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分道

宋齐珩猛地站起身。
他下意识看向晏嘉，而晏嘉正俯身系上白布，蒙住眼睛：“别看我，枪响的时候，可能会把人坠落的声音正好挡住。”
宋齐珩的双手慢慢握紧成拳，声音沙哑极了：“我没看到。”
赵江南愣愣地看着宋齐珩。
坑底下一片寂静。
宋齐珩弯下腰，抓起扔在地上的手电筒，开始往黑暗中。赵江南勉强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宋齐珩，呼吸很急促，“魏大胆他……他在我的左边下来的，比我要快些。”
宋齐珩尽量沿着岩壁一路往前走，手电筒向前扫。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在这里看到魏大胆的身影。
宋齐珩宁愿相信是魏大胆割断了钢索，也不愿相信……
手电筒扫过眼前两米的黑暗，出现了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宋齐珩停下脚步。
他没上前，但赵江南已经冲了过去，一下子把那个人翻过来，试图摇晃：“魏大——”
三个字都没说完，赵江南的脸色煞白，动了动嘴。
宋齐珩微微垂着眼，手电筒的光集合成一束，照在那具没有生命的躯体上。魏大胆整个人都摔烂了，不成样子，手臂以一种极为扭曲的状态摆放着，他的眼睛甚至没有合上，大睁着，惊恐无比的样子，口腔、鼻子里都溢出血来，脑袋后面的血已经变成了深红色，把这里的岩石都染红。
赵江南瘫坐在那里。
他是一名警察，见惯了生死，可他还没有见过前一秒在跟自己说笑的队友，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没有生命的可怖模样。
他是一名警察，但他也是个人。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赵江南双手抓住头发，开始用力撕扯，双目通红冲悬崖上面发疯似的吼道：“是谁？！到底是谁割的钢索？！老子告诉你们，就算是死，就算是变成鬼，这个仇老子也要给兄弟报了！你们今天没能干掉老子，你们完蛋了……”
说到最后，声音居然变成了哽咽。
宋齐珩蹲下身，伸手替魏大胆阖上眼睛。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只不过没有了那股吊儿郎当整日里嘲讽人的模样，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沉默冷冽了起来。
宋齐珩走回去，回到晏嘉身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晏嘉淡淡道：“如你所见，一座帝王陵。”
宋齐珩：“这里的文物该发掘的该抢救的该偷的，都没了吧？”
晏嘉没回答。
宋齐珩问：“我问你，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下来的？上面那么多警察守着，他们是不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晏嘉回答：“不知道。”
宋齐珩继续问：“你刚才究竟是听到了什么，才决定要下来的？你昨天明明说要走另外一条通道挖下去的。”
晏嘉道：“我不知道。”
宋齐珩猛地伸手拽住晏嘉的衣领，直接把晏嘉从地上拽了起来，拎小鸡似的拎到自己眼前。
晏嘉的眼睛蒙着白布，按理说他应该看不到宋齐珩，可他直直面对着宋齐珩，就能够让人感觉到那一道视线，清冷，淡漠。
宋齐珩的目光落在晏嘉的鼻梁，嘴唇。
最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那双被晏嘉用白布蒙住的眼睛上。
宋齐珩拽着晏嘉衣领的手松了松，声音冰冷至极：“姓晏的，我先不跟你说我那两个失踪在这里的队友，就说魏大胆，他是因为我们而死的，你不给我一个理由，我是不会再和你一起走下去的！”
“你要我给你什么理由？！”晏嘉的声音难得提高了几分，虽仍清冷，却带了隐忍的怒火：“宋齐珩，我是不是说过，我不需要你陪，我是不是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听不见，因为人太多了，我只是感觉下面有我需要去寻找的东西，就下来了，别的事情，你不用管，也管不了！”
宋齐珩看着晏嘉，一时竟没说话。
过了很久，他说：“你永远都是这样。”
“一意孤行，固执己见，不顾周围的所有人。”宋齐珩松开手，声音很淡，“我不知道安局把你请来是为了什么。”
宋齐珩转身从地上拎起自己的背包，背起来，对赵江南道：“我们走。”
赵江南坐在魏大胆的尸体旁，一动不动。
宋齐珩把手电筒的光扫过去，赵江南被迫抬起手，挡住手电筒的光。
赵江南花了很长时间，才站起身，颓废而迷茫地笑了一下，问道：“去哪儿？宋队，他们可能还在上面，我们可能爬到一半绳索就断了，变得跟魏大胆一样。”顿了顿，他似乎醒悟过来什么，竟苦笑了一下，“宋队，我们好像，连地面都回不去了。”
宋齐珩道：“我没说爬上去，去别的地方，这里有可以下来的悬崖洞口，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路，总有办法回到地面。”
“放心吧，”宋齐珩走了几步，回过头，他穿一身黑的特战服，身影像是完全隐没在黑暗中，“我怎么可能把你们丢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死也会把你们带出去的。”
赵江南愣了一下。
他心想，宋队说的是你们，只是不知道这个“们”里面包不包括晏嘉。
宋齐珩走得毫不留情，头也没回，和晏嘉分道扬镳。赵江南回过头，看见晏嘉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那么瘦，那么单薄，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和力气，待在这种地方。
宋齐珩拿着手电筒往前走，确定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在悬崖上看到的坑底。空荡荡的头顶，是一处天然的穹顶，没有出口，更没有日光或月光照进来，底下是一片漆黑。
坑底是当初被考古队发掘过的一处帝王的陵墓，至于是哪个帝王的，宋齐珩当初文科不好，历史就更加不好了，虽然他在洛阳这边当阿sir，但完全不关心这边发掘出来了哪位大臣、帝王还是才子的陵墓。
不都是死人的东西么。
宋齐珩不感兴趣。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要亲自下地，和这些死人打个照面。
走在后面的赵江南突然骂了一句：“我操，好他妈多的死人。”
宋齐珩看了一眼。
满地的骷髅和零散的白骨。
宋齐珩刚想嘲讽地弯唇瞥开眼去。
可下一刻，他却突然停住。
在那一堆零散的白骨中，宋齐珩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
是一只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