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十三年,冬,初雪。
七八个男人聚在堂屋中,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个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敲着。其余的人都是一脸沉闷的各自坐在专属的角落里。
“这事,不能做。杀手的命再不值钱也不能白白的去送死,大少爷揽这活,分明就是没把我们的命当回事,何况这事本不该归我们永夜园的人管。”年轻小伙子闷闷的说,手里的烟杆在桌上敲得嘣嘣直响。
坐在首座上的男人年纪比较大,拉长的脸上爬着几缕皱纹,花白的头发平整地梳向脑后,以一根青发带绑住,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蹲坐在最阴暗角落中的少年道,“姚凌,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上面有命令,做就是了,未来的姚家是大少爷的,趁着现在老爷子还在,让他吃点亏,出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算太糟糕。”姚凌背对众人,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雕刻着木偶,木偶已经成型,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但仔细一看,却又有几分像个道士。
“姚家的势力已经够大了。”首座上的男人说,“可能就是因为够大了,所以大少爷才决定走这么一招,要我们知道,这世上还有永夜园不敢做的事情,这一趟,我们护送,无论如何,一定要护送他们过了思过林,不能让人瞧不起咱们永夜园的人。”
“那思过林可是几百年没有人敢走了,根本就没有路,要翻那片山,至少得爬半个多月。”又一个青年男子道。
“谁说的,有一条路,那条路叫鬼路,通往鬼街,平时有道士出入,过了鬼街再往东走三四百里翻两座山就是无锋山庄,把东西送到无锋山庄,此事就算结了,以后看谁还敢找永夜园的麻烦。”另一个男子站起来道,“我看这事没那么可怕,道士能走的路,咱们也能走,那条鬼路要真有那么邪,大不了请上几个德高的道士同行,真有吃人的家伙在里面,小爷我遇见了也照样的一刀宰一个,什么东西不是爹生娘养的一条命,怕它作甚。”
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情发愁。
这件事情正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昨天有一对年轻男女拉了一车陶瓷来到姚家,说这是一趟没人能接的活,只能请姚家帮忙,这些陶瓷无论如何,都要送到无锋山庄去。
这一车陶瓷破罐可都是用死人的骨灰烧成的,说是只有姚家杀手身上有足够的戾气,能够压住这些东西,旁的人都接不了这个活,所以无论如何,请他们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无锋山庄去。因为无锋山庄下面有一个大魔头要冲开封印逃出来了,必须赶在年前把那魔头镇压住。
无锋山庄的名气很大,但却少有人能见到无锋山庄的人。无锋山庄在这个世间,仿佛就只是一个传说,而非真实存在。
昨日也正是姚家大少爷的生辰,这对男女突然闯入当着所有在座宾客的面对姚家出言挑衅,逼得姚家大少爷不得不接下这单生意。若是他不接,那就说明姚家全是没胆的种,不敢过思过林,怕死人的东西,姚家杀手都是没血性的怕死鬼。
若是接了……
那思过林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曾也有人试图去闯思过林来证明自己胆大无双,但也都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故意找死去闯那不讨好的破林子了。
在齐国,上到老翁下到刚会说话的小孩童,没有谁没听过思过林。思过林是齐国的一块死地。传说那是妖魔鬼怪住的地方,所有人都很自觉地避开那里,只有道行高深的道士会从那里经过。真正有本事的道士来到市井也不会说思过林的事情,他们认为那是和凡人没关系的地方,不该说也不能说。
思过林,成了每个人的禁地,无论是疯子还是傻子,或者是当世高人,隐士,全都很自觉地避开那个地方。
只有姚家大少爷,年轻气盛受不住在座宾客的煽动和那对未知名的男女的挑衅才上了这当。
姚大少爷接下这单来路不明的生意后,所有人都以为姚老爷子会出面讨回公道,谁知老爷子得到此事过后,只是主动出面讨了个价钱:“我姚家,一定把东西送到,只是不知二位给价多少?”
听到这话,有人就猜测老爷子是想用高价逼这对男女主动让步。
谁料那女的说道,“只要东西送到了,钱少不了你们的,你直接给个数,我这里先付一半的钱给你。如果此事成了,姚家在齐国的地位,可就真的是至高无上了,到时候莫说是武林,就是齐国的君主,也一样会像敬奉神明一样的敬奉姚家。只是这成与不成,就看姚家的本事了。”
那女的说中了姚老爷子的心事,姚老爷子并不是看中这钱,他真正看中的是这件事情背后的影响力,若是此事真的能成,那以后姚家的地位,可就真的无人能撼动了。
但如果不成……虽然伤及脸面,到时候大可说是犬子不知天高地厚,谁让这单子是姚大少爷接的呢,这黑锅他不背谁背。
不过姚老爷子为了证明自己的仁慈,还是质问了几句他们为什么要以人的骨灰来烧陶器。
那男的道,“这是为了封印一个大魔头,不得不为之的大不道的行为,此事不是凡人该管的事情,我们兄妹二人身上没有足够的戾气,进了思过林邪气太重,我们镇压不住这车鬼东西,所以才不得不托付你们,还希望姚老爷子和永夜园的各位能够尽力。”
永夜园是姚家杀手的地盘,在齐国,提起永夜园,没有谁不嘘声闭嘴,谁也不敢随便提他们的名字。
那男的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奉了上去,“身上只带了这么点儿,您老爷子要的数字,一会儿我会再派人送来,此事无论成与不成,只要进入思过林,剩下的一部分我们就会给您补上。”
这对不知来历的男女还真是财大气粗,莫说别的,单说这钱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若非仙家之人,谁能一口气拿出这十来万的银票来,何况这还只是个零头,余下的……
姚老爷子看到这票子,也觉得诡异起来,但还是收了。
当这个消息落在这几个杀手的耳朵里的时候,他们都没敢发言,聚在一堂,一个比一个沉闷。
“怕死的不是男儿,上梨花院喝酒找哥儿,你们谁去?”闷闷的堂屋中,一个青年站起来吆喝道。
那拿着烟杆气愤地乱敲的小伙子跳起来道,“我去我去,听说柳城最近来了个小道士,那模样长得,可比国色天香了,要是出门能遇上,可就有福气了。”
“小道士的主意你也打,岸,最近口味挺重的啊你。”青年男人一把搂住小伙子的肩膀,两人搭在一起闹哄哄的跨出门槛,离开园子。
坐在尊位的男人道,“宋尘,姚凌,你们两去查一查那对男女到底是什么来历,姓甚名甚。”
“是。”坐在尾座的宋尘应道,望了姚凌一眼。
姚凌收起匕首,轻轻地吹了吹刚雕刻好的木人儿,仔细一看,这木头人确实是个小道士,模样俊雅,风度翩翩,原来……不是个小姑娘。
“分头行动。”姚凌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走东往北查,我从西方向南边去,各查半个圈,明早此地交换消息。”
“好。”宋尘应道。
姚凌把木偶收入怀中,一阵风儿似的窜出了永夜园,最近几日,他总是能够在西边的那条柳道上看见那个身穿月白色道袍的小道人。
那道人好看归好看,但到底还是太过儒雅了些,不是姚凌喜欢的类型,不过在这玩腻歪了的柳城,能够遇见一个看得进心底的货色也不容易,便玩心又起,得闲之余就去逗一逗那小道人,时而久之,他竟然有些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