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归宁宴上的暗流汹涌

京城昨夜一场急风骤雨，今早雨霁分明，晴空妍丽漂浮着朵朵白云。
两匹黑亮俊驰的乌骓拉着一辆华美繁贵的马车缓缓行驶在乌衣巷口，马车上镶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软滑的帐幔垂挂在车身四周，流苏随风飘舞。
马车后面还缀着几匹带着行李的高马，街上百姓一看就明白这是富贵人家的排场。
宰相府前，林谓带着一家人满面春风地迎接林疏雪和周辞乐的到来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进门后，林疏月跟在母亲齐氏身后，好奇打量着传闻中的周世子。
只见他白玉簪发，一袭宝蓝色对襟长衫外披同色锦袍，腰封蓝玉垂在身前，清贵俊逸，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但举止温和，步履闲雅，实在俊美夺目。
她嫁的人竟是这样华贵耀眼的公子吗？
人群中林疏月心口凝滞，目光怨毒一闪而逝，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早死的命。到时候她林疏雪不过就是个寡妇了，而自己会成为昌平王妃，乃至九重阶梯上的未来皇后……
宰相府内宅中，林谓和齐氏端坐上位，喜笑颜开。
周辞乐平静向二人作揖，不谈身份地位，他作为女婿确实该诚心拜拜。
但下方的林疏雪神情十分倨傲，她自从下车就一副所有人欠她钱的表情，仿佛面对的不是至亲家人，而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世子，我们疏雪可有给你添麻烦啊？”齐氏笑容满面。
“未曾，她性情温和，待人宽厚，从不给人添麻烦。”
周辞乐笑盈盈说完，齐氏悠然饮下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堂内所有仆人奴婢也都捂着嘴忍笑。
他形容的是林疏雪……？从他们府里出去的作精大小姐？
众人表情古怪，心下腹诽，就算你们感情再好，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林疏月也诧异地望向对面稳稳坐着的林疏雪，她依旧倨傲，神色平淡。
好在林谓是个官场人精，立刻稳住了场面，“那就四下逛逛聊聊天，后面马上就开宴了。”
凉风习习，庭院枝叶萧疏，落叶满径，似有惆怅之意。
林疏雪带着玉儿散步至锦绣阁，看它如今变成了这副萧条模样，她不过才走了三天，这些人竟冷落至此。
浮华如梦半世成空，转瞬之繁华何其可悲。
玉儿出言安慰，“小姐，您别太伤心了，好在咱们世子爷对您极好，他刚才还在众人面前夸您呢。”
林疏雪回眸冷笑，“伤心？你主子什么时候伤心过，有些东西就算我不要，也绝不会让给别人。”
她眼睫扫过小路另一头，一袭淡红云缎衣裙的林疏月翩翩而至，她眉目温婉，向林疏雪行礼。
“姐姐，近日可好？”
林疏雪一扫方才的倨傲冷漠，展颜一笑道，“当然好了，我嫁过去后，见了长公主和太后娘娘，她们都很喜欢我呢，尤其是皇祖母，她还给我好多赏赐，我特地带了两匹浮光锦送与妹妹。”
“妹妹从没穿过浮光锦制成的衣裙吧，那锦缎贵重，制成衣裙熠熠生光，我自然不需要外物来衬托，可妹妹就不一样了，极其喜欢穿别人的衣服呢？”
她嗓音娇俏，像在打趣，又像讥讽。
林疏月的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而后终于冷下脸不屑道，“姐姐新婚自然春风得意，可世子再尊贵，又能与你长久几时？劝姐姐还是宽和些做人吧。”
“诶，你可别说，冲喜当真有效果，我嫁过去三日，太医都说世子病情大好，长久调养下去，也能健康喜乐。”林疏雪神情更得意了，像一只偷到鸡的娇俏小狐狸。
这回林疏月脸色再也绷不住了，她一向和自己母亲一样善于伪装，但与林疏雪长达十几年的对立中，林疏雪总能刺激得她露出原形。
正在林疏月准备反口回击时，身后丫鬟赶来提醒道，
“时间不早了，大小姐的归宁宴要开席了。大人请各位小姐回到前厅。”
前厅宾客盈门，爆竹鞭炮等物放过一轮又要接着放。
周辞乐站到门槛时不慎吸到几口浓烟，霎时呛咳不已。身旁的小厮见了赶紧扶这位虚弱的爷就近坐好，他的位置旁正好坐着林疏雪一位远房表哥。
林疏雪赶来时，就见这位夸夸其谈的表哥不断向周辞乐吹嘘自己。她脸色一沉，正欲发话，周辞乐却一把攥住她的手，沉稳有力，她放心了不少。
众人落座后，酒席开始，大圆桌中心一道佛跳墙和紫金鲍鱼，外加十二道色香味俱全的鲜蔬佳肴尽显奢靡，宴席上丫鬟布菜上酒确实热闹。
林疏月和她母亲齐氏眉眼有几分相似，席面上一同眉开眼笑，而严肃刻板的宰相林谓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一家人当真和谐有爱。
齐氏指挥着仆从布膳，柔声对她道，“疏雪多吃点，这孩子打小就纤弱。”
林疏雪随便应了声“好”，席间林疏月和齐氏你为父亲夹菜，我为父亲捧碗，有来有往，一家人亲亲热热，好不快活。
其他宾客都在巴结恭维周辞乐，不知不觉冷落了林疏雪。
就在她一人独自斟酒畅饮之际，放在桌下的手被紧紧握住，那冰凉的指节在她手心写字！
——聒噪。
林疏雪吃惊地瞥向身旁的周辞乐，他身边那表哥年届三十，向来是个急功近利，阿谀奉承之人，此刻满嘴胡言乱语，频频惹人侧目。
她没觉得丢脸，反而好笑，此刻她的掌心正被周辞乐拿捏住，有些痒却又舒服。
谁知那表哥见周辞乐一直笑而不语，以为他脾气软和，又喝多了有些上头，便拿着一壶酒往周辞乐面前瓷杯里倒，还振振有词，
“我这表妹天香国色，你也享了齐人之福，喝酒啊，怎么不喝呢？”
说罢竟端着酒杯往周辞乐唇边递去，居于首座的林谓阻拦不及，杯中酒水堪堪撒出。
就在这时，林疏雪脸色不善，横插一手，夺过酒杯，往那远房表哥脸上狠狠一泼，冰冷的液体终于让他回过了神。
放眼望去，举座皆惊。
唯有周辞乐毫无被刁难的不悦，嘴角流出一丝轻快的笑意，眼神温和，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尚在生气的林疏雪。
“林疏雪，你疯了？”
那远房表哥见自己被个弱女子当众泼酒，张嘴便想骂回去，这时林谓终于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语气沉沉地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