，好整以暇地看向他，“活的，人。”
你撞见过鬼？
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不是人？
七中到底怎么了？
到底是谁欺负了谁，又是谁要回来报仇？
纵使有一千万个问题涌上心头，陆征终究还是选择了最为保守的突破方式。
“如果你不相信我，我这儿有手机，你可以选择跟治安联系。”
方乔沉着脸站在太阳底下，耳朵上四五个耳钉在阳光下闪烁不定，就好像他此时七上八下的心情。
“不，我不能报警。”
“你……既然进了七中的门，最好也别想着报警的事。”
“大师，我也不瞒你。”
“无论你是觉得我失心疯也好，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也罢，我都得说……”
“……七中闹鬼了，它给我们每个人都发过邮件，它在监视我们。”
“报警会被它发现，我会死，我们都会死。”
“赵志鑫，刘笛，钱凯风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