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双师（06）

　　“我父亲？他怎么了？他就是瓷砖厂的老工人。”记得住不理解警方怎么突然查到他去世的父亲头上，下意识就说：“白展住的是我们家，但我爸和黄忠华的死肯定没关啊！”
莫沉荣在记得住开的奶茶店转了一圈，点了杯咖啡。
记得住一家在离斜阳路三公里远的小区买了房，趁北城区文化长廊的东风，租下个临街门面做生意，日子过得不错。奶茶甜品都是女儿负责设计，他和妻子在后台打下手，儿子有别的工作，不和他们住。
咖啡做好，莫沉荣说：“不是说老爷子和黄忠华的死有关，只是命案发生在老爷子住过的房子，例行调查一下。你上回不是说房子一直租不出去吗？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有些地方没问清楚。你家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哪家都有老年人，过世后房子都租不出去的话，不知道有多少房子没人住。”
记得住一听就激动起来，“是啊！那不就是有人说闲话吗！也不知道是哪些缺德人！这下完了，更没法租了！”
莫沉荣问：“老爷子是得了什么病？”
记得住忽然警惕，“你不会是怀疑我们当儿女的干了什么事吧？不可能！我和我媳妇一直在病床前伺候，是真的没办法了，才送到关怀医院！”
“别紧张。”莫沉荣说：“我会向医院核实。”
“就是衰竭，他有心脏病，同时伴随肺和肾的慢性病。”记得住冷静下来，“最后那两年，他住院的次数越来越多，吃不下东西，瘦得皮包骨。但我发誓，我们绝对没有放弃他。住院证明我都保存了，还是医生给我们说，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不错了，让他安安稳稳地走吧。”
听起来是很正常的离世，那房子租不出去就不正常。莫沉荣问：“那些谣言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记得住说：“租客也不明说，问就是不吉利，不肯多说。我问他们是在哪听到的，也都不肯说。”
莫沉荣问：“你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我找找。”
记得住能找到的有三个号码，其中两个已经不再使用，剩下一个的机主姓陈，女性，现在在跑出租车，莫沉荣跟她约在交班的地点见面。
陈女士三十五岁，下车就跟莫沉荣打招呼，毫不拘束，还要请莫沉荣喝他们出租师傅间最近很流行的降火凉茶。
莫沉荣抢着付了凉茶的钱，“我在电话里说的事……”
陈女士点点头，“是这么回事，那房子其实挺好的，适合我这种带娃的单身妈，租金便宜，周围吃的也多。本来我都要租了，但听到一些不好的话。”
莫沉荣：“说有老人家死在家里？”
“嗯。但我长了个心眼，那种老房子都是老人住，老人没了才留给子女，又不是横死，房子为什么不能住？”陈女士喝着凉茶，“我就去问记……记什么？”
“记得住。”
“对，我问记得住他家老爷子是怎么走的，在哪儿走的。他可能之前也遇到过租客忌讳这个吧，马上就给我解释，还给我看了老爷子的病历。我一看，正常病故嘛，死在医院，直接送到殡仪馆，那这就能租。”
莫沉荣问：“但你后来还是放弃了？”
陈女士叹气，“这话说出来有点丢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住，那我肯定不怕，肯定住。但话说回来，如果我没带小孩，我也不会辛辛苦苦到城里来打拼。我是为了小孩才来城里，我自己过得不太幸福，希望她能得到好一点的教育。”
寥寥几句，莫沉荣已经拼凑出陈女士母女的生活。
“那人当着我女的面说，记得住那屋闹鬼，老爷子本来身体挺硬朗的，慢慢就不行了。把我女吓得。我不爱这些迷信，但是又觉得那别人怎么都不租？这么便宜，是不是真有问题？”
陈女士考虑再三，放弃便宜的4-2，几经周折，租了户贵五百块钱的小区房。
莫沉荣问：“听你的意思，有人几次三番阻止你租房？”
这一点莫沉荣略感意外，因为记得住所表达的是，流言蜚语传到了租客耳中，但陈女士却说有人直接告诉她。
陈女士说：“是，当时我不好跟记得住说是谁，毕竟人家应该是好心。现在既然你们警察找到我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是个中年秃头男，脸黄，说话声音沙沙的。”
莫沉荣：“他没说他是谁？”
陈女士摇头，“没说名字。我问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说他就住在楼上。”
莫沉荣立即让沈阳川把案发楼的居民照片，以及能够收集到斜阳路居民照片都发来。“你看看，有没有他？”
陈女士翻了几张就说：“是他。”
照片上，赫然是被害人黄忠华！
莫沉荣：“你确定？”
“你让我跟他见面我肯定能确定，照片的话，八成确定吧。”陈女士又仔细看了看，“我觉得没错。”
“这网是不是越来越大了？”任柯晚对这一消息震惊不已，她虽是痕检师，但在重案队中和莫沉荣都属于“全能选手”，出外勤不在话下，必要时候甚至能揽下特警的活儿。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走了几步，回头，莫沉荣已经在白板上梳理线索。她走过去，看着白板上的名字、事件、时间、箭头，“记老爷子三年前病逝，死因暂时没有疑问，同年黄忠华性情大变，而两者之间未发现因果联系，他们也不熟。记老爷子走后，记得住想把4-2租出去，但有人散播谣言阻挠，这人很可能就是黄忠华。”
“直到去年十月，4-2才成功租出去，租客是白展。”莫沉荣合上笔，抱臂，“今年四月六日凌晨，散播谣言的黄忠华正好死在4-2，白展要么是凶手，要么是被凶手嫁祸。这么看，黄忠华的转变说不定和墨茧去世有关，和4-2也有关。”
线索看上去都联系起来了，可是每一条的动机都让人一头雾水。黄忠华为什么要是散播谣言？赶走4-2的租客对他有什么好处？他难道是因为阻挠4-2被租出而被杀害？墨茧去世为什么会改变他？
任柯晚抱头，“不行，我理不出来。头儿，照这么分析，记得住的动机不是最充分吗？但我和他接触下来，他不像是能因此杀人的人。”
“房子至今租不出去还好说，现在房子已经租给白展，他再因为这种动机杀人就太滑稽了。那是他家的房子。”莫沉荣视线落在白展的名字上，眉心收得更紧。
他对白展的怀疑此刻突然加深。
以前是黄忠华在阻挠租客入住，绝大多数人都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得知房子有问题，几乎都会选择放弃。后来谣言越传越广，黄忠华已经不用亲自接触租客。白展去年也听到过老人死在家中之类的传言，但白展还是租了。
4-2有什么理由让他非租不可？
因为要让这里成为命案现场吗？
李琳对黄旭同阻挠租客的事一无所知，而且觉得很不可信。“他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也从来没有提过4-2那位老人家，我也没见他和记得住有来往，他经过4-2时眼都不斜的，把人赶走对他有什么好处？”
记得住更是一头雾水，说父亲退休后不怎么参与老人们的活动，只爱在家读书看报，有时出去散散步，其他老人家喜欢的下象棋、跳舞，他统统不参与。
但记得住似乎对墨茧的了解仅仅浮于表面，因为莫沉荣很容易就从他口中得知，在墨茧身体不错时，他每个月才回家看望老人家一次。
墨茧的死或许没有秘密，但墨茧这个人迷雾重重。
而就在重案队为黄忠华一案绞尽脑汁时，月亮花幼儿园突然发生儿童失踪案。一位名叫周综艺的男孩在幼儿园里消失了。


此案派出所最早介入，因为涉及儿童，分局也特别重视，派了资深队员参与调查。
失踪案本来与重案队无关，但巧就巧在，白展是月亮花幼儿园的志愿者。
当天，网上就出现爆料，说月亮花有员工涉嫌杀人，已经被警察带走，爆料并未提及“杀人犯”和失踪男孩有任何关系。但只要有一瓢水泼向互联网，人们就会自发沸腾。几乎所有关注此事的人都认为，周综艺就是因为白某而失踪——尽管在周综艺失踪时，白展正在重案队睡大觉。
“这编的什么垃圾玩意儿？”沈阳川正追查爆料的源头，虽然他挺不待见白展的，但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怎么可能参与儿童失踪案？必然有人想要混淆视听，扰乱分局的调查。
“哥，你上回去月亮花，让人发现了？”沈阳川抬头，居然有点责怪莫沉荣的意思。
莫沉荣把沈阳川脑袋转回去。
上回在月亮花，他叮嘱过园长不要泄露警方正在查白展。但有心人想要把火拱到白展身上，不止有园长一个途径。
斜阳路人多嘴杂，警方控制不了所有人，命案发生在4-2,4-2的住户在月亮花幼儿园工作，这线索不是警察也能查到。
失踪案、杀人犯、志愿者，几个关键词一丢下去，锅必然炸。
莫沉荣又把爆料视频点开看了一遍，爆料者用的是机械音加字幕，在月亮花外围拍摄，视角不像内部人员，但是从文字透露的信息，似乎又很了解月亮花每天的安排，例如两餐吃什么、上下午几点有活动都介绍得清清楚楚。
连哪些菜受欢迎都知道，却没有拍到食堂的视频，有点说不过去。
合理的解释是，爆料人就是内部人员，为了不让人猜到他的身份，才故意不拍园内，而他对月亮花的了解又出卖了他。
追踪IP对沈阳川来说是小意思，过不了多久就有结果。莫沉荣再次去见白展。
得知自己成了网民口诛笔伐的对象，白展先是愣了下，然后抓抓头发，“我这也太倒霉了。怎么谁都把锅往我头上扣？”
话是这么说，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沮丧。
这种反应要么是心太大，要么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习惯了。
“我也想问，白展，你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莫沉荣语气带着些戏弄的意思，看白展吃瘪，他竟是莫名心情不错。
白展直起腰背，两人对视，须臾，白展瘪嘴，可怜巴巴地说：“我可能洗冤无望了。”
莫沉荣眼皮微跳，预感这人要阴阳怪气。
果不其然，白展说：“我是被冤枉的那个，我可以说锅不是我的，但莫队长，你是警察哟！我一说我是清白的，你就信了……”
莫沉荣打断：“我没信。”
“你说‘你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我上一句是喊冤。”白展笑道：“不就是你相信我是被冤枉的吗？”
莫沉荣：“……”
“哎！”白展夸张地叹气，还瞅莫沉荣一眼，“重案队队长是个傻白甜，说什么信什么，能力不太行呢。”
到了餐点，白展又想吃麦当劳，这回来看他的是沈阳川，沈阳川丢给他一个面包，“还想吃麦当劳？我哥说了，你只配吃这个！”
白展不挑，面包就面包。
莫沉荣抽空看了眼监控，这人怎么啃个干面包都啃得这么香？