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见长公主

晨曦透影，绿意遥映。
小轩窗下，铜镜前的美人正半闭着眼矇昧梳妆。
两个小丫鬟玉儿和茗儿自然跟着林疏雪一同来了侯府，她们一个点妆，一个盘发，钗环玉佩，胭脂耳坠，叮当作响，大清早就忙得不亦乐乎。
可怜林疏雪昨夜栖在窗前小榻上，那里虽铺了厚厚的被褥，依旧让她浑身酸软。
此刻她半眯美目，时不时敲打肩膀各处，一副柔弱无骨，仿佛被折腾得极累的模样，两个小丫鬟见了，相视一笑，羞红了脸。
周辞乐脸色依旧苍白，一袭绛紫衣袍，脖颈间的里衣别着祥云纹饰，华贵卓然。
他立在门前的栏杆处欣赏天边曦光，伺候他的小厮书白小声嘀咕，“世子妃怎么花了这长时间？长公主和侯爷重视礼节，可万万不能迟到。”
他眉头一拧，正欲发话，身后的房间有脚步声传来。
周辞乐转身望去，林疏雪迈着步子款款出门，一头乌发盘成流云髻，简单温柔，眉眼的艳色被淡妆掩去一二，恰如山间白露，清新动人。
方才还在抱怨的书白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瞧。
庭院里洒扫的丫鬟婆子一时间愣怔在了原地，全都停下了动作。
京城第一美人的噱头，竟名不虚传。
周辞乐压下眸中的惊艳之色，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林疏雪，语气平静无波，
“夫人，过来。”
长安侯府是先帝钦赐的府宅，占地宽阔，面积极大。周辞乐住的园子则叫兰园，偏远幽静，非常适宜他养病。
但对如今已成为世子妃的林疏雪而言，就没那么友好了。
她平时在相府娇生惯养，也不善用脚力，此刻从兰园走到主宅，真心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
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选的婚事，跪着也要把路走下去。
林疏雪一路走来，偶尔瞥两眼身旁的周辞乐，见他步履轻松，闲庭信步，衬得他愈发像个如玉公子。
只是时不时响起的两声咳嗽，提醒着林疏雪这是个病弱的玉雕公子。
行过两边抄手游廊，穿过堂屋和厢房，林疏雪二人终于来到了住宅。
前厅肃穆，侯爷和长公主端坐其上。
周辞乐领着她，恭敬行礼。
林疏雪低垂视线，只敢用余光打量这二位天潢贵胄，出阁前虽在各种宴会上见过几面，毕竟隔着远，看得不真切。
此刻她敬茶，却瞧得仔细。
长安侯乃一品军侯，战功赫赫，长相自是威武不凡，能从现在的面貌窥见往日的英姿。
而旁边的长公主殿下则姿容优雅，容貌昳丽，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岁月沉淀的温柔一同辉映，是旁人难以企及的雍容华贵。
这长公主……的模样，瞧起来竟有几分熟悉呢。
林疏雪暗自心惊，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只得压下心头的疑惑，恭敬地端上紫砂茶杯。
长公主接过茶杯，慢慢饮茶，站在她身前的林疏雪仍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态，颇有些累人。
不过她心中正苦苦回忆这诡异的熟悉之感，倒没察觉长公主的有心试探。
只听周辞乐轻轻咳嗽了两声，长公主便饮完茶，示意林疏雪起身就坐。
长公主长眉一扫，柔声说道，“素日京城传闻，林相家的大小姐雪肤花貌，是个一等一的美人。现在细细瞧你，竟比传闻中还要美上几分。”
任何女子听了这番溢美之词都会心花怒放，但林疏雪从小听到大，此刻并未放在心上，反而直觉长公主后面必定还有话。
长公主见她并未露出任何喜色，话锋一转，“想来你这样喜好宴饮的美人，嫁来我家冲喜，必定委屈你了。”
呃，林疏雪以前的确豪奢饮宴，呼朋引伴，四处游玩，她安慰自己那是不拘小节，这才声名狼藉。
她还未答话，一旁的周辞乐迫不及待开腔，嗓音清越，“母亲，疏雪以往是少年心性，自然爱热闹，她天性纯真，在家里也不必拘了她。”
听闻此言，林疏雪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温馨。
他……倒是维护自己。
长公主倒是轻轻一笑了之，明白周辞乐的意思，“你这孩子，我不过说几句玩笑话，你还认真上了。”
说到这里，她认真望向林疏雪眼睛，“你以前做过什么，也不必介怀。我只叮嘱一句，好好照顾辞乐的身子，其他事无需你操心。
“若在兰园有什么不习惯的，也要同我们说，在这里不会让你受委屈。”
林疏雪稍稍低头，语气诚恳，“疏雪谢过婆母好意，以往不懂事，故而喜欢出风头。以后定当向婆母学习，侍奉夫君，勤俭持家。”
周辞乐眼神不觉滑向她的脸庞，深深凝睇了一眼。
长安侯和长公主听了都觉得舒心，想不到“恶名在外”的林疏雪原来这般谦逊。
“今日午膳一同在我们这里用吧，正好午后进宫带着疏雪去看看你皇祖母。”
进宫？
林疏雪双目骤然一缩，心里一惊。
前几夜翻来覆去的梦境宛如附骨的毒药淬在她的心口，在她认知里，皇宫是囚笼，一旦进入，不得往生。
周辞乐平淡应了声好，反手握住了林疏雪纤柔的玉手，掌心不断上升的温度传到她的心间，她安定了不少。
就在此刻，林疏雪灵光一闪，先前那种吊诡的熟悉感迸发了出来。
长公主……她在梦里见过的。
梦中，她的视角浮在空中，看见圣上驾崩时，他指着一个美妇人喊道，“骗朕……”
这个美妇人就是长公主殿下！
林疏雪深深凝望着长公主秀丽的脸庞，背脊一阵恶寒，她偏过头又望了一眼周辞乐苍白的侧颜，如他所言，这里果真不是什么洞天福地……
她惨死宫中的结局真能被改变吗？
侯府的午膳颇有讲究，大概是为了照顾到周辞乐的病体，以药膳居多，各色小菜精致可口。
侯府的大厨手艺自然上等，但林疏雪有自己的心事，吃得明显不多。
长安侯看着威严沉肃，可对长公主极有耐心，午膳大部分时候，也都是长公主在讲话。
她有心试试林疏雪的能耐，提了许多大家族管家理账的问题，诸如园子里丫鬟婆子如何管，她们若生事，如何罚。林疏雪若答不上来，周辞乐会接下去。
总之，这顿饭吃得林疏雪忐忑不已，这算她和长公主的第一次交锋，感受到了这位尊贵之人鲜明的个性，软硬不吃，温和之下，实则高深莫测。
有这样的一双父母，难怪周辞乐如此优秀，若他不是病秧子，京城中谁能与他争锋？
林疏雪不由得心念，长安侯府不好待啊，两年以后，届时不管如何，必须得离开京城。
她也要好好筹谋日后离京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