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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故人归否?

身为最后一只凤凰我怎么这么倒霉 风随念止 2024-04-30 23:54
五年后,宋府内再度张灯结彩,大红帐幔丝丝缕缕的垂下,金丝从其中贯穿而过,尽显富贵。
宋兮远穿着大红的喜服,一边理着乌发,一面又带着几分焦急地看向旁边的仆人丫鬟,询问着自己全身上下可还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末了,他的眼角余光转向了那个安安静静的角落,青年终于脱下斗篷,雪白鹤发轻轻散落在肩,随风飘逸,一手轻轻抚过身旁金色神鸟的脑袋,为她倒了一杯醴泉,他的目光仍旧是那么平静柔和,只是唇边泛出的笑意总带着些微悲凉。
宋兮远瞅瞅前面,算准了新娘子还要过会儿才到,便摆了摆手示意周遭仆从散开,自己则踏步而去。
“阿姐她,还是……”
“说到底,还是当初的我,痴心妄想了……以为能求得一世,便还能再求得第二次,可如今,”楚临深听到后面传来声响,便默默收了囊袋,转身道,“如今到底还是成了一场空,我和她,都并不属于那一丝幸运,又或者,能相遇,便已经耗尽了所有运气。”
宋兮远步子顿住,抿了抿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同样从辅灵锁中看到了当初二人的相识相遇,更有那令人艳羡的今生初遇,只可惜,那些都是再也回不去的往事了。
“今日,宋公子终于寻得所爱,我特带她前来,想着如果她要是知道了,定会很高兴。”楚临深低头,又细心挑出了一袋梧桐籽,送至金色神鸟的身旁,“对吗,轻轻?”
他望着周遭的大红帐幔,总能想到那天向他走来的女孩,站在太阳下,也站在光亮里,含笑与他承诺“蒙君相爱,永生不弃”,可到底,只是一场梦幻泡影,如今想来,仿若大梦一场,梦醒,皆成空……
“说起来,宋公子的新婚贺礼我还未及奉上,”楚临深微微挥手,便化出了一个锦盒,“愿你二人,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他已在董家姑娘的命簿上看过,这会是一段极好的良缘,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不会有任何人来阻挠,亦不会生出什么误会,二人的一生都将平安喜乐、顺遂安康。
宋兮远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亦不懂如何安慰,只是轻轻拍了拍楚临深的肩,躬身道谢。
一旁丫鬟前来催促,说着新娘子的轿子就要到了,请新郎赶快过去迎接。
他叹了一口气,抬步欲离,却复又转身,郑重道:“我相信,姐姐她会回来的,她,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们,这不是她的作风。所以,楚公子,我亦祝你,与故人重逢,再续前缘!”
楚临深微微一笑,眼角余光却还定在了一旁为着一袋梧桐籽欢呼雀跃的小凤凰身上,“既如此,那便多谢宋公子了。”
“吉时已到!”
宋兮远牵着一个身型窈窕的姑娘踏门而入,阳光明媚,二人的身影斜斜映在地上,与一旁的婆娑树影相汇。
桃花四散而下,如天边的粉色霞光,落在那红衣姑娘的肩上,为她平添了几分俏丽,来往宾客在旁纷纷鼓掌庆贺,一面又驻足欣赏着漫天花雨,沉醉其中。
黑衣青年默默收回施法的双手,对着一旁的凤凰轻声道:“初见时,我也赠了轻轻一枝桃花。互通心意,亦是在桃花树下,轻轻当时,还让我从,”像是再度想起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他不禁勾唇轻笑,却又泛着些许苦涩,声音也有些哽咽,“从了你呢。我答应你了,可是,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小凤凰懵懂抬头,衔着粒梧桐籽便靠了过来,似乎有些不懂楚临深为何难过,为何笑得那样苦涩,只是觉得或许给了他自己最爱的梧桐籽,便能缓解他些许悲痛。
青年摇头苦笑,“还知道将这梧桐籽给我,罢了罢了,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喝些酒便好了。”
来往觥筹交错,好些人都认出了他和身旁的小凤凰在当初是如何力挽狂澜,终止了那场三界浩劫,便纷纷上前敬酒,都还诚心地祝愿了一番,说希望宋兮云能早日化形归来。
楚临深总是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来者不拒,身前的碗筷未曾动过半分,独那晶莹剔透的白玉酒盏不断地被斟满琼浆,又一次次地被端起送入薄唇边。
喜宴热热闹闹地一直开到了晚上,场上宾客仍旧在大声笑着,喝酒吃肉,一面不自觉地去调侃了新郎官几分,又说他是如何如何有福气,娶到了这样好的一个小娘子,宋兮远红着脸,笑着应下,一面又替他们斟满酒,同饮共乐。
可忽地,天空中不知为何竟然飘下了大雪,但眼下分明是春日,并非数九寒冬,何况下了这样大的雪,天上月光竟还能如此明亮皎洁,此情此景着实奇异。
周遭宾客皆是面面相觑,显然没有弄懂这是个什么情形,都赶忙披衣退至屋内,宋老爷和宋夫人忙张罗着仆婢收拾残局。
“好大的雪啊,轻轻,你抬头看看,这像不像当年的那场桃花雨?”
楚临深隐有醉意,却仍提着酒壶未曾丢开,他未曾管顾旁边人的劝阻,只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任由雪花落在肩上,一点点浸湿薄衣。
众人站在屋内,正忙活着烧炭暖身,却忽而见那黑衣青年任由白发随风凌乱,手中墨剑散发出点点微光,与漫天雪白相交织,朵朵剑花就此挽出,剑势如网,青烟顿出,与泼泼洒洒而下的月光连成一体,星斗气,欲峥嵘。缓若游云,疾若闪电,气平千锋,势引山洪,洒脱飘逸,却又带着淡淡的哀伤。
省问自己,可记初心?
他一直记得。
他一直有好好地除魔卫道,平尽天下不平之事。
侠之大者,为天下苍生。
不知,轻轻可看到了?
雪簌簌而下,楚临深在身后围观之人的惊叹声中默默捻诀收剑。
“宋公子,在下还有些事情,这便就先行离去了。”
言毕,他放下酒壶便转身离开,却忽而听得后面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
其声清脆婉转,似来自遥远的万年前,却又似乎,近在耳畔。
青年怔怔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金衣的年轻女子站在大雪下,向他弯唇一笑……
番外1:再相逢
其实当初走的那一趟忘川水,虽然没有让宋兮云获得下凡修仙的机缘,却让她在梦中意外地再度见到天道。
天道感念她两次为苍生牺牲的赤诚道心,又加之先前缘分,便再唤醒了她体内的庇护之力,允她重新修炼,后面更向她承诺了那个诅咒不会生效。
只不过因为这一切都是在梦中进行,灵智亦是在梦中一点点开启,醒来后见到旁人,她仍旧是一副灵智未开的普通兽类模样。
在天道庇护之力的帮助下,她的修行进展得很是顺利。
在宋兮远的大婚之日,她终于能以人形示人,并且能够掌控自身的灵智,不再只是梦中清醒,虽还不算真正踏上修仙之途,但也算是极为幸运了,只要后面再勤加修炼便可。
楚临深当时看见她,只当是喝醉酒的幻影,叹了口气便摆手离开了,还是宋兮云追过去,拽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让他几经确认。
随着那场大雪而来的,是寒凉的四周。
楚临深彼时未用仙力相护,只任由雪花打湿自己的衣襟,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被刺骨的寒风给冻得通红。
可年轻女子的手是热的,是暖的,像小太阳一样,拽着他的手,正一点点为他驱散周遭的严寒。
“也不知道这雪仙抽什么风,竟然在这种时候下雪,啧啧啧,看把你给冻得,可真是。”
良久,她看向天空,摇头抱怨道,双颊因为些许愠怒而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青年几经确认,看着那张微微泛红的脸和手掌间残存的余温,酒意渐散。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喝醉酒后产生的幻象,也不是什么如梦镜的虚景。
面前这个年轻女子,是真实存在的。
那样的神态,那样的话语,只能属于宋兮云。
他当年在幻境中可以一眼认出,如今,亦是。
“轻,轻轻?”
可楚临深犹自有些不敢相信,他怔愣在原地,良久,终于开口探问道。
不同于曾经的散于呼啸风声中,这一次,有一个婉转悠扬、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回复他。
“是我,小黑龙,我回来了。”
宋兮云拿过一旁的斗篷替他系上,一面絮絮叨叨着:“我说你真是,下大雪了,懒得用仙力防护,好得记得把斗篷披上,就你这个傻乎乎的样子,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让我怎么放心?还有那个忘川,你说你傻不傻?都不知道可能性大不大,就去试,连不得好死的诅咒都敢承?啊诶?”
她话还没说完,便觉一个冰凉的唇凑了过来,面前青年呵气如兰,带着些许暖意,一时间空气都凝滞了几分,只是响起了轻微的吮吸声。
“唔!”宋兮云面上潮红一片,看着周遭围观的人群,忽觉有些羞怯,“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小黑龙,每次我一批评你就这样堵我的嘴,可讨厌!”
“轻轻,别动,”楚临深似乎仍旧很是害怕,仍旧在担心面前的人儿会很快消散,再度只留给他一个不舍的回眸,“让我再抱一会儿。”
宽大的斗篷下,宋兮云被搂得更紧了些,她只得再拉过面前青年的手,柔柔安抚。
不知何时,大雪已经悄然停下。
姑娘终于从那个怀抱中脱身而出,温柔道:“好了,小黑龙,真的是我,我回来了,不过吧,这个中经历相当玄妙,回头呢,我再和你细说。”
周遭宾客看着这一场久别重逢,皆为他们感到高兴。
……
“这么些年,辛苦了。侠之大者,为天下苍生,小黑龙,你做的很好。”
半晌,她压着哭腔,轻声道。
灵智一经恢复,中秋节的孤身饮酒,忘川水畔的龙鳞剥落和焚炙之痛,种种场景,尽数在她的脑海中盘桓,如走马灯般一幕幕闪过。
她更忘不了,在自己消散之后,那柄对准心口的问心剑,和满头白发、一步一乞怜的瘦削身影,还有那么多个日夜里,青年抚摸着自己,面露哀色,却又仔细替自己找寻醴泉和挑拣梧桐籽。
宋兮远兴奋得什么也没顾,丢了酒壶便匆匆而来。
自姐姐走后,他已经沉稳了许多,除了在面对爱人之时,很少有过这般失态。
“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嗷对了我跟你说,我这次可真是遇到真爱啦!待会儿,还有明天敬茶时,你就能看见她,她人特别好,阿姐见了一定喜欢。”
宋兮远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宋兮云转过身来,看着红衣青年的面容,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当年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郎终于成长起来,能够知世故、挑起大梁,宋家的商铺也都能置办得很好。
只是这背后的代价,确实沉重了些。
“好,阿姐相信你的眼光,经历了这么多事,相信也不该再是当年那个遇到个人就要把心全部奉出的小傻子了。”
“啊呀,阿姐你这样说,你这样说我多没面子嘛!”宋兮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眼神里更多闪烁着的,是欢欣,他从前还有些害怕姐姐,每次下来和自己相处时总是有种血脉压制的感觉,不过眼下,他只盼着姐姐能再多揍自己几下。
“阿爹,阿娘!”
宋兮云颔首躬身,轻声问安。
宋连之和张香凝笑中带泪,哽咽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别再像上次那样,那样……”那样不打一声招呼,就抛下了所有人。
又简单寒暄了一番,她正准备拉着楚临深的手去房间,却忽然被打横抱起,众目睽睽之下,墨色的龙尾闪着金光,从空中长长地曳下。
“小黑龙,你这是干什么?诶诶诶,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唉,罢了罢了,我也没想到,当年的那条纯情小黑龙,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宋兮云在那个温暖的怀中低下头,看上去颇有些懊恼。
“可轻轻很早,就让我成为你的面首呢,说到底,这些都是轻轻教我的。”楚临深勾唇一笑,低头在她的额上留下深深一吻。
当龙尾再度收起之时,他们二人已经来到了恒容秘境中。
因为宋兮云早就存了死志,所以先前留下的阵法,除了保护那些精怪之外,更是通过心意相通,将其彻彻底底地转赠。
那秘境如今已经是完全依靠楚临深心境而存的了。
只不过,因为之前楚临深的心绪不佳,故而木屋破败,周遭的景色也是荒凉不堪,不过却再未出现从前的凶险,可现下,简陋的木屋却忽然闪烁变幻,成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和着旁边青色的山峦,竟没有任何失和之处。
“既是你当初赠我的房子,我们当然要一起住。真要说起来,我也确实好久没和轻轻一同睡觉了。”楚临深看着她,满面惋惜。
“不是吧小黑龙,我才刚回来,你就……”
“轻轻想哪里去了,你现在的身子,根本不适合这些,我们就盖一张被子聊聊天便好,我还很想听轻轻讲讲那些玄妙的经历呢。等明日,我们再回宋府,看新娘敬茶。”
年轻灵龙搂着身旁的姑娘,微微一笑,身后好些花枝已然凋零,却倏忽间再度绽放,随风摇曳……
五千年后的宋兮云和楚临深终是填补了绾云和深簌的遗憾。
番外2:怀孕
等到宋兮云怀了身孕,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彼时,宋兮远的一双儿女都快到了上学堂的年纪,这让他不禁又有了一些嘚瑟之感,对着楚临深就说“你不行,你看我的孩子都多大了,你看看你呢?”
每至此时,楚临深总会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又透露着些许怜悯,宋兮远被他看得满头雾水,只能牵着夫人的手,看着他笑着离去。
不过宋兮远都快就知道了他在怜悯些什么。
天杀的,也不知道现在小孩的课业怎么难成了这样,他都快不会了,每每教完,总是深觉一头乌发都要脱落,脸上皱纹都添了好些。
但当他的妻子容鸢提出要帮忙时,他总会笑着拒绝,推搡着她离开,毕竟,这苦他一个人承就够了,不必让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再来承受。
不过吧,他觉得楚临深也没好到哪里去。
灵龙和凤凰结合后,也不知会生出个什么样的孩童,毕竟这在以前基本上是从未有过的,随着月份的增大,宋兮云的身子也愈发重了起来,不过那些孕妇该有的呕吐恶心一类的症状她倒是都没有。
楚临深跟在她后面,就怕她摔着碰着,天天小心翼翼的,好像她只要动一下就会动了胎气,身子就会出现不舒服。
宋兮云到哪儿,他就跟到哪里,一会儿怕她出事,一会儿又怕孩子出事,把个宋兮云气得直跺脚,可每当此时他又会把自己小心抱起,一面亲吻着自己,一面又柔声安抚着她莫要生气。
每每经他这样一弄,宋兮云觉得自己的怒火也没法子发出来了,便也只得勾上他的脖子反亲回去,只是对待楚临深的嘴唇可就一点不温柔了,每每都能咬出三个渗着鲜血的小洞,然后像终于舒了一口恶气般,满不在乎地撇过头去,不再正眼看他。
“胎气哪里那么好动的,我的身子又哪里那样脆弱了。”
睡前,她总要不满地嘟囔两句,一面又百无聊赖地拽拽床上垂下的帘幔,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
可是忽然有一日,她不再这样抱怨了。
那天晚上,她难得的半夜失眠,正欲起身看看外面的月亮,却发觉旁边的青年正不安地翻来覆去,面上流下了两行泪水,口中依稀念叨着的,是“轻轻”。
他的黑色里衣已被汗水尽数打湿,白发贴在额上,汗珠子正一点点地往下坠去。
“小黑龙,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呢。”
宋兮云忙将楚临深搂进怀中,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一面又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天边斜月沉沉藏于树梢间之时,怀中的青年才逐渐冷静,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宋兮云抚着他的发丝,满面心疼。
这次复生以来,她习得了窥人梦境的能力,只是出于尊重一般不会随意去看,但瞧方才那情况着实不妙,便去仔细探查了一番,这才知道楚临深的梦中发生了什么。
是前世的她死在大火里,是今世的她化作金光,一点点消散。
青年为她两度白发,两度遭受烈火焚炙,却也没能将她唤回来,只能徒劳地跪倒在地,浑身狼狈。
这是楚临深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所以他永远担心,永远想将视线定在自己身上,就怕一个瞬间自己再度抛下他,消散于天地之间。
她本以为自己回来后,这些情状都该有所缓解,却没想到,还是和当年一样,甚至,更加严重。
所以,自那日开始,她不再排斥楚临深的跟随,也不会为了他的碎碎念生出什么不满,每当此时,她都只是会拉过他的手,让他抚上自己的腹部,感受里面那个小小生命的跳动,最后再柔柔捧起他的脸颊,轻轻一吻。
宋兮云在熄灯前便常常闭眼假寐,只为在一次次夜间惊悸时拉过楚临深的手,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柔声说着:“没事了小黑龙,都过去了,宋轻轻、绾云、云凰都在你的面前,平安无事,这不是梦,不是幻境,是真实存在的。”
一段时日后,宋兮云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人愈发嗜睡,每次晚上想要假寐时,都会沉沉睡去,但她仍旧会伸出白皙的小臂搂过楚临深,甚至还下意识地轻轻拍打,以做安抚。
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楚临深早已发现了这些秘密,所谓嗜睡,亦只是他施下的一个安神法咒,希望她能好好休息,不要再累得半夜起来辛苦安慰。
不过好在,宋兮云这么一段时间的安抚也总还是有效的,他似乎,夜间确实不会再做噩梦了,那种被压在心里的患得患失之感,也减弱了很多。
临盆之日,把个楚临深是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仙界的医官全都请下来给她在一旁守护,自己的一身灵力丝丝缕缕地包裹在房间周围,就怕生出什么变故,屋外的花,因受他心绪形象,一会儿盛开,一会儿凋落,一番奇异景象把前来围观的人都给看呆了。
宋家夫妇和宋兮远都前来看着,唯恐生出什么意外。
不过好在,或许是灵力的庇佑还是其他,总之,整个生产过程宋兮云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也没经历像普通产妇一样的疼痛感,只是略微有些乏力,她歪在床上,看着一旁摇篮里那个龙头凤身的可爱小家伙,心瞬间便软成了一片。
楚临深捻诀轻轻弄净她被汗水打湿的乌发,一面又垫上了个软枕,让她能更好地看着女儿。
“小黑龙,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是灵龙和凤凰的孩子,多可爱。”宋兮云抬头,温柔地看向面前的白发青年,“这不是幻境,我是真实存在的,孩子也是真实存在的,这是我们的小家。小黑龙,以后,你再也不会是孤身一人,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楚临深不知为何,多日的担忧终于在这一刻疏解,心口压着的石头似乎骤然消散,他面上不自觉地流下两行热泪,却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没让妻子看见。
“我现下,有世界上两个最好的姑娘陪伴,确实是幸运至极,亦是万年才求来的福分。”
半晌,他抱起那个龙头凤身的小家伙儿,轻道。
宋兮云倚在软枕上,看着爹娘在一旁笑着递上红包,宋兮远和容鸢一面叫着孩子不要乱动摇篮,一面又让他们早些回去学习,楚临深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注入灵力帮她恢复。
真好啊。
她觉得,她这一生,能得这样好的挚爱和至亲相伴,亦可谓是幸运至极。
番外3:if线(宋兮云没有记忆)(1)
那一日的夕阳很红,像是战场上未及干涸的血。
金色凤凰精神萎靡,不吃不喝地蔫在角落。
楚临深慌乱得手足无措,只连忙渡入灵力。
神鸟浑身滚烫,像是在火里炙烤过一般。
青年指尖冰凉,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试图能借此缓解一二。
他真的很害怕。
宋兮云只留给他这些了。
余生那么长,他要是连这最后一丝气息和温度都留不住,万古长夜究竟该如何度过?
凤凰身上溢出了点点金光,又转瞬化为了人形。
少女局促不安地四处张望,只在对上楚临深又惊又喜的眼眸时才略微定了定神,轻声开口道:“你,你是主人吗?”
刚化型的小姑娘似乎还未懂得什么语言,只是单纯凭着兽型时的一些观察,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唤上一句主人。
可为什么主人的眼神会变化得这么快?刚刚还是一副近乎喜极而泣的样子,怎么现在看上去那么哀伤?
宋兮云歪了歪头,似乎并不能弄懂这些,只是像身为灵兽时那样在他肩头微微蹭了蹭,希望能够安抚到他。
良久,黑衣青年才伸手理了理姑娘有些凌乱的发丝,替她捻下了发间绕上的一瓣残花,平静道:“你曾经拥有过云凰、绾云这两个名字,不过你这一世的名字,叫宋兮云,小字轻轻,你不记得也无甚关系,从此以后跟着我走修仙之道便是,总有一天,都会想起来的。”
“哦。”宋兮云懵懂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小声念叨着,“轻轻,宋兮云,倒真是极好听的名字。不错,主人,我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讲到末尾,她抬起头,勾唇一笑,眼里闪烁着欢愉。
那年她说要结为道侣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明媚笑着的。
好像,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午后,也有这样的一场梦幻花雨。
可惜现在,似乎也只有自己记得这些了。
楚临深愣在原地,大略是因为回忆起了一段缠绵的往事,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待到姑娘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手后,才将将回转过思绪,勉强扯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轻轻下次不必唤我主人,你和它们,不一样,你该,唤我一声夫……”青年沉吟片刻,继续道,“师父。”
不过显然,刚刚化形的宋兮云,对楚临深所说的修仙并不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成是厌烦。
“哎呀。为什么我就一定要修仙嘛!我好不容易才化成人形,结果主人你又让我马不停蹄地修仙,真的会把我累死!不让我干这,也不让我干那的,哼。”
姑娘不满地爬到树上,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
“轻轻,乖一点,教你修仙,是教你守护之心,是自强护己,是守护至亲至爱,也是守护天下黎元。难道轻轻想看着自己任人欺凌,想看着在乎之人受到践踏,看到无辜之人遭难么?”
“唔,这样说的话,我确实不想。”宋兮云眯着眼,歪头沉思片刻,复道。
但她很快又百无聊赖地开始掰着手指头,“哎呀,但是这些不是有师父你嘛!我烦它干嘛?要是我遇到危险了,你肯定会保护我,你说的爹娘还有弟弟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就在乎你一个,而你能力那么强,哪里需要我保护?无辜之人遇险,自然也可以靠你这样的侠义之士嘛!”
饶是楚临深同她耐心解释了很多遍,她也仍然不能理解修仙之途的守护之意,只是随手摘下一个桃子,微微擦了擦便一口咬下去,似是在借此宣泄自己对修仙的不满。
地上立着的黑衣青年有那么片刻的错愕,但大概是想不出什么什么话来反驳,或者,是不想反驳,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唇,无奈地伸手摘下姑娘发梢间偶然沾上的叶片。
但楚临深此后也并不没有因为她的反对就疏于管教,仍旧是让她每日早起打坐修行,练剑练到深更半夜。
重塑灵体不易,加上这一次并没有十分卓越的天资,能化成人形已是分外不易,所以,要让她在有限的寿命内习得长生之道亦是难题,更需要严加教导、勤奋修行。
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已经选择性地忽略了姑娘那些不满的情绪,再经抱怨时亦不会做出解释或反驳,只是会留下一本古籍,让她静心明法。
可,宋兮云的怨念还是越来越大,她对于修仙一事,已经到了颇为厌恶的境地了。
时间一长,她不再乖乖听从楚临深的教导,亦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他,在应该静心打坐的时间里常常喜欢偷偷跑下山,去感悟一番尘世喧嚣。
这一系列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楚临深,但他念着宋兮云修炼辛苦,或许偶尔下山玩玩亦能放松放松身心,回来也能更好修炼,因而每次都只是暗中跟着保护,任她去了。
却没想到,这竟是他们真正劫苦的开始。
姑娘在山下结识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从前她最多尝尝那些人间美食,到遇上那个少年郎后,渐渐发现了赌场和秦楼楚馆的乐趣。
少年郎带着她,一会儿教如何在酒肆赖账,一会儿教如何在赌场上出老千赚钱,总之,对宋兮云而言,这些都是极新鲜的东西,是比先前楚临深教的枯燥心法都要有趣许多的东西。
而且,那个少年郎身上总带着一种奇奇怪怪的魅力,吸引得她不自觉地想要往上凑靠。
师父一心一意督促她修仙,常常会显得过分严格,一尘不染间总是显出几分威严。
若说楚临深是高洁无暇的月,那这个少年郎,便就是树上伸手可得的红艳果实,自带一种魅惑。
月亮会对她柔和,却又带着一层淡淡的疏远;但红果,就只会在那种天然的魅惑下与她保持着一种奇妙的暧昧,诱人心魄。
少年郎和她说,修仙太苦了,何苦呢?最后修的道,还得去为他人做出牺牲,这又哪里值得?
宋兮云一开始还拿着楚临深的话辩驳两句,可少年告诉她,他知道她是那只救世的凤凰,而且两生两世,都在为了苍生而死,下场惨淡。听到这些,她的心绪开始有了些许动摇,甚至,隐隐有了些许惧意。
不错,她好像,确实害怕了,对于楚临深所说的修仙守护,更是心生疑虑。
活着多好啊,为什么前世的自己会那么傻,三番五次地为了别人而死呢?
少年和她说,如果走她主人说的修仙之道,结局很容易便像从前那样惨死。而且楚临深所说的听上去颇为高深的守护,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让她成为一柄保卫苍生的利剑,根本不是因为有多么在乎她。
番外3:if线(2)
宋兮云觉得自己虽然与这个红衣少年相处投机,其话语也总是能让自己深信不疑,可到底不算太熟,何况事关楚临深。
在潜意识里,她并不认同楚临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说的,又怎么就一定是真的呢?最后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回去问问楚临深再说,可才走几步,她便撞进了一个墨黑的怀抱中。
青年满头白发随风飘逸,剑眉微蹙,面露霜寒冷意。
“师,师父?”
“轻轻不觉得这次下来玩,玩得太久些了么?何况,还是跟这样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楚临深薄唇轻张,不动声色地将她一把拉至身后,隔开了那红衣少年带着几分放浪的目光。
“这次……这次,什么,师父,难道我每次下来,你都知道么?你不会,你不会每次都跟着我吧?啊?”
感受到他隐隐露出的怒意,宋兮云虽感诧异,声音却愈发小了下去。
玄衣青年颔首勾唇,最后微微侧头,冷箭一般的视线定在了蹲在地上的红衣少年身上。
“轻轻,外头冷,先回去吧,下次下来玩,别待这么久,眼下待的,太久了,”楚临深最终还是回转过神,将身上披风解下,“还有,这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别再跟他来往了。”
不知为何,宋兮云觉得空中一定有根细线在拉着自己,让自己忍不住地看向红衣少年,但她还未及回头,便被楚临深拉走了。
“师父,你让我修仙,真的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一把守护苍生的剑么?真的就是为了利用我么?”
朦胧月色透过叶隙倾洒而下,清辉为二人渡上了一层银光。
红衣少年的话在宋兮云的脑海中回荡,她不相信楚临深是这样的人,但是那些言语却没来由地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烙印。
楚临深有片刻的错愕,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道:“这些话怕是那个人告诉你的?所以,轻轻宁愿信一个才认识一月的人,也不愿信任与你朝夕相伴的我么?”
“不不不,当然不是,”宋兮云慌里慌张地摆手,“我,我就只是,只是问问,问问。”
“轻轻何时才能明白守护之心的真谛?若不明守护之心,修行是不可能顺利的。”
枯叶在他们的脚下嘎吱作响,半晌,楚临深缓缓开口道。
又来守护之心这一套了。
宋兮云无可奈何地吐了吐舌头,但她不想听师父的长篇大论,也不想再看枯燥无味的心法典籍,所以暗自忍了忍,还是没反驳出声。
红衣少年的话仍旧在她的心里激荡起圈圈涟漪。
“那师父,你告诉我,我之前,为别人死过两次么?”
青年再度驻足,此时回转过身来,宋兮云迎上的,是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眸。
哪怕是沉沉黑夜,哪怕幽静的树林里并没有太多的光亮,只借着朦胧的月色,宋兮云仍然瞧清了楚临深的满面哀伤。
上一次看到这种神情,还是在自己刚刚化形,被发现不记得一切的时候。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今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如果有,我亦会替轻轻承受,绝不再让轻轻一人承担。”
“是我不好,这些时日,对轻轻太严苛了些。”
对她严苛,可又何尝不是对自己严苛?
但,要想让她更好地修行,自己便不该拿那些情欲干扰她。
他一直在拿师徒之名克制着自己,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私情,只想着一切都大道修成之后再行言说。
可看到宋兮云跟那个红衣少年相处的模样,原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私欲似乎再度燃起。
对着少女嫣红的唇,楚临深只想要反复摩挲,留下自己的印记,再将她缚入自己的怀中,永世不离。
心里有了欲念,面上却是不显,仍是一派沉静如水的模样。
宋兮云看着他的样子,却是又陷入了深思。
所以,那个少年郎讲的,还是真的啊?
自己真的为他人死了两次啊?不是吧,前世的自己这么傻的么?性命那么宝贵,为什么要替他人舍弃?
如果这个是真的,那红衣少年后面的话,什么利用,什么利剑,会不会也是真的?
可师父方才很明显是否定掉了这些,她确实,更应该相信朝夕相伴的楚临深,而不是才相处了短短一月的少年郎。
但心里的天平仍旧在不断摇晃,先前那根红色的细线亦再度出现,似乎正操纵着天平倒向另一端,少年郎的声音再度回荡在耳畔。
“守护之心?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不过就是要你为了他人而死罢了。姐姐都为此丢了两次性命,却是还未曾醒悟么?”
嗓音低沉而空灵,像极了忘川河边难以度化的鬼魅。
夜晚,宋兮云卧在榻上辗转反侧,她也没曾想过,才相处一月的少年会在心里留下这样深的印记,梦醒梦中,都是少年一口一句姐姐的质问。
每一细想,总觉得这些矛盾之处让自己心口疼痛万分,可她偏就还是忍不住去思索。
此时此刻,心里也还有个清润的声音一直在告诉她,红衣少年的话并不足信,那不过是一句蛊惑。
那道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像是来自楚临深,又像是来自自己。
最后,宋兮云还是决定亲自下山再问问那个少年,仔细确认一遍。
但她想,前些次自己以为的暗中行动其实都没有逃过楚临深的眼睛,所以,这一次既然还想要下山去求证,那便索性再做的绝一些,倒不若……
“轻轻就那么想让我喝下这杯茶么?”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撑着白皙的下巴,玩味地看着石桌上的那个精致玉盏。
“我,我……”
宋兮云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楚临深那双清澈的眼眸,一点瞎话都说不下去。
“罢了,既然是轻轻让我喝的,想来定是极好的。”
像是看出她的窘迫,楚临深微微勾唇一笑。
姑娘不敢抬眸,不敢迎上那道赤诚的目光,只是慌急慌忙地点了点头,一面也给自己弄了碗茶水来,一口饮下,希冀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觉得青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当下也不是很敢说话。
但出乎预料的,楚临深似乎没看出她的伪装,仍旧举起玉盏送至唇边:“轻轻想让我喝,我自然会满足。”
凉茶入腹,只消片刻,青年便歪倒在了石桌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羽睫在阳光下洒下了点点斑驳光影。
宋兮云拍了拍他,确认没有什么反应后,这才敢起身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面露愧色。
“对不起,师父,等我确认完了就回来,那个时候你肯定也已经醒了,我肯定会向你赔礼道歉的!”
她搓了搓手,静悄悄地出了房门。
因为担心楚临深道行高深而难以被迷倒,宋兮云在里面下的量很足,而且,因为担心迷药没用,她还特意一路上留下了些印记,只求能误导拖住他片刻,待问到答案再说,否则,他若是知道自己又去见那个红衣少年,必然是不允的。
番外3:if线(3)
红衣少年就蹲在他们初遇的街边,双手交叉于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是早就等在这里了。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下来的。”
“我们才是一路人啊,有这么强的能力,却要白白为他人牺牲,姐姐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么?”
少年轻轻拉过她的手,反复摩挲,碧色的瞳透出几分魅惑之意。
宋兮云一开始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十分抵触,可没来由的,那根红色细线再度出现,一点点牵引着自己的心,少年的话语再次在心里溅起了圈圈涟漪。
“姐姐,你看看,你前世死的多惨啊,如今却还要修仙,去参悟什么守护之心,再度为了别人而死,值得么?”
红衣少年微一挥手,宋兮云便看到了那一场大火,还有那一场天诛献祭,瞳孔蓦地一缩,身子也不由地战栗起来。
“不,不值得。”
半晌,宋兮云不由自主地,缓缓开口道。
“你看啊,姐姐,你这样害怕死亡,而修仙,便就意味着白白为他人奉献,为他人牺牲,既然姐姐对这些感到害怕,倒不若随我入魔,这样很快就能有高强的法力。姐姐是上古凤凰,这样高贵的生灵,若有了至高法术更是如虎添翼,从此便可为所欲为……”
姑娘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问题,想张口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的天平再度被细线牵引着摇晃,一点点地,偏向了面前的红衣少年郎。
她任由自己被拖拽往前,少年笑得愈发肆意放荡,带着她穿过了南街北巷,双手一挥一揽,便见道路边正好好走路的人便被几道魔气穿心而过。
“姐姐知道么?你当初守护的那些人,根本不理解你,他们只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你所说种种,皆无人相信,明明所行之事为正义,却从不被人理解和信任。可笑么?讽刺么?更可笑的,你还是牺牲了一条性命去救他们。”
宋兮云看到他伤人性命,忙慌慌张张地阻止,却见少年只是勾唇轻笑。
“怎么,说了这么多,姐姐还是觉得自己要去守护他们么?”
“轰”得一声,宋兮云如遭雷击地愣在了当场,许多记忆碎片都在这一刻再度涌进脑海。
她看到了那些满面杀意的仙官,听到了那些难听的唾骂,更再度联想到了那道道天雷和带着鲜血的金色锁链,心下一凛。
“与我交合吧姐姐,忘掉那些不相干的人……”
“不,不可能,师父,师父……”
少年似是有些无奈,只拉过她的手,继续轻声道:“姐姐,你的师父楚临深也不会有我对你好的,他只会利用你,让你为他人牺牲,而我不会,我会全权尊重姐姐的意愿,消除姐姐的惧意,让姐姐为所欲为……”
姑娘痛苦地蹲在地上,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诱惑,让她听从面前少年的话,可还有一个清润的声音被压在了心底深处,与她说着守护之心,与她说着道义所在。
红衣少年郎蹙了蹙眉,似乎没想到这番变数,他是宋兮云生出来的心魔,意外成了人形。按常理而言,他说什么,都会天然地让宋兮云相信,不该生出这样的矛盾心绪。
如果强行违逆自己意思,便会遭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处。
“为所欲为不好么?姐姐,以你之身入魔,三界皆将为你所用,生杀予夺,皆在你手,这样不好么?你就那么执着地要为他们去死?死的滋味不难熬么?姐姐真的不害怕么?”
少年收整了万千思绪,再度轻声开口问道。
宋兮云怔愣在原地,并不知如何是好,她似乎很害怕死亡,也不明白前世的自己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为了他人赴死。
就像少年说的,她有那么强的法力,分明能为所欲为,为什么不去做呢?
但楚临深往日的谆谆教导犹回荡在耳畔,自己心里的那个清润声音也在指引着自己,不要相信面前少年的蛊惑。
床边,绳索一拉,帘帐便悄然放下。
姑娘被迷软了身子按在床上,下意识地想要抵抗,却似乎什么也做不到,又或者说,身旁少年的声音蛊惑着她,让她卸下了所有的气力。
她只能紧紧咬住唇,哪怕渗出血丝,也在尽力维持着神识的一丝清明,希望能重新让这种抵抗的意志支配自己。
可她还是失败了,心口的疼痛再度袭来。
她的衣服被一点点剥落,丝丝缕缕的金色灵力逐渐汇入少年的身体里。
忽然此时,一柄墨色的剑飞入,惊得少年连忙在收下灵力后,转身便躲。
帘幔被一阵风掀起,黑衣青年双手一挥,所有衣服便重新着在了宋兮云身上,姑娘睁着含水的双眸,委屈地看向他。
“师,师父……你来了,呜呜呜,你来了……”
“是我不好,来迟了……”
楚临深飞身一跃,将她拥进怀中,轻轻抹去她嘴角血迹。
迷药份量再大,也没有彻底迷倒这条灵龙,真正拖住他的,是那些错误的踪迹。
“没,没有……”
分明是因为她偷偷溜下山,又下药迷倒了主人,留下了错误的印记,才致使如今清白险些被人糟践的境地。
为什么那个少年的话能卸下自己所有的抵抗?能打破自己的所有防备?
宋兮云分外疑惑,可少年的话语再度响起。
“姐姐,我是因你而生的心魔啊,也因你才有了如今身形,为何姐姐不信我,独信这样一个外人?”
“轰”地一声,脑海中再度炸开一个响雷,她痛苦地躬下身子,在楚临深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若是彻底交合,融进去定然更方便些,但眼下获得一些,我努力努力,或许也够了。”
少年再度披上红衣,邪邪一笑,却转瞬间化成了一道红光,宋兮云来不及顿闪,便见它融进了自己体内,当下失去意识,倒在了楚临深的怀中。
“轻轻!”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楚临深才明白了那红衣少年是个什么来头,谁成想,竟是宋兮云的心魔。
心魔一生,心魔之主便会不由自主地受它诱惑。所以,宋兮云哪怕才识他一月,便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可她还是会去问自己,问这个少年,不断求证,想要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
她一直在那么努力地和这些本该深植于心的观念做出抗争。
他该庆幸么?
姑娘一直信任自己,也还牢记着原先的道义,不愿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受人摆布,做下错事。
和心魔抗争所要遭受的痛苦,是寻常修炼劫苦的百倍。
她却只是在心里暗暗地纠结,将那些痛苦独自咽下。
“对不起,轻轻,又没保护好你。”
丝丝缕缕的灵力汇入,他愧疚地低下头,希冀着能将那些魔气逼出。
番外3:if线(4)
可当宋兮云再度睁开双眼时,她的面色已然大变。
那是一种如同鬼魅的惨白,双目赤红,红唇轻挑,是属于魔的神色。
楚临深来不及为她的醒来而惊喜,便知大事不妙。
姑娘一身红衣,三千青丝散乱在风中,显得分外妖娆。
“苍生?守护?可笑,可笑至极啊。让我去死,我也害怕,既如此,为何不为所欲为?”
她素手一挥一揽,便见几道魔气在路人心口处贯穿而过,将他们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宋兮云神志已失,看到这些只觉心中快意至极,哪里还管顾其他,街上人都被吓得四散而逃,却还是没能逃出魔气的侵杀。
“轻轻,停下!”
楚临深连忙上前想要制止,可宋兮云却如同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邪邪一笑,再度纵身飞去。
他不可能伤她,便只得用问心剑在地上奋力阻拦着魔气的侵扰。
可却是杯水车薪。
宋兮云似是被他的几番拦阻给激得大怒,回头便操纵着魔气向他攻来,却倏忽间停下。
她惨白的面色终起波澜,痛苦神情尽数显露,唇边再度被她咬出了点点血色,似乎心里正在做着极大的斗争,瞳孔间的红光亦略微减弱。
“杀,杀了我师父,我不想杀人,我不想再杀人了……”
宋兮云双目淌下两行热泪,沙哑着开口,一手用魔气狠狠地在臂上划下一道血痕,制止着另一道魔气向楚临深冲去。
杀了她,绝不可能。
一定还会有别的方法。
“求求你,师父,杀了我罢,我不愿意再杀人了……我,我的魔气太盛,我,我杀不了自己,师父,你…… ”
她的声音愈发低沉,正在楚临深怔愣间,眼中红光更盛,魔气再度大增。
“杀了她!杀了她!”
底下的群众悲愤至极,振臂高呼,仿佛已经忘掉曾经跪谢宋兮云献祭救世的自己。
“啊……”
惨叫声惊悸而出,宋兮云难以控制自己的双手,神志彻底消散,她赤红着双目,任由魔气肆意贯穿。
前一刻还在高呼“杀了她”的百姓,下一刻便成了一抔黄土。
别的办法,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心魔已经融合进她的体内,根本难以用灵力逼出,难道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么?辛辛苦苦求来的生路,又要再度消失么?
不可以,绝不可以。
楚临深心乱如麻,一面还要用问心剑守护底下百姓,应对不暇,身上被划伤了好几道口子,鲜血肆意流出,溅在宋兮云身上,似乎唤回了几分神志,可她却还是执意向前。
忽然,青年将满身魔气的红衣姑娘拥入怀中。
不错,他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
先前心魔也说了,因为没有彻底交合,若要融进原主身体里必然要多付出些努力,所以现在操纵的力量并没有达到最强,宋兮云也还可能保留些微的神志。
心魔与之同根同源,确实稍一融合便难以逼出,但他身为灵龙,有最纯净的灵龙之焰,可以吸收魔气,如今九天玄铁已经绝迹,他必须要在入魔前及时自尽。
可这于轻轻而言,却不失为一条生路。
很快,龙尾在空中摆动,鲜血化出了些奇形怪状的字符,阵起,几道天雷落下,劈落了几个鳞片,留下了数道血痕。
龙爪无力地下垂,却还是勉强操纵着问心剑去继续完成阵法。
墨色的光在满地白骨间显得分外醒目。
丝丝缕缕的红色魔气从宋兮云的身体里外泄,一点点渗入灵龙的身体里,姑娘双目间的红光减弱,惨白的面容亦恢复了几分血色。
神志一点点恢复,她痛苦地闭上双目,被一个人拥着落在了地上。
可待再度睁眼,那个温暖的怀抱却已经逐渐冰冷,玄衣青年满身是血,挣扎着抬起眼眸,似乎想对着她咧嘴一笑,却还是失败了。
“嘀嗒。”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宋兮云的脸上落下。
神志彻底恢复,她终于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
“轻,轻轻别哭,这不怪轻轻,是我不好,没护好轻轻,才让心魔有了可乘之机。”
话音刚落,楚临深便失了力气,彻底倒在了姑娘的怀中,唇畔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不,不要,师父,不要……”
宋兮云很快便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亦明白楚临深用了怎样的方式去保全自己,保全苍生。
那个阵法,她也看到过,是从楚临深给她的第一本书上看到的,未曾想到,今日竟然真的用上了。
可结果,这也是楚临深为换自己生路的必死之局。
“师父,师父,对不起,我错了,轻轻错了,轻轻错了,轻轻知错了……”
两行清泪流下,她慌慌张张地擦着楚临深满身的鲜血,一面用灵力不断注入,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将他救起。
“不怪轻轻啊,我说了,我不怪轻轻。”
他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可终究没有力气抬起双手,只能微微勾一勾唇,想像从前那样,笑着哄哄她,却也还是情不自禁留下了眼泪。泪水和鲜血混杂在一起,滴落在泥土上,晕湿了一片。
“看来,我和轻轻的缘分,今日终是到头了……咳咳,也罢,能护所爱之人一生康宁,总归是得偿所愿,牺牲自己,两相兼顾,说起来,还是轻轻从前教我的呢。”
像是想到了那个从天边飘落而下的金色身影,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轻轻还是不懂什么叫守护之心么?拥有法力,是可以随心所欲,但轻轻方才应该也觉察出,你天生良善,不愿看无辜之人受累,这是你的本心,你看着我将要亡故,会心生难过,是因为你在乎我,想要守护我。除了自强护己外,这些,都可被称作守护之心。不知,轻轻悟否?”
“好了,别哭了,生老病死,是世间常事,你既曾为天命星君,更该将这些看淡。我只愿,轻轻能道途顺遂,喜乐康宁……死亡是可怕,但,我已得偿所愿、顺心而为,了无遗憾。”
青年悬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地垂落而下,他闭上双眼,身形亦融成了点点金光,像无数身故的精怪仙灵一般,彻底消散。
可他消散的时候,唇边仍带着浅浅笑意。
大略是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彻底护住了心中的女孩。
他既已如临深渊半生,又何妨再陷泥沼,换所爱之人余生光明圣洁?
“师父,师父……”宋兮云在地上循着踪迹向前爬去,却什么都没有留住,“我知道了,师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守护之心究竟是什么,我会好好修炼,我会好好修炼的师父,你回来,你回来……”
天地茫茫,徒留下姑娘无助地哭喊……
更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中,潮起,潮落,一遍遍无情地冲刷。
是二人前世的相伴,是今生的那枝桃花。
她好像,终于悟了守护之心,可教她这些的人,全都不在了。
番外4:前世篇(1)
“呜呜呜,爹爹,阿娘,呜呜呜,你们骗人,你们说过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男孩瑟缩在地上,满面泪水,无助地将头埋进膝盖。
爹爹,娘亲,还有那些叔伯兄弟,好像都对他撒了个谎。
在分别的时候,阿娘分明还温柔地搂着自己,说他们要去一个别的地方办事,只要自己在这里乖乖地,照顾好自己,他们便会很快回来,再顺道带上好吃的糖葫芦。
可,他们似乎都再没有回来过了。
朝阳和斜月不知交替了多少次,他却始终未能等到亲人赴归。
所以,这是被抛弃了么?他们不要自己了?以后自己都只有一个人了么?
时间一久,龙深总不自觉地会往这方面去想,越想便越觉忧惧。
但他还是抹了抹眼泪,想办法安慰自己。
一定是有事情把爹娘拖住了,一定是自己还不够乖,不够听话,没有按照阿娘的话好好照顾自己,所以他们才不回来的。
是不是,只要自己再听话一点,再把自己照顾得好一点,他们便会回来了?
夕阳西下,偌大的洞府被染上了天边最后一抹金辉,碧草花枝在风中微微摇曳,远处的淡紫色霞光映在其中,绚烂而多彩。
这样好的景色,却换不来家人归来的身影。
今晚,注定也是只有他一人。
正当他落寞起身时,却倏忽间看见一只绚丽的金彩凤凰飞过。
龙深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生灵,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她还是天边的晚霞更耀眼,只觉得她展翅的一刹那,分外光彩夺目。
一个面容慈悲的女子在凤凰身后玉足轻点,缓缓落在了他面前。
“可怜的孩子,别等了,你的亲人,”女娲轻轻垂眸,伸出玉手,“不会回来了,从今往后,汝且作吾之护法,好生修炼。”
不会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真的抛弃自己了么?
那么多天的可怕猜想,如今竟是要成真了么?
他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阿爹阿娘会不要自己?为什么分明说好了只要乖乖等着便会回来,如今却没能做到?
骗子,都是骗子,他的阿爹阿娘,还有那些慈爱的叔伯,全都骗了他。
小男孩没有拉住那双手,只是像终于压抑不住一般,眼泪再度肆意地奔涌而出。
“龙深,他们没有抛弃你,”像是看透了男孩的心思,女娲再度缓缓张口,温声道,“他们的离开,是为了守护世间,世间安好,你才安好,这是他们的赤诚道心所在,待你以后长大,便更能理解这些。”
龙深并不懂这些话的含义,抛弃就是抛弃,为什么还能讲出这么多的大道理呢?
“孩子,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丝魂息,如今,你是灵龙一族唯一的后人,由你助他们入土为安,也最为合适。”
女子轻轻拢了拢袖上纷飞的丝带,握住了小男孩略显冰凉的双手。
入土为安……
生灵什么时候才需要入土为安?
是亡故之时。
他虽年幼,却也懂这些道理。
所以……
龙深瞳孔蓦地一缩,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如遭雷击地愣在原地。
豆大的泪珠凝在了眼眶中,又旋即落下,坠在锦袍上,晕开了几层涟漪。
他该庆幸是么?
阿爹阿娘没有撒谎,他们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乖而不要自己。
之所以没有赴归,只是因为,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可,这大概也是一种抛弃吧,一种阴阳两隔的抛弃……
他的亲人皆神魂俱灭,重回故里之时,只余下了几抹将散未散的魂息。
小男孩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些微微发烫的魂息。
淡红色的光微微泛出,仿若摇曳的烛火将要燃尽,却偏又似乎在拼尽全力,为旁人留下最后一丝的光亮。
“哎呀你别哭了,什么都不吃,这样肯定不行呀。”
小女孩端着盘子有些气恼——大概是因为自己好心好意连着几天送来糕点,却几乎是颗粒微动的缘故,但微一侧头,看见小男孩泪流满面的样子时,却还是忍不住停步驻足。
可是她不讲这话还好,一讲这话,小男孩哭得更凶了——那些糕点,让他想到了温柔解意的阿姊,可昔人已逝,再不会归来了。
“唉,喂喂喂,你,你别太过分,我好心好意给你送糕点你不吃,软言软语安慰你不听,还哭成这样。”
汹涌的泪水哪能因为这一两句话便憋回去。
小男孩抽搭着鼻子,呜咽道:“可,可是我再也见不到阿爹阿娘了,呜呜呜,再也见不到了,他们,他们还说要给我带,带糖葫芦呢,可是,可是……”
云凰本来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她自己也是个孩子,怎么就愿意平白无故多一个人来分出一半女娲娘娘的关心呢?
不过,这条小黑龙的情形,跟自己几年前亲人尽亡的惨状相较起来,也算是同病相怜,自己当初在女娲娘娘的安慰下也是过了很久才走出来。
眼下娘娘忙于那邪神封印的永久巩固,难以分身。
而伏羲和女娲虽名为夫妻,却早已分居多年,二人所行之路不同,一人为苍生世间,一人却只为一己之私。
她不喜欢伏羲,因为偶尔撞见时,他的眼神总是恐怖得要命,能将她吓得一哆嗦,这样的货色,自然是当他不存在为妙。
是以,这独立于两界之外的繁华宫殿,如今好像也只有自己一人能陪着这条小黑龙了。
“行,行了,别哭了,”云凰缓和了语气,轻轻拍了拍龙深略显瘦削的肩膀,“你家人要还在,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其实,其实我的情况呢,也跟你差不多,但是吧,你换个方向想,他们为大道而牺牲,不光是为了守护苍生,更是因为,这个苍生里,有你,有我,苍生在,你我才能在。他们没有抛弃你。”
女孩递过来一块精美的糕点,眨了眨晶亮的双眸。
“你还没有彻底修成仙,肯定不能这么多天不吃东西啊……”
分明自己也是个稚童,她却能拍着小男孩的肩,像一个大人般轻声细语地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龙深抽泣了两声,最后擦了擦脸上挂着的泪珠。
“谢,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这么多天。”
因为在房间里闷着哭了好些日子,他似乎已经有些不知道怎么和人说话,嗓音亦略显沙哑。
“哟,不错不错,这么多天,终于舍得说几句话了。哎呀,不过呢我先你些时候来这,也算是你的前辈,照顾照顾后辈,也是应当的。”女孩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总之,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凡事啊,还得向前看。我们都应该好好修炼,继承他们的志向。”
她咬了口手中的酥饼,大步流星地走向屋外,分明小小年纪,步履间却能自带一种江湖游侠的洒脱无羁,像是那对着阳光热烈生长的逐日花,更如同一盏灯,照亮了他的孤寂暗室。
可过了很久他才知道,云凰远没有她看上去的那样想的开。
她分明也会难过,也会因为自己的经历再度想起从前的那些伤心事,可她从来没将这些对外讲过,只是凝望着月亮悄悄流泪。
但云凰永远也不知道,在她身后,一直有个小跟班,默默地陪着她,伴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那样凄凉的夜晚。
只是小跟班那个时候还不善言辞,并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番外4:前世篇(2)
“驾!”
当年的稚童俨然长成了含苞欲放的明艳少女。
银鞍白马红衣,飒如天边流星。
那是龙深此生见到的最美场景。
河滩边的金黄沙粒被激得漫天飞扬,恍若飘动的薄纱,梦幻而朦胧。
也不知她是使了个什么伎俩,竟哄得那通体雪白的天马这样心甘情愿地为她所骑。
“小黑龙,我今天教你使剑怎么样?”
云凰飞身下马,素手轻挽,只见一柄银白色的长剑便现在了半空当中,和着清风拂杨柳,伴着金光映白云。
身后的天马却在此时,急急地于漫天飞沙中离去,发出了长长的嘶鸣。
“害,小气死了,我给它那么多吃的,却就让我骑这么一会儿。”
少女双手叉腰,脸颊因为薄怒而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红晕,正和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
“行了,不管它了,走罢走罢,我们先练剑。”
雪白的剑微一晃动,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面前黑衣少年的手上。
“来,跟着我一起做。”
云凰随手捡起了地上落下的一截枯枝。
“你,不用剑么?”
少年摩挲着如玉般光洁的剑身,有些疑惑。
往事已过去许久,他在少女的帮助下已慢慢从当年悲痛中走出,不再日日流泪,也不再沉默寡言,唇畔总会泛起淡淡的笑意,像冬日的暖阳。
“唉,我的本命武器还没有炼出来呢,现在的武器用上去总归有些不顺手。何况,”云凰踢了踢脚下的沙粒,抬头眯眼一笑,“女娲娘娘说过,剑,不过是持承道意的载体,武器要想真正发挥威力,关键还是在于对道的参悟。所以,有无剑否,于我而言并无差别。道在心,威即出。”
“不过吧,你现下刚刚修成仙体,剑毕竟是最基础的武器,对道的参悟还是要靠这个来好好巩固一下,所以,还是得多练练。”
龙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握紧手中长剑。
“此一剑,破长空,寻明月。”
少女的枯枝与雪白的长剑交缠在一起,鲜红衣袖微微翻动,如同炽热燃烧的火焰,明亮动人。
夕阳已经落下,暗沉的夜色悄然到来。
刹那间,枯枝迸发出点点金黄亮光,直直遁入空中,像是要将万里天河划开一个口子,却又在靠近明月时微微绽开,像一朵赤金的莲花。
“此一剑,飞花作引,清风为伴。”
枯枝再度冲入碧霄,云凰玉足轻点,于空中轻轻翻飞。
远处飘来几瓣五彩缤纷的花,于清风中微微凝起,瞬间便聚成了一簇明亮的烟花,盛开,绽放。
少年循着她的脚步,亦将手中长剑轻轻旋转舞动。
他虽已在典籍上遍览剑术,亦自觉小有所成,可现下真要做起来,却远不如少女的姿态灵巧动人。
他不明白,剑意枯燥杀伐,可为何由她来使出时,偏就能这样轻灵美妙。
那场漫天飞花,那场长空寻月,都在少年的心里溅起了圈圈涟漪,激荡不断,过了很久之后,他都还能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
“听明白了没有,我让你道歉!”
女孩按着一个少年的头,气得双颊绯红。
“灵龙一族为苍生而死,也算是护了你一次周全,怎么,你就这样骂人家的后代?”
本还趾高气扬的少年被压得直不起身。
他是一个仙界官员之子,和众多仙界之人来女娲这里本是为了进一步提高法术,可大概是从前兴风作浪惯了,哪里受到了法术位列下游的耻辱?
排名第一的云凰气性太烈,他不敢惹,可那位居第二的龙深,一派沉默寡言、唯唯诺诺的模样,一看便好欺负,所以……
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欺负龙深的一幕居然被云凰给看到了,并且他深深低估了二人之间的亲密程度。
于是,他现在被按在了地上。
“还说他是没爹娘的孩子,天生低贱……呵呵……你有本事别享受人家爹娘的庇佑啊,你……”
“云,云凰,要不,要不算了吧,他骂了我,你让他跪了,这也,这也算是扯平了。”
龙深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拉了拉女孩的衣袖,双颊晕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算了?这绝不可能?道歉!”
云凰一掌拍向地上少年的后脑勺,手劲之大,差点把那少年拍得七窍流血。
“好好好,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吧……”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少年在这一刻狼狈而无奈,只得不断作揖求饶,龙深求了好些时候,女孩才就此作罢。
“小黑龙,看到了么?以强凌弱是恶,助人扶弱为善。像他这样以强凌弱,便是极恶,但是像我这样,”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透着些微的自豪,“助人,就是大善咯!”
后来,他终于悟了所谓守护的真谛。
他想要保护云凰,守她永生安定,修为终于有了质的突破,他一点点看清了自己的本心为何。
那样明媚的姑娘,会一次次地护在他身前,会耐心地教他剑法,会陪他一点点走出伤痛。
每一次的靠近,他似乎都会为此紧张得呼吸急促,似乎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怦怦而起的心跳声。
舞剑时的红绸,像是姑娘随风飘逸的发带;古籍上的字符,好似姑娘衣上美丽的花纹;箫音悠扬,仿若姑娘婉转的呢喃。
他动心了——原以为已经沉寂的心,为她而动。
少年特地挑了一个美丽的傍晚,在漫天彩霞下郑重地询问了女孩的心意。
“真是的,怎么变成你先说了,我还没说呢。”云凰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我本来打算这些日子找个机会就说出来的,怎么变成你先了?这样搞得我一点都不主动,真是的……”
“对,对不起,我,我没考虑到这些,就只是……”少年不知所措地垂下双眸,脸颊涨得通红,担心自己唐突了女孩。
“哎呀好了好了,我刚刚逗你的,你不用道歉的,我吧,就只是,”少女歪了歪头,重换笑颜,“就只是觉得这事该是我主动些的,结果这个第一竟是被你给抢了去,啧啧……”
“所以,云凰,算是答应我了么?”
龙深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面露喜色,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瞳再度焕发起晶亮的光芒。
“嗯,答应你啦!”云凰拉过他的手,笑道,“不过,小黑龙,你还怪会抓重点的嘞!”
微风吹起,在天河上漾起了层层波纹,鲤鱼交尾,在丛丛仙荷间徜徉而来。
那个时候,他也以为从今往后的日子会很美满的,他也以为自己即将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婚期将近时,共工撞坏了不周山,天空即将塌毁,世间灾难横生。
他甚至连未婚妻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女孩本是与他事先说去探查情况的,却偏生瞒着他,在女娲娘娘死后将自己的一身神魂燃尽,运用凤凰之力炼成了最后一块补天石。
云凰唯一留下的,是和女娲娘娘一起补好的天空。
而那一天,本该是他们的婚期。
女娲娘娘本该是那场成亲典的见证者,女孩本该穿上最美的嫁衣嫁与他。
可惜,至亲至爱,又一次将他抛下了——和曾经的很多族人一样。
他再度被孤孤单单地留存在了这世间。
分明,只差一步,他们就可以幸福美满了啊。
青年跪在地上无助地哭泣,青丝转瞬间便化为了花白银发,随风凌乱。
绝望之时,他不是没有想过随之而去。
可是,女孩曾经告诉过他,死去之生灵难以复生,唯有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那些化作亡灵的至亲至爱。
最终,他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开始转向别的道路,用尽一切办法想找到起死回生之法。可他失败了,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献祭炼石的法阵耗尽了所有可能。
慢慢地,他不再流泪了,魔纹在脸上一点点长出,无一不再昭示着道新的不稳。
曾经女娲娘娘告诉过他,守护,是从护所爱开始的。
于是他在保护云凰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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