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烛九

在晏嘉掉落下来的瞬间，宋齐珩不顾身后的吐息和可怖的眼睛，几乎瞬间冲上去将晏嘉接在怀中。
然而，哪怕晏嘉再轻，下落的力道也重重冲击到了宋齐珩。
宋齐珩身上的伤还很重，他一下子没站稳，膝盖砸在了岩石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跪了下来，但稳稳接住晏嘉。
宋齐珩将晏嘉往怀里带了带，轻声道：“别怕。”
他慢慢地站起身，抱着晏嘉，对着那双金黄色的竖线瞳孔。
那双金黄色的竖线瞳孔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像是将要发动攻击了，嘶嘶地吐着芯子。
宋齐珩低声问晏嘉：“从地底下上来的，就是这么个东西？说起来，这个神能不能有点儿新意，别除了蛇就是蛇啊，搞点别的动物给我看看，这样多没意思。”
晏嘉在宋齐珩的怀里，与那条巨大的蛇对视一眼以后，道：“这是烛九阴。”
宋齐珩问：“什么东东？”
晏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上古神兽，开眼为昼，闭眼为夜，人面蛇身。”
宋齐珩看了看眼前这条蛇，“这也不是人面蛇身啊，是活了太多年退化了吧。”微微一顿，还把晏嘉在怀里颠了颠，“咱们要殉情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在闭上眼，虽然受不住宋齐珩这种吊儿郎当的性子，可到底眼角还是滑下一滴泪来。他说：“没什么想说的。”
宋齐珩失望至极，刚想说什么，晏嘉的手却圈住了他的脖子，压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宋齐珩猛地一顿。
而在这个时候，烛九阴的双眼越来越红。
就在宋齐珩觉得他们两个要被彻底吃掉，已经准备坦然赴死的时候，却感觉脚下突然湿了一片。
他再抬头去看那条蛇。
巨大的黑蛇，眼角滑下一滴巨大的泪，那滴泪又一次掉在宋齐珩的脚边。
宋齐珩退后一步，“不是，要吃人前怎么还嫌弃得哭了呢？”
就在那一瞬，烛九阴的上半身突然开始变化，变成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子，虽然容貌已不再年轻，鬓边也出现了些许的白发，但他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
烛九阴变成人形后，下半身依旧是蛇。他跪倒在宋齐珩的面前，斑白的长发滑落胸前，声音苍老沙哑无比：“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宋齐珩顿在了那里。
怀里的晏嘉也一动不动地望着烛九阴。
烛九阴此时已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模样，他抬起头时，眼角滑下浑浊的眼泪，这一次，望向了晏嘉，再次行了个礼：“尊上。”
宋齐珩的眉心动了动。
趴在悬崖上往下望的赵江南和俞雷都呆滞住了。
宋齐珩问烛九阴：“为什么我是殿下，他就是尊上，这不公平？”
烛九阴：“……？”
晏嘉从宋齐珩的怀里下来了，他大概是没有忘记自己刚才对宋齐珩说了什么，所以清冷的脸上难得泛起粉红，他对着烛九阴道：“带我们去主宫殿。”
烛九阴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下一刻，他重新变成了黑蛇的模样，并且非常恭敬地把蛇头伸到了宋齐珩的脚边，示意宋齐珩踩上去。
宋齐珩再次顿了顿。
他思考片刻，转过头，对赵江南和俞雷道：“既然绳子都断了，那你们两个在悬崖上面好好待着吧，等我和晏嘉去一趟。”
赵江南急了：“别啊！宋队！！我也要去！”
俞雷也急了：“我也要去！”
宋齐珩问烛九阴：“能带他们一起去吗？他们是我的朋友。”
烛九阴发出低低的嘶嘶声，点了点头。
宋齐珩站在了烛九阴的头上，然后向晏嘉伸出手。
烛九阴的脑袋软乎乎的，和看上去的形象截然不同。烛九阴接上宋齐珩和晏嘉以后，缓缓抬高身体，挪到了上边的悬崖上，赵江南摸了一把烛九阴的脑袋，滑溜溜的，吓得他不轻。
俞雷对蛇有阴影，但他还是上来了。
四个人两个站着，两个趴着，黑蛇平稳地载着他们缓缓往巨大宫殿的方向而去，因为黑蛇移动得很快，强风吹来。
赵江南“呜呼”了一声，“他妈的，我们好像开挂了！”
宋齐珩站在黑蛇的头上，望着那座巨大的宫殿，声音低了些，“烛九阴开了眼，但这也没变成白昼，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烛九阴的身体一顿。
他听懂了，于是羞愧地重新睁开了一次眼睛。
在烛九阴重新睁开眼睛的刹那，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巨大漆黑的宫殿在刹那明亮了起来，仿佛无数灯火在瞬间点燃，无论是主宫还是那些偏殿，全都在这一瞬变得灯火通明，无数的烛火轻轻摇曳不止息。
赵江南和俞雷看呆了。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哇塞”的声音。
宋齐珩站在蛇头上，烛火的光影映在他的眼中。
过了一会儿，他侧过头问晏嘉：“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晏嘉也望着宋齐珩。
过了很久，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你要当成做梦也行，顺便把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忘了。”
提起刚才的那三个字。
宋齐珩脸上的笑容都深了。
他刚想说什么，但黑蛇已经将他们载到了目的地。
眼前，就是主宫的正入口。
不说三千级，但至少也有上百级的白玉台阶延伸向主殿。四周的灯火簌簌燃烧，一切都是那么明亮。
宋齐珩第一个踩在白玉台阶上。
那一瞬，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紧跟着是晏嘉，赵江南和俞雷。
宋齐珩沿着石阶缓缓往上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极为强烈的头疼，仿佛在那一瞬天旋地转起来，他的耳边充斥着很多人说话的声音，有人怒骂，有人嘲讽，还有人……在哭。
宋齐珩几乎是一下子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台阶上。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自己身边围了很多人。
而晏嘉，不，不是晏嘉，而是幻境中那个长头发的晏嘉，浑身是血，血已经浸透了他漆黑的衣服，顺着石阶流淌下来。
他全身都被铁链锁着，一步一步地沿着白玉石阶爬上去，每一步，石阶都被染红。明明看上去那么疼，可他那张清冷的眉眼间，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
而在白玉石阶的顶端，一个男人怒吼道：“你爬上去了，也不可能见到他！你这个堕神，罪仙，祸害了我儿子，你死不足惜，你应当被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