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曲南洲来找她了

只见淡色曦光下，周辞乐洁白如玉的脸庞在素服的装裹下，全身都在发光。
他就像蒙尘的佛像被擦拭了灰尘，正露出本就闪光的内里。
忽而下一瞬，周辞乐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慢抬起头来，对着他轻轻弯起了嘴角，稍纵即逝。
萧平羽还在茫然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眼睫轻轻扫过下面低头的所有人，苍茫的天际一望无边。
这是他的天下。
林疏雪心事重重地走完了全程，接下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担心，她还以为自己能够铁石心肠地面对父亲贬官流放的下场，但是有了和梦中不同的发展后，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啊，亲情这东西真是割舍不掉呢。
她悄悄抬头望了一眼上方，萧平羽身后的林疏月，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不清情绪。
既然已经和梦里不一样的发展了，会不会父亲的结局也和梦里不一样呢。
多思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先皇的驾崩礼完成后，就是紧张有序的登基大典。和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林疏雪全程飘着过去的，好不容易跟着周辞乐回到侯府后，二人还没歇一会，周辞乐又被司礼太监宣进了宫。
听闻太后娘娘，不，现在是太皇太后了，过度伤心之下晕厥了过去。林疏雪想了想，于是和周辞乐一同进宫，她去看看太皇太后。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该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从郡城赶回京城，自己家还没歇脚，就接连进宫。
林疏雪真是对这个地方有心理阴影了。
宫门紧闭，金碧辉煌的大殿依旧美轮美奂，但门廊和天顶都裹上了白色的丝绸，增添了一丝丝凄美和悲怆的感觉。
屏风后的寝殿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啜泣的声音，听着就很揪心。
林疏雪跟着宫娥们轻手轻脚来到寝殿，她绕过屏风，悄然而至。
太皇太后如今的模样真让她吓了一跳。
原本满头的青丝都染上了斑斑白色，她形容枯槁，丧子的悲痛将她硬生生撕裂了。
“皇祖母，疏雪来看您啦。”
林疏雪见她这般模样，与几个月前见她时简直判若两人，不禁鼻头一酸，带上了几分哭腔。“疏雪来晚了。”
躺在高床上的老人闻声晃了下头，嘴唇蠕动，吐出几个字，
“是疏雪啊……辞乐来了吗？”
林疏雪连忙俯下身去，半跪在她床头，呼唤道，“皇祖母，辞乐马上就过来了，他好好的呢。”
一旁的宫娥连忙搬了个锦凳拿给林疏雪坐下。
在梦里，因为薛三死了，周辞乐千挑万选的冲喜对象意外亡故，他也大病一场，使得这位太皇太后娘娘悲痛欲绝，先皇还一直安慰她。
如今都反过来了。
这一切的改变总不能都是因为自己吧。
床上的太皇太后流下了眼泪，一滴滴浑浊的液体顺着她苍老的脸颊滑了下来。林疏雪用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擦拭。
“我那儿子啊，从小身体就和辞乐一样，都不好，但……他可聪明着呢……”
太皇太后慢慢回忆道，她闭上了眼睛，嘴里含糊道。
林疏雪时不时应着，虽然她听不懂也听不清太皇太后嘴里念叨着的话。
良久后，太皇太后阖上眼睡着了。
一旁的宫娥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声说道，“世子妃，这边请。”
林疏雪用帕子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叹口气跟着宫娥走了出去。
夜色寒凉似江水，不起愁来不起云。
跟着宫娥慢慢走出太皇太后的寝殿后，她这才留意到眼前这个带路的宫娥，她一身和旁人无异的宫女服饰，面貌却清冷秀气，气质也比普通宫娥妙上许多。
虽不常来宫中，但梦中早已走过无数次宫道。林疏雪敏锐地发觉这条路并不是在往宫外走去，而是绕着深宫而行。
在庭院中一树翠绿的松柏下，林疏雪蓦地站定了身子，没有跟着眼前的宫娥行路，她冷着一张脸，向转过身的宫娥问道，
“这不是出宫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
宫娥站定，沉默不语地躬下身子，一步步后退出庭院。
林疏雪觉得奇怪，正想追上去，那常青的松柏树下却绕出一人，白衣如雪，环佩叮当，玉簪束发，风流倜傥。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曲南洲。
月色融化他的衣袍，似乎褪去了他身上精致的浊气，少见地不笑不语，气质稳重起来。
林疏雪见了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尴尬地笑。反倒曲南洲默默盯着她半晌，才说道，“你还是回来了？”
“嗯……他找到我了。”
“只要你自己不愿意，他真的能勉强你吗？”曲南洲声音闷闷地，明显不似以往。
林疏雪叹了口气，对着夜空沉声道，“我想，我真的喜欢他吧。嫁给他时，总觉得是权宜之计，可后面相处下来，我确实生了情。”
“既然是权宜之计，为何当时不来找我？”
曲南洲悲怆的一句问话，正好点醒了林疏雪，是啊，当时她从来没想过要去找曲南洲，为什么呢？因为他是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还是她根本没从心底信任过他？
抑或是她从来只把他当作朋友？
曾经一起走马串街的日子，就像记忆深处藏起来的宝石，闪着动人的光泽，朋友何其珍贵，怎能轻易破坏？
“我们是朋友，如果我找你作为权宜之计，岂不是要亏欠你一辈子了。”林疏雪认真回答，眼眶却盈起了泪。
“呵？朋友？我们为何不能走得更近一点，你是宰相府的掌上明珠，我家世代清贵，明明是天作之合，为何你不愿意？”曲南洲俊逸出尘的脸庞浮现了一丝疯狂的怒意。
之前的他们都太骄傲，谁也不曾低下头倾诉心意，于是阴差阳错。
自从知道林疏雪嫁人后，他的心就去了一半，觉得娶谁都一样了，可当林疏雪来找他时，他心里再次涌现了希望。
还有机会，此次他若能找人护送她到玉川，等自己了结好京城的事情后，也会去玉川找她。
届时天高皇帝远，他们可以相伴一生。
然而，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林疏雪内心深处还是眷恋着那个病弱世子，去了玉川又如何？还不是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