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抖得厉害,刚刚剪过的指甲死死地扣进前几天划破的伤口里,扣出了血。
只有鲜血可以缓解他心底的烦躁,过了这么些年,再次回到警局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有些好笑,又有些唏嘘。
感觉到左文烨的状态明显不对,孟妍溪也懒得跟林轩废话,拉开车门就坐进了驾驶位,绝尘而去。
“怎么样,要不要叫孙医生过来。”孟妍溪有些着急,当初做完整形手术后,左文烨同时被检查出了躁郁症和焦虑症。经历了几个疗程的治疗后才渐渐恢复得像个人样。
“不用。”左文烨一手抓着车门旁的扶手,一只手狠狠揪着心口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窒息感在出审讯室的瞬间席卷全身,从心脏到指尖一瞬间地发麻,他强撑着走到车里已经是用尽了全部的自恃。
躁郁症发作的时候,他总会跌入当年的火海,火海尽头,是曾经的同僚转过身去,只给他留下一片背影。他用力睁大双眼,却只看见黑暗。
他不想怨的,他只想往前走。
车窗已经被摇到最低,孟妍溪不敢开快,只觉得后座从不住地颤动到没了声响。
她实在是不放心,将车停在路边回头看去,只见左文烨合眼蜷缩在后座,下唇渗出丝丝血迹,眼角处悬挂着一滴泪,倔强地不愿落下。
她一直都知道左文烨没跨过心底的那道坎,却不知道只是去了警局几个小时,却会为他带来如此大的起伏。
车子缓缓停到再待门前时,左文烨已经基本恢复了神智,可脸色依旧差得惊人。伸手开车门下车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振动,但他已经没精力去管。现在他没有把握稳住状态不露破绽,看着林轩不断发来的消息,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还是回了句没事不用担心才点了关机。
江城警局
林轩看到左文烨回信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关机了,他烦躁将双手插进头发,手肘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魔怔了,一定是魔怔了。
资料上写的明明白白,3月19日是左文烨的生日,和江紫宣出事的时间撞上只是偶然,自己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专业素质都没有了。若是早年在江城是这么个状态,早就被骂了。
将脸伸到冷水管下冲了冲醒神,林轩再度回到审讯室,昨天一晚上已经将人筛选得差不多,现在留下的基本都是有问题的。
饭店老板,饭店里负责在门口吆喝的服务生,还有警方刚到时想要偷偷从楼后开车跑的一个中年精瘦男人。
法医解尸的报告出得很快,风字队众人对着尸体分析竟是都露出些不忍之色。这具被分解成无数块的尸体,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根据死亡时间来看,女孩死亡时间不到四十八小时,从年龄和失踪时间看,和江城前些天刚刚立案的八岁女童失踪案基本吻合。
只是女童的尸体如何被分卸又运到江城外环的饭店里,暂时还没查到运输途径。但从冰冻程度上看,饭店老板不可能是在晚上刚刚发现的。他在说谎,而且隐瞒了很关键的事情。
“再审一遍,这个饭店老板和服务生有明显的串供嫌疑,将两人这些天的行程和来过饭店的人员进行全部筛查,尤其是能够接触到冰箱的人。
酒店监控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联系技术部门尽力还原。然后把整条街的监控都筛一遍,快。”
“林队。”莫离从审讯室出来:“这个老板说要见你,他说,碎尸是在一位姓江的先生送来的,而且这位姓江的先生还是您的老熟人。”
姓江?
飞速运转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林轩抢过莫离手上的耳机,走进了审讯室。饭店老板看着林轩进来,靠着椅背狂笑起来,眼见着像个精神不太好的。
“林队长,我交代,这碎尸是和最新进来的猪肉一批到的,那天送肉的人没下车,但副驾驶的人叫他江老板。”
饭店老板眯缝着眼睛,似乎真的是在认认真真地回忆细节:“他手上纹着花纹,看着我们搬东西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说这碎尸是他送给曾经兄弟的,第一份礼物。”
林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手放在桌下,握得生疼。
这人定不会是江紫宣,但是听饭店老板的意思,他必定知道些江紫宣的消息。先不提手上的纹身,他为什么会知道江紫宣和他的关系。
“这就是你的交代?”林轩依旧是满面肃色:“那个孩子才八岁,你们就等着法律的判决吧。”说罢,转身往外走。
见林轩毫无反应,饭店老板心底有些发慌,上面分明告诉他用姓江的做供词绝对会乱了江城风字队的阵脚,可是现在情况怎么不是很对啊。
眼看着林轩就要开门出去,饭店老板慌了,他猛地往前一扑,大吼道:“江紫宣,这是江紫宣干的。
你们殉职的天才警官,早就是我们组织里的核心人物了,你们就等着吧,等着江城从今天开始,永-无-宁-日!”
江紫宣二字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林轩的心里疯狂搅动着,他确实一直怀疑江紫宣未死,但怎么也想不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在一个嫌疑人的口中。
他不信,却不能将这条线索一口否定。
“林哥,监控里送肉的车和口供中一致,但是看不到驾驶位的人,从居民楼上的监控看,那辆车在送完肉后,就朝着江城的方向开去,现在已经联系到江城风字队全城搜索。”莫离站在林轩身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虽然他不知道江紫宣是什么身份,但是林轩办公室的桌面下压着一张他和另外一个穿着警装的人的合照。
有一次他们案情分析有误,没能来得及解救被分散关押的人质,他看见过林轩拿着那张照片趴在桌上,小声地叫了声:“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